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神修沉默了几秒,一时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您给他的东西是昨天的鉴定报告,我大致能猜到里面写的什么。您今天早上也说过,[仇恨是最好的勇气]。”七海和宫声音有些轻颤的说道。
“所以他想要复仇,找让他失去一切的迷雾复仇。可是,昨夜……”
“我们杀了人,对吗?”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明显的震撼。
“是,您和我?”
“……我给他的报告上写的是安乐死。”见神修默然了几秒之后,终于放下了书,从椅子后面站了起来。
“不过事实上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那条鱼真的是失踪村民。我们只是在对比库上找到了和它近似的面容对比。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怪鱼故意模仿了那人的模样。事实上这种事情的可能简直无穷无尽,倒不如说。如果你觉得这是一种安慰的话,也可以选择这么相信。”
见神修说道,但是还没得七海和宫的表情来得及放松。他马上就话风一转,直接说道。
“但是如果你选择直面真相的话……那么我会告诉你——是的。”
他话语淡漠,但是神情坚定。
“在这个有迷雾这种荒唐存在的世界,很多事情你是没有办法去一一寻找确凿证据的。很多时候你就只能凭借直觉或者感觉,亦或者是——做好所有的准备。所以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你往往的选择只有一种,那就是剃刀法则。”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七海和宫声音发涩。
“对,当没有更多明确的线索的时候,就别做多余的假设。线索指向什么,那什么就是答案。”见神修点头。
“怪鱼长了一张失踪渔民的脸,和受害者一起被冲上岸。那哪怕结论再如何让我们厌恶,我们也只能选择它。”
“……一定要这样吗?”
七海和宫低头默然着。他的身躯轻轻的战栗,指尖垂落在身体两侧有着明显的颤抖。
“您其实早就猜到这个情况了是吗?解剖还没开始的时候您已经有次预测了,还没对比之前您就已经察觉到有这个可能了。那为什么还要把解剖继续下去?为什么还能那么冷静的下刀。”
“……那是人类啊。”
他像是梦呓一般的说道,就好像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异常突如其来的噩梦。
他杀人了,就在不到12个小时之前。他曾经精准的指挥了一场解剖,解剖了一个……
[人类]
“因为我们已经没办法救他了。”但是见神修只是用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迷茫。
“我们发现过不少因迷雾而产生的变异,从未有过还能变异回去的案例。即使是我们最终消灭了那个怪异,结局也是这样的。而且这种变异极度痛苦,即使只是部分变异,依旧会产生很大的负担更何况这种全身变异。既然这样,又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沦落到了这种程度,不如干干净净的离开。”
“……”
这个答案让七海和宫呛了一下,一瞬间白发少年显得有些疑惑。他似乎还是没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只是抬着头看着见神修,那表情似乎有些阴郁,又似乎满是失落与茫然。
“我不会说[也许未来能治好呢],以及[这种事情应该让他自己做选择]这种话。毕竟我刚刚也说过,我并非是道德底线那么高的人。我没什么善良,也没那么正义。”
这个少年慢慢的说道,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银白的发丝歪斜垂落在他的脸上,透着一股子狼狈的意味。
“嗯?”
见神修闻言倒是愣了愣。
“但是……”少年接着说道。
“我之前以为您是的。”
“……”
于是反而是见神修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第一次哑然失语。
“痛苦吗?”
见神修的神情间有一瞬间的温柔。他上前了一步,走到了少年的面前,伸出手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那就牢牢记住这种感觉,并且保持这样吧。”
“……”
白发的少年抬起头,双目有些发红的看着他。
“我会告诉你,你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你没能拯救他,但是你尽你所能的,给予了他一个解脱。”
见神修正色道。
“但是我不会试图安抚你的痛苦,或者给你什么建议。因为痛苦并非都是坏事儿,有些痛苦会让你对生活有一种真切的实感。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会痛苦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麻木是丧失人性的第一步。”
“那您呢?”七海和宫沙哑的对着他询问。“您麻木了吗?”
“我也不麻木,至少现在没有。”见神修神情平静,眼神锋锐如刀。
“我只会铭记住这所有的痛苦,记住我心脏的每一次抽动,记住我血管的每一次扩张。等到我审判罪恶的时候,他们都会成为我的动力,推动我在这条道路上一往无前的行走下去。”
“……行了,差不多就可以了。”
然后他安静了一会,和少年相对无言。等少年的情绪微微平复,又回到那种淡漠少年的时候,才忽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去做你的事情吧。我这边还有没看完的手册要看。今天下午六点钟,我还有事情。”
“六点钟?”少年先是点头,然后听到见神修所说的时间却忽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道。
“下潜预定的时间不是七点钟吗?”
“下潜预定的时间是七点钟,是因为我身上还带着诅咒。而诅咒发作的时间是六点。上一个被诅咒的人是自己把自己溺死的,我不可能带着这种诅咒下潜。”
见神修平静道,忽然点出了一个差点被七海和宫遗忘的事情。
“这……”七海和宫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他甚至有些不敢看见神修的面容,就好像那张脸过于闪耀了,闪耀的要将人的瞳孔扎伤。
他只是顺着搜查长的拍手下意识的往外走着,走到帐篷外,然后终于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着见神修。
“见神先生。”
“嗯?”见神修歪头。
“如果受害者会变成那种怪鱼的摸鱼,而且再也不可能变回来的话。那么这场营救……真的还有意义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他们还能多撑一分钟呢?万一他们撑到了我赶来就救他们之前呢?”
然而见神修只是轻笑。
“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就默默承受痛苦,尚且未确定的事情就为之全力以赴。再说了,在哪海渊之下……”
“还有[怪异],在等着我的审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