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打定主意要掺和这件事情的话，那……这个东西给你。”

源太一叫住了正准备回房间的日野实，抬手掏出手机，把一份文件发给了他。

“这是什么？”日野实一愣，出言询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

然而源太一似乎不愿意多提，只是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旁边并没有人在注意这边之后，这个金发少年才向对面的日野实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手机看看。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日野实表情疑惑，一边打开文件一边问道。

日野实知道源太一并非是故作神秘的人，因此诧异于他的表现。但是源太一今天早晨似乎有些紧张，一直在观察着四周，像是在防备着某些人的忽然出现。

“这是……！”

日野实看清那份文件内容的瞬间就被震惊了。他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面前的源太一，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半晌之后才说出下一句话来。

“昨晚搜查局的人在迷雾中的路线图？”

日野实此刻才终于明白源太一在紧张些什么，说话的时候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走到金发少年的近前说道。

“怎么会这么详细？连在每个阶段遭遇了什么样子的异常这种标注都有。这种东西怎么搞到的？”

“家里给的。”源太一低声答复道，“他们知道我在这个度假村，就把这个给我了。”

“源家啊……”日野实点头，知道这个问题比较私密，也不再继续深入，只是啧啧赞叹，“没想到连这种东西就能搞得出来。搜查局那边的人估计是通宵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的吧？结果一大清早就流出到你们手上了。”

“源家能影响到NAVI，也不算什么稀奇事，”面对日野实的感慨，金发的少年只是平静说道，说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波动，“东西到我们手里，也谈不上流出。”

“正主就在这件旅店吧？”日野实闻言笑了起来，“这话你敢当着他们面说吗？”

“咳咳。”于是金发少年的表情忽然尴尬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如果是其他部门那说多少次都没问题，搜查局……还是算了。”

“他们最近风头有点盛。”金发少年摇头，“现在的源家人丁稀少，尽可能不要招惹他们。”

“搜查局在NAVI内部也很强势吗？”日野实好奇问道。

“不只是强势……”源太一迟疑了一下，“那是一个疯子部门，没有正常人会主动去招惹一个疯子，更何况那里有一群，每个人还有不同的疯法。”

“NAVI内部对搜查局意见这么大？”日野实闻言愣住了，“矛盾到了这种程度了？”

“很大，至少不会比搜查局反过来对NAVI的意见小。搜查局有多讨厌NAVI，NAVI就有多讨厌他们，甚至更甚。”源太一点头，“NAVI内部甚至有过言论，说我们养着搜查局是因为只有疯子才能对付疯子。我们的敌人是疯子，那么我们自己手上也需要有一群疯子，这群疯子就是搜查局。”

“这样吗？”日野实眉眼低垂，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那先回去吧。回去再研究。别在这里，这里万一被当事人碰见就不好了。”

“他们现在应该不在这里。”源太一倒是没那么担心这个问题，只是本能地谨慎道，“这个点，他们应该已经去现场了，多半不会碰到。”

“现在就去现场了吗？”日野实惊讶，“你说过他们昨夜三点才结束上一轮探索。”

“……我说过他们是疯子吧。疯子总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源太一说到这里也有些沉默，“在调查案件方面，那位搜查长有着不下任何人的执着……”

然而说着说着，源太一的语速却渐渐慢下来了，因为他发觉日野实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看着他目光忽然有些躲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没什么。”日野实表情略显微妙地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会之后才缓缓说道，“只是听到你说那位搜查长对于怪异方面的热衷，略微有些感同身受了。又听到你用疯子这种词语来称呼他，听上去有些奇怪，感觉像是我也被嘲讽一样。”

“……啊。”

源太一这才明白日野是在想什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犹豫了一小会之后，才解释说道。

“说实话，有时候我看你也挺疯的。但是这种疯不是一种嘲讽，而是一种敬畏。就好像NAVI议会里的那些上位者们私下里经常用疯子称呼那位搜查长，然而事实上他们畏惧那位搜查长如畏蛇蝎。因为见神修总能打破常规做出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并且最后真的将目标达成。对于那些生活在条条框框中的人来，说这是种可怖的力量。只能用上不得台面的言语来掩盖他们心中的恐惧。”

“在我看来你也是这种人，所以我不奇怪你会和他感同身受。”源太一这样对着面前的少年说道。然而还不等日野实因为这忽如其来的夸奖而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这个金发少年就立刻画风一转，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严肃。

“然而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夸奖你或者他。而是想要告诫你千万不要因为这种感同身受就对那个男人抱有好奇，去尝试主动接近他。即使抛开源家的家族立场不谈，那个男人也非常危险，极端的危险，千万不要靠近。”

“为什么会有这种评价？”日野实瞪大了眼睛，“我看过他在议会的演讲，我感觉他还蛮正气的。”

“……知道那个老掉牙的电车难题吗？就是一条铁轨上1个人，另一条铁轨上5个人的那个。”源太一低头停顿了一会之后才回答道。

“这个问题存在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让你回答去救谁。而是逼迫你在一个人的生命和五个人的生命去做选择。就算你做出了选择，提出问题的人也大可持续加码——1名老师和5名罪犯，1名科学家和5名孕妇……这个问题的提问者永远有优势，因为他可以无限变更自己的条件，直到你承认自己无法做出选择，直到人类的社会伦理、公理正义无法回答这一诘难为止。”

源太一盯着日野实的眼睛。

“那么人们为什么还愿意去回答这个问题？明知道这个问题是个陷阱，为什么还愿意主动迈入其中？”

“……因为这个问题不过只是人生中无数‘两难问题’的一个代表，是那些问题的一个缩影。”日野实像是被源太一的气魄震慑了，下意识的回答道，“一个人的人生中永远会充斥着两难的抉择，‘电车难题’只不过是这些问题的缩影。你逃得过电车难题，也逃不过人生中的那些两难的抉择。”

“对，只有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才说得出‘谁问这种问题就揍谁’这种话。”源太一点头，“有了阅历的人就知道你的人生终究逃不过那些两难的局面。你当然可以在别人对你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选择躲避，甚至可以一拳挥在对方脸上，把对方揍得头破血流。但是终究你会发现，比起直面自己人生的痛苦，还是口头去回答这些问题来的更轻松。和那些困难比起来，区区一个电车难题什么都不是。”

“可是这和见神修有什么关系。”日野实疑惑，“你不会想说他不明白这些东西吧？”

“不怕他明白，怕他明白装不明白。”源太一默然，“那位搜查长声称实质正义终将到来，为此他可以对一切两难拔剑，不管是什么拦在他面前都拦不住他挥拳。那个人坚持自己的理论到了病态的地步，有着强烈的破坏倾向，包括电车难题在内，他不对任何一个两难低头。权利阻拦他就毁灭权利，规则阻拦他就破坏规则，哪怕那种坚持最后毁灭了他自己，哪怕他的理论会带着他周围的人飞蛾扑火，哪怕最后雪见泽毁灭到一个人都不剩，他都在所不惜。”

“有这么夸张吗？”日野实吃惊。

“我和别人私下里谈论过这个问题，我们确信见神修是那种明知尽头是毁灭，也会带着周围人向着重点一路狂奔的人。”源太一沉重的点头，“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人还实力强大，地位崇高。”

“所以离他越远越好。”源太一再度告诫，“他现在做的事情是在为雪见泽消灭威胁，但是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有一日……”

“他会反过来威胁整个雪见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