“结束了。”
尼亚愣愣的躺在地上,那把胁差就插在他脸侧不到一公分的位置。
他好像是懵过去了,又好像此刻才刚刚清醒。萦绕在他身上的鬼火此刻已经消失,他自己身上那种半虚半实的异象也不见了。
这个少年的皮肤又恢复成了苍白色,面黄肌瘦,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流浪者。此刻赤裸着上身躺在地上,居然显出一丝瘦弱感来。
见神修从半跪起身。从袖口垂出手铐,拖着少年的手臂把他一路拖到路边,把他拷在路灯上。
“你的罪名是袭警,我现在将你拘留。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见神修冷漠开口。
“有人指控你是山田尚一案件的犯罪者。但是我并不这么怀疑,你是搜查局的重点监控对象。山田尚一死亡的夜里我们在其他地方看到了你,你有充足不在场证明。”
“……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少年的眼中终于有神了。也许是因为刚刚的战斗里过多的嘶吼,他声音显得格外沙哑,干涩着说道。
“我……被人抓了,他们给我打了一针……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全都都不知道。”
“我们会给你做血检的。”
见神修倒是很平静,好像并没有对这个刚刚还准备生撕了他的青年人有什么抵触情绪。
“我会给予你应有的正义。”
“……呵。”
躺在地上的少年笑容发涩。不再继续试图说什么了,他只是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使劲的喘着气。此刻地上还有雨水,少年躺在泥泞中,望着天上舒卷的云层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神修也不再说话,缓步回到了道路上,换顾了一圈四周的街道。
这场战斗打的确实太长了,他们的战斗蔓延了数个街区几乎要横穿四分之一的上城区。此刻他前方不远处就是作为上城区和商业区边界的元町。在这个位置,他甚至能看到远处那间熟悉的酒吧——就是这期案件最开始的地方。
他身后的这条道路原本也应该是上城区繁华的地标之一,此刻在一路的战斗下此刻已经遍布着疮痍。街道上到处都是弹孔和炸药爆破出来的坑洼,两边的店面也充斥着各种被破洞和豁口。有些地方还冒着滚滚浓烟,有些地方还燃烧着火光。
战斗结束了,场间唯一站着的人昭示着谁才是胜利者。
在火光的照映之中,见神修走回到了道路中央。他微微弯腰,伸出手拔除了那把他刚刚插在地上的胁差。
那真的是一把很棒的刀剑,在拔出来的时候有龙鸣般的轻吟。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见神修缓步见神修手持刀剑回头眺望,他微微的眯眼,看向了朝比奈大酒店的方向。
一路的战斗过后他们的位置已经离朝比奈大酒店很远了。但是这位搜查长很轻易的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目标。断电之下四分之一的上城区都沉浸在了夜色里,回首望去视线范围内一片黑暗,只有着那栋朝比奈大酒店在一片夜色中突兀的亮着光。灯光将露台上的几人勾勒出清晰的轮廓,17岁的少女斜偎在天台的边缘,满头红发在夜风之中肆意的盛放。
远远的望过去,就像是一朵鲜红的妖花。
两个人远远的对视了一眼,而后见神修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远处行去。
……
“那是完全觉醒狂暴的[拟态]啊。”天台之上,山内椿见此情景有些沉默。
“他甚至没有解放自己真正的能力就将他击溃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场胜利,但是没人看懂了这场胜利是怎么来的。袭击他的是一位被刺激后完全狂暴的拟态,是死灵化的怪异,是寻常人类绝对无法应对的恐怖存在。他会被当做猎杀这位搜查长的杀手锏,就说明暗中布置这场袭击的人对这个叫尼亚的[拟态]有足够的信心。那些人有自信,狂暴态的尼亚对于从迷雾中获得了馈赠的许愿者来说也极其危险的存在。
然而这场战斗自始至终见神修都没有使用任何一种超越常理的力量。他却就这么赢了,赢得毫无悬念,赢得干脆利落。没有人相信见神修只是普通人类,然而这位搜查长没有使用任何一种神秘力量,就强硬的把尼亚从狂暴态打回了原形。
“小姐能做得到吗?”河童在旁边忍不住了,下意识的询问道。
“……”
朝比奈花名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那个男人逐渐远去的背景。
于是河童识趣的闭嘴了,没有追问。
……
“嗡——”
像是宣告一切的结束一般,空气之中隐约传来了一声闷响,上城区的供电恢复了。随着电流的涌入整个街道从远处开始,各家各户的灯光逐渐亮起,这些光亮组成了浪潮,由西而东飞快的推进。
见神修在道路上行走着,那光浪的前锋从他背后涌过,一路往他前行的方向延伸,最终和远处商业区的光海融为一体。两边的霓虹灯适时的亮起,好像光明重新笼罩了这篇区域。
甚至光明好像将冥冥之中的牟总沉寂都打破了,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好像嘈杂了起来。玛刻夏斯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见神修的背后,光明中兜帽少年显得有些羞涩,把他的帽子又重新戴上了,此刻在微微低头跟在见神修的身后。远处忽然出来了消防车和警车的汽笛声,一辆辆黑车忽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然后唰的一声在同步停下。几十个身穿搜查局制服的时候搜查官从车上走了下来,在前方列队等待见神修的到来。
“报告搜查长!第一行动小组全员到齐,异变兽处理完毕!目标已经全部捕获!”
“报告搜查长!第二行动小组全员到齐,暴恐份子处理完毕!目标已全部击毙!”
“报告搜查长!第三行动小组全员到齐,银行劫匪处理完毕!为首者击毙!从者已经逮捕缉押!”
“报告搜查长!第四行动小组全员到齐,监狱失态已经完成镇压,并未发生流血事件!”
四个小组所有成员站在见神修的面前。他们自然而然的站成了一条直线,那条直线是元町和上城区其他街区的边界。因为见神修曾经对他们说过,让他们结束任务之后到元町来回合。现在他们抵达了这里,站在元町的边界上,并不以一步逾越。
他们显然都已经知道了刚刚这里发生的事情。所有人看着见神修的目光都充满了热切,眼神中燃烧着熊熊火光。
看着面前这些下属的目光,见神修的眼中隐隐浮现出一抹热切,但是很快就消散了。他只是走到这些人近前来,浙西搜查官自然的后撤出一个圆弧把他拱卫在其中。然后见神修回头转身,同他们一起看向了身后,看向了见神修背后的战场。
这一次这位搜查长没有再特定看向谁了,他只是平静的看向整个上城区,他知道黑夜里面一定有无数的眼睛望向了这里。甚至不限于这里,还包括整个雪见泽。
[见神修凭什么?]
凭什么提出那样夸张的条件?凭什么要打破旧的平衡?凭什么要所有人遵守他的正义?
今天晚上整个雪见泽都在向他询问这个问题。
这就是见神修给出的答案。
“借过、借过、搜查长大人!”
希薇从人群后面走了过来。这个女孩是最后抵达的,挤进人群甚至有些微喘。今晚就是她负责坐镇中央调控全局,也是她在关键时刻切断了上城区那几个街区的电闸。
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挤到了见神修的旁边,焦急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看到他身上虽然衣衫略有些破烂,但是整个人精气神还算振奋,这才略微松了口气。稳住心态,恭恭敬敬的把一张纸递给了他。
“搜查长大人,各队都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不过今晚的战斗破坏很大,我大概算了一下经济损失,这是清单。”
“嗯。”
见神修眉头微扬,伸手接过那账单扫了几眼。然后忽然笑了笑,提起了手中的胁差,在希薇错愕的目光中将那张账单插在剑身上。然后对着地面猛地一掷而下。
铿锵一声锐响,那剑的剑尖带着清单猛地嵌入了地面。剑柄在地上振动着发出阵阵轻吟,似乎是在对这位刚刚还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表示不满。
“不用担心,今晚的损失会有大户埋单的。”
见神修却无视了这种不满。他只是取出别在腰上的手枪,拉动滑套将里面的子弹一发一发的退膛。子弹一枚枚从枪套中蹦出,直到退尽不再有子弹蹦出。
然后把枪递给了旁边的玛刻夏斯示意他保管,抬手对着众人做出了手势。
“一组控制局面,其他人归队。”
“是!”
众人齐声大喝,一群黑衣人转身回头涌入各自的车中。一组从中分流了出来,有人上前去羁押那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有人上去引导着旁边的警车消防车呼啸着走过。
一瞬间场中忽然热闹了起来,救护车、警车、消防车……各种声音和灯光闪烁。但是所有人都好像下意识的避开了道路中央,避开了那柄胁差插着的地方。
只剩下那柄剑孤零零的插在元町与上城区其他街区的交界处。
像是一把镇物,插在地上。把元町和整个上城区的联系完全斩开。
……
“去吧那把剑取回来吧。”
露台之上一片沉默中,朝比奈花名终于从那个斜靠的姿势起身了。这个红发的女孩并无什么表态,起身的动作略显慵懒,只是微微活动了一下她纤长的脖子。对着旁边的手下随意说道。
“是。”
黑道鞠躬应答,然后小跑着下楼。很快就有人带着白色手套,恭敬的捧着那把胁差,乘着电梯回到了露台上。
“小姐,剑上插着东西。”
“嗯?”
旁边的山内椿上前了一步接下了剑,又低头看了看那张纸,愣了一秒,把它递给了朝比奈花名。
“是今晚的损失清单。”
“这么快就算出来了吗?看来那位搜查长养了一位好会计呢。”
朝比奈花名看也不看那张纸片上的天文数字,只是伸出手转头去拿起了那把胁差。
经历了一番激战之后这把武器仍然光亮如新,剑身上毫无破损的迹象。甚至此刻显得比先前把它送出的事情更加有光泽了,这个供奉在神龛中多年的邪魔饱饮了鲜血之后,此刻显出了一种更加亢奋的姿态。
[私人礼物]的枪见神修留下了,但是[朝比奈家的礼物]剑,他还回去了。
女孩看着剑,目光炯炯,随口叹了口气。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把它签了吧,我们认了。”
“小姐?”山内椿愣了一秒,但是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叹了口气,也开始感慨道。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能怎么样呢?那是一纸账单啊。”朝比奈花名把目光转向她,嘴角微勾,悠悠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女顾问略带莞尔,也似有无奈之意。
“既然输了就要认账。你以为那位搜查长把剑插在元町边界是什么意思?不只是这张纸上的东西,还包括他插剑的元町。他来要账了。”
“今天这场袭杀,他赢了,证明了他凭什么,所以现在来向我们要账了。我们输了,就只能把这笔账认下来。今天晚上除了我们还有许多输家,那些阴影中的人,所有人都要等待他的清算。这是那位搜查长拿命和我们赌,赢回去的。”
“朝比奈被那些阴影们推到这个风口浪尖的位置太久了。他们把我们架到这个位置出来当靶子,如今他们的行动失败了,还能不给我们认输不成?”
少女嘴角微勾。
“而且签了也没什么坏处,今夜的真相永远不可能告知世人的。现在把这张纸签了,后面还能捞个好名声。”
“现在急的反而不应该是我们才对。在雪见泽这场人人都被裹挟的乱局之中,出现了这样的变数。这样一个强势人物冒了出来,要给雪见泽划定新的规则……”
这位极道家长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巨额损失受到什么影响,甚至在一众手下眼中,这位十七岁的极道皇帝看起来居然有些愉悦,嘴角有细微的弧度。
“我很期待,接下来他的【正义】,还能给我带来多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