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驾驶座上的水虎忍不住问道:“然后发生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后座上的山内椿没好气的白了这个不开窍的黑道一眼。
“既然那位搜查长活着回来了。那么寿町的隐里当然是被消灭了。”
[插播一则简讯。]
就在这时,忽然有早间新闻的声音从后座上那位红发女孩上手持的平板中传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今天早层七点。检察院尾近悟检察官于他在上城区的家中被搜查局逮捕。他被指控参与了一起严重的贪污受贿罪,同他一同被逮捕的还有繁星制药的事业部总管,作为行贿方被缉捕。据搜查局方面称。这起贿赂罪性质恶劣、证据详实,数额巨大,查货赃款上百万元。目前,案件更详细的情况尚在调查中,之后将由本台继续为大家带来案件的详细报告……]
“那位搜查长的报复开始了。”
朝比奈花名听到一半抬手关掉了平板,把目光转向了车窗之外。
他们的车此刻停在元町的一个角落里。车内的暖气开的很足,和车外清晨的凉意接触,自然的在车窗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形成了一层天然的阻隔。红发的女孩就用自己白嫩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在车窗上擦出一小片区域,靠在车窗上,透过那个小块往外望着外面的景色。
从山内椿的角度望去,朝比奈花名的脸上显得格外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赢了。所以那天晚上参加那场宴会的各方,都要受到他的清算。”
“下手还真快。”山内椿面露感慨之色。
“监控拍到他五点多才从那里离开,七点就把人抓了。之前六点多的时候我们这边还收到了消息。说是蜘蛛组那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炸了几个库房。只能说不愧是敢和所有人撕破脸还成功活下来的人啊……这位搜查长还真是杀伐果断。”
“如果是他的话,那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朝比奈花名闻言却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只是靠着车窗看着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那双好看的玫红色眸子安静的盯着外面,眼睫毛扑闪,充斥着一种优雅的美感。
在她的视线之中,元町此刻正有人正在挨家挨户的派发着一张红色的传单。那些人都穿着警视厅的制服,派发传单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喜气。
也有黑道站在远处,只是都规规矩矩的和警视厅的人站在一起。那些人沟通着,说话的内容大抵都是关于一些交接的手续。
他们在交接元町的治安权,从今天自后这边地区就要从朝日组的地盘上划出去了。划归到警视厅的管辖范围。
“那位搜查长被许多人看轻了。”朝比奈花名轻声说到。“现在他只不过是展露出来了他真正的模样。”
“只是很多人会被这个人真正的模样吓到吧。这几年的混乱时期让各方都忽视了这个人的崛起,然后忽然转头一看这个人居然已经成长到了这种程度。而且……这个人都不需要睡觉的吗?”说到这里这位山内椿不禁摇头叹气。
“他应该连续加班好几天了吧?中间还好几场战斗。却一直没有停下过。这个人精力旺盛到这种地步吗?”
“谁知道呢?”朝比奈花名只是随口说道。
“没人能看到那场[隐里]之中的战斗。再说了,能看到又怎样?我们不是试探过他吗?可是一场埋伏过后,又得到了什么呢?许愿者?拟态?我们现在甚至连那位搜查长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警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外面传来了路人交谈的声音,听说话的内容。似乎是一个住户在问那些警察发生了什么。
“老人家,没什么事情。”那个警察和颜悦色的说道。“就是上面打算重新划定一下中央经济区的边界!元町以后被划到中央商业区来啦!现在我们是在交接!以后元町的治安就由我们警视厅这边负责啦!”
“这么说,不会再有黑道过来啦?”
“不会了!以后元町就是NAVI市政厅直属的地方了,由我们警视厅负责治安!以后要是还有黑道感在这个地方收保护费、斗殴。您就打电话给我们!我们回去找他们麻烦的!”
“好好好!好好好啊!”
两人说着走远了,浑然没有注意到他们路过了一辆黑车。他们的对话声音清晰的传到了车内,听得车内的水虎和河童面面相觑。
“龙马先生这些年在元町这么不得民心吗?这里应该是他家产业所在的地方吧?”
朝比奈花名幽幽的叹息。叹气时吐出的水雾又将她擦出来的那块小小的区域浸雾了。于是这个女孩又抬起手像是准备擦一擦,但是手抬到一半却顿住了。停顿了几秒之后,女孩把手又放了下来,不再继续把目光看向窗外。
“现在我们朝日组被赶出去了,他们居然这么高兴。”
“元町的治安确实是上城区相对较差的地方。”山内椿也听到了那些对话,在旁边说道。
“而且保护费的比例也比其他街区高一点。至于原因……小姐您也清楚,您接手家族的时候家族里有不少老人对您很有意见。龙马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元町作为他的地盘,其实这些年我们的手一直伸不过来。”
“所以其实这次元町被赔偿出去了,对于小姐也未必是一件绝对的坏事儿。”山内椿想了想说道。
“龙马先生一直不是很听从您的管理,对于元町这个地方我们也一直很头疼。一方面作为家族的老人我们不好把事情做绝,另一方面这些年龙马先生的这个态度,也一直让我们如鲠在喉。这些年家族一直没能从元町获得什么利益,但是又不得不背上许多这里产生的麻烦。所以与其让它一直像是一团烂肉一样挂在这里,其实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切给那位搜查长。虽然痛是痛了点,但是也显得干净。”
“是啊。”
朝比奈花名的表情淡淡的,并未因自家顾问的话语有什么变化。
“那位搜查长也清楚,所以他才提出这个条件的。”
“什么?”山内椿猛地一愣。
“这才是那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啊。虽然他一直气势汹汹,但是他其实根本没准备用这件事情和我们打个你死我活。他其实一直……很有分寸。”朝比奈花名靠在后座的座椅上,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都清楚,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血拼到底的打算。他要的就只是现在这个结果。一个很有分寸,稍微过界一点点却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然而为了让我们屈服这个结果,他甚至不惜拿命和我们开赌。这才是那个男人最可怕的地方。”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前排的水虎和河童一脸茫然。“我为什么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
“这次见神修和我们的冲突,实际上是因为他要查的是五年前港区的那个案子。”朝比奈花名冷漠的说道。“他说五年前是我们袭击了港区,偷走了港区那几十万吨的货物,然后偷偷壮大了自身。他说他要为当年那个案子找个公道。”
“难道不是吗?”水虎一愣,直接人都傻眼了,简直感觉自己的记忆发生了什么错乱。
“不是不是!等会等会!难道不是我们做的吗?我明明记得……”
“确实是我们做的。但是那如果我告诉你……”朝比奈花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强烈的嘲讽之意。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议长,指示我们这些黑道去做的呢?”
“什么?!”水虎顿时瞪大了眼睛,倒是河童像是明白了什么,表情开始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五年前雪见泽忽然[永夜降临]。那个时候雪见泽忽然被迷雾笼罩,和外界的联络被突然切断,整个雪见泽都陷入了混乱时期。”
朝比奈花名轻声的讲述着曾经的往事。在过去的时间中这些都是秘辛,此刻他们终于接触到了这些被隐藏的真相。
“那个时候几乎是所有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市场奔溃后,钱不过只是没用的草纸,这种情况下最总要的就是物资。而雪见泽是一个港口城市,我们的港口每天都要吞吐上百万吨货物。不管什么时候,港区永远都有大量的货物滞留在仓库里。所以只要决策者还有一丝理智,就一定能想到那些暂留在港区的货物。”
“但是要动那些货物,就要面对一个问题。”朝比奈花名的眼中闪过一丝嘲意。
“那个时候我们对于那场迷雾、那场[永夜]、这场信号断绝毫无了解。当初我们根本就猜不到这场联络断绝会持续五年之久,一切都是未知数,而那些货物只是[暂留]在港区的。如果我们前脚把那些货物动了,后脚就和外界的恢复联通了。那到时候怎么和这些货物的[原主人]解释这个问题?由谁来背这个黑锅?要知道,在当时看来,这场灾难随时会结束,做下这些事情的人,随时都会面临问责。”
“这个时候,我的祖父、朝日组上一任家主站了出来,联合月读组。扛下了这口黑锅。那个事情我们就是议会背地里养的狗,帮他们处理阴影中不方便处理的事情。这种时候当然要站出来,帮他们背下这口黑锅。”
朝比奈花名双眸微闭。
“所以才有了五年前港区的那起事件。那起事件之后,那些货物从暗地里的渠道流入了雪见泽的市场。换取了惊人的财富,这些财富也推动了雪见泽前政府的转型。看看议会的构成就清楚了,虽然前政府在混乱时期跨台了,但是原本的掌权者实际上早就顺利的转入了新生的NAVI政府中。议会的议长自始至终都是那位,从来没变过。”
“这才是这五年来朝日组能发展迅猛的根源。我们确实是利用了那些物资的部分,也确实是趁着混乱时期谋求了一些利益。但是根本上,这种壮大。是议会那位给我们黑道的[赏赐]。”
“……”
水虎说不出话来,他完全愣住了。即使是他自己都以为他们是五年前那场案件真正的凶手。没想到事情的背后居然还有这种隐秘。
“那位搜查长其实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啊。”然后朝比奈花名接着说道,预期显得有些感叹。
“他其实知道这件事情背后这些隐秘,但是他仍然找上我们了。”
“为什么?”水虎诧异。“这么说下来,我们不应该是无辜的吗?”
水虎此刻的心态颇有些荒唐。作为一个黑道,他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能和“无辜”这两个字关联上的一天。而对面试图冤枉他们的居然还是那位代表着司法的搜查长。
“因为我们和外界断绝联系,已经整整五年了。”
朝比奈花名的双眼睁开,轻轻叹气。
“当年议会那位对我们恩赐,纵容我们壮大势力。纵容我们和月读组占据整个上城区和下城区的治安权。是因为他们随时准备把我们交出去扛锅。这些不过是[补偿]。但是现在这个预想中锅整整五年都没有落下来,在这期间朝日组和月读组的影响力却越发的深厚……”
“养的狗快要有威胁主人的苗头了,如果你是议会那位,你会怎么选?”
“如果我是议会那位,我就要扶持起另一方,敲打一下这些过肥的狗。”山内椿有些感慨的接上了话头。
“那位搜查长正是议会那位扶持的对象,所以他和他统领的搜查局在混乱年代火速崛起。就是因为他的背后站的是议长。在那位议长的布局之中,他是用来敲打我们的那根棍子。”
“但是这位棍子先生……可没我们这么听话。”
朝比奈花名说着,面露冷笑。
“因为就算是敲打我们的棍子。具体怎么敲,从什么角度敲,是谁让他敲的,也都是一个问题。”
“现在其实还没到那位议长想要敲打我们的时机。这次的行动完全是那位搜查长自己的行为。而且他一敲就是港区案这种要害。我刚刚也说了,港区案这个事情是不能当突破口的。因为这个问题追更溯源反而会敲到那位议长自己身上去。”
红发的女孩补充说道。
“这让那位议长对他很不满。他扶持这根棍子是敲我们的。不是为了连他一起敲的。所以这一次他站到了我们这边来。他什么都清楚,却漠视了我们围杀那位搜查长的行为。”
“可是那位搜查长还是活下来了。所以小姐才会说他是一个变数,一个……很可怕的变数。”山内椿也饶有兴致的说道。
“这个人明明知道这个事情根本查不到最下方去。根本没办法用这个事情杀死我们。但是却仍然愿意用命去赌,和我们打前天晚上的上城区之战。就包括今天那场[隐里]中的战斗。如果他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然而他却仍然敢于和我们赌。”
“见神修知道所有一切的情况,却偏偏故意选了一条最难的路。把各方都扯上了赌桌,敢于拿命和我们赌。事实上他还真的赌赢了,现在无人再敢小觑他了。检察院赔上了自己的三号人物、繁星制药赔上了自己的主管,我们和月读组赔上了一个街区的地盘,蜘蛛组牵扯最小,却也赔上了几个仓库。至于那位议长……想必也给了他一个合适的交代。经此一役他一个人抗衡所有各方彻底展现了他的能量,真正坐稳了上位者的位置。那位搜查长敢于把命压上赌桌,自然也在这场博弈之中赚的盆满钵满。”
“是啊,他赢得应得的一切,理所当然是这场博弈中最大的赢家。虽然那位议长也没有输什么,他如愿以偿的削弱了我们和月读组的实力。”朝比奈花名再度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目光悠远。从旁边的车门中捏出了一朵鲜红的花朵。脸上浮现出了然的微笑。
“但是这么一个不受控制的变数出现在这里……谁又能说得清以后会如何变化呢?”
……
于此同时,雪见泽墓地的某个角落。
搜查局的黑车缓缓的停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树荫之下,见神修摇下了车窗,把目光望向了那片墓地。
此刻那里正有一对父女正在一处墓碑前站立着,正在给一处墓碑扫墓。从见神修的位置,能远远的看到那对父女的背影。
“山田尚一的案子。”希薇也看到了那两个人影,但是她显然并不认识那两人,只是继续着她先前的话题。
“就这么结案了吗?”
“嗯。”
见神修随口点头。他说话的是一直看着远方的那个墓地,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山田尚一性格好色,婚后一直很嫌弃他前妻走形的身材。五个月前,他偶然间听到寿町的那个都市传说。这让他很兴奋,但是却在鼓动自己的妻子前去的时候被妻子拒绝了,于是暴怒之下,他掐死了妻子的猫。这也导致的两人的离婚。”
“这件事情一会让他耿耿于怀,就在前几日他在酒吧喝酒的时候,忽然又听旁边的人提起了这个都市传说。醉酒的山田尚一一时兴起,决定亲自去看看这个他前妻不敢去的都市传说是什么模样。最后也死在了那里。这就是这场案件的真相。”
“……”
这话说完之后,车内的几人都沉默了一下。
“希薇,那边的墓,你去帮忙祭拜一下吧。花已经摆在你的副驾驶位上了。”片刻的沉默之后,见神修看着那对父女,对着前座的希薇说道。
“凉子的母亲……是五年期港区案的遇害者之一。去的时候记得把制服外套脱了,就谎称你是港区爆炸案那些遇害者的同事吧,去帮我上一束花。我就不去了,那对父女见过我。顺便帮透露个消息吧,当年港区案那个内奸已经伏法了。”
“哦,还有。”见神修又补充了一句。“花旁边有几颗糖,帮忙带给那个孩子。我答应过别人,再见面的时候,会代她请那个孩子吃糖。不过不用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就说是你请的就可以了。”
“哎?好的。”希薇微愣,虽然不理解见神修何处和这对父女有了纠葛。但是还是听话的拿起了副驾驶的花。推开门走了下去。
然后见神修就不再言语了,只是远远的看着希薇走了过去给那个名叫高坂美智子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束花,然后和那对父女攀谈。看着希薇演技一流,蹲在那个名叫高坂凉子的女孩面前,摸着她的头,给她递糖果。看着她对那个中年男子说了什么,然后那个男人眼眶通红,趴在墓碑上嚎啕大哭。
然后他不再注视那边了,收回了目光,把头转向了旁边的玛刻夏斯。
“主人?”
像是察觉到他想要说什么,这个兜帽少年歪着脑袋,露出了幼犬一样的表情。
“今天上午你再加个班,去山田尚一前妻那里,告诉她,她前夫的死亡案已经结案了。她前夫没有其他继承人。按照雪见泽的法律,这种情况她可以继承她前夫的遗产。以及……帮我带个话,她以前养的那只猫,我也帮她安葬了。她听不懂没关系,把话带到就可以了。”
“以及顺便。”提到这件事,见神修忽然也笑了笑。
“完事之后去警视厅把山田尚一那个出轨上司的妻子电话查出来,把那个赵主管的几个情妇的电话都发给她。记得别忘了。”
“好。”兜帽少年不解见神修是何用意,但是闻言仍然乖巧点头。
“我马上就去。”
“不用急,慢慢来也没关系。”
于是这位搜查长难得的笑了。他伸出手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嘴角勾起了一个真挚的笑容。
“反正天火之剑终将落下,我终将清算一切。”
“那个时候,善恶有报。所有人,都会得到他们应得的——”
“[实质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