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弟弟？”
见神修闻言若有所思。
“但是你的弟弟永夜之前就死了。你确定那是‘你的弟弟’吗？根据你的描述，你们似乎没有接触多长时间。”
“我确定。”然而老板娘肯定地说道，说话的时候微微颔首，“在正式接触之前，我暗中窥探了他们很久，确定不会听错他的声音。”
“……好吧。”见神修转头看向了玛刻夏斯，示意他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那么正确的描述其实是，你听到了你弟弟的声音——他在敲你的门？”
“对。”
老板娘双手抱胸身形颤抖，看着见神修脸色苍白。
“他问我为什么要抛下他，他说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死的了。他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他的家庭，为什么要杀死他的父母。”
“……你为此感到愧疚吗，因为你为你的母亲报仇了？我还以为你谋划了这么久，是很坚定的呢。”见神修闻言眉头挑了挑，从手上的笔记中抬起了目光，看了一眼老板娘的眼睛。
“还是单纯的恐惧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板娘抱着自己拼命摇头，“他问我为什么要把他丢在那里，问我是不是故意要杀死他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然后他让我开门，说我有什么东西拦住他了，他说让我放他进来。他在外面很冷……”
“你开门了？”见神修皱眉发问。
“就差一点点。”老板娘苦笑，“当时我的脑子好像混沌了，走到门边几乎要把门打开。但是最后一刻我维持了一丝清醒，在最后关头没有开门。他在外面幽幽地哭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退去。”
“在最后一刻维持了清醒……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见神修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然后问道。
“……”
老板娘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那一墙的饰物。上面摆满了各种法器，琳琅满目。
“我明白了。”见神修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也看到了墙上的那些东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这些东西是原本就在这里的，还是事情发生之后，你再收集到你这里的？”
“原本只有很少的一两件，当时我这里只是正常摆放。”老板娘低声答道，“事情发生之后，我各方收集这些物品，才有了现在这一墙。”
“你觉得有效果吗？”见神修闻言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墙上的东西，对着老板娘问道，“有没有觉得哪几件有效果，哪几件没用的？”
“抱歉，这我分辨不出来。”老板娘有些勉强的对见神修挤出了一个歉然的笑容，“门外的东西也不会给的那么精准的反馈。您问得太详细了，我实在不知道。”
“好吧。”见神修点头表示理解，“‘他’后来来的次数多吗？”
“不是每天，但是隔三差五。”老板娘脸色苍白地点头，“度假村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有雾，但是有雾的晚上‘他’大多都会来。时间通常是在凌晨1点左右，但是有时候也会早一点。最早也是在12点之后。”
“12点之后……”
见神修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看着上面此刻正指向十一点的时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有想过，假如你开门了，会怎么样吗？”
“大概会像是其他人那样吧。”老板娘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也说不好他们有什么问题，除了对某些问题一直视而不见以外，他们也没有表现出来很多的异常。但是我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有时候我甚至会有一种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已经缺失了一部分。”老板娘犹豫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有时候会感觉他们的反应会很慢，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一提到某些问题就会显得很激动。”
“我不知道他们都看到了什么。”她低眉轻声道，“但是想来都是自己的往事。永夜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雪见泽的人们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
见神修闻言也似有感触。他没有说话，眉眼微微低垂。对于雪见泽人来说，确实这是一个不用说也能明白的问题。永夜之后最初的那九个月，雪见泽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和灾祸，那时的饥饿、混乱和迷茫至今仍然笼罩在雪见泽人的头顶。
没人愿意回忆那九个月，在那场灾祸中新生的NAVI用了多年时间才慢慢恢复了秩序。因此即使这种秩序有诸多漏洞，也仍然鲜少有人会去讨论这种议题。
“度假村东门的黑尾家，原本是开超市的。永夜的时候遇上了来抢劫物资的人，夫妇两人都死了，只剩下在家里养病的老人，也就是现在度假村门口的那个看管黑尾超市的老人。”
老板娘却像是有些感慨，缓缓讲述着些过去的故事。
“步行街的那位卖西装的女士，原本是对画家夫妻。永夜的时候穷困潦倒，丈夫去参加了‘狂欢’的队伍，想要抢些食物，据说被人当街打死在街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过遗体。”
“还有旅店旁边卖玉子烧的老季……”
听到这里见神修两人的神色都有所波动，玛刻夏斯脸上浮现出一丝急切，连见神修都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老板娘。
“他儿子原本是城里的老师，工作也还算体面。永夜之后妻子跟别人跑了，他儿子找上门去把人家打成了残废，被关进了局子，直到现在还在监狱里。老季妻子本来身上就有病，承受不住噩耗，没过多久就病逝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再就是……”
老板娘轻声说着这些家长里短，端着茶碗像是最寻常的那种村头八卦的农妇。然而即使是寻常村头的闲聊，也该有哪家的喜事哪家的高升，老板娘话里话外却断然没有一件喜事，永夜之后只剩下了各种薄幸。
“其实大家都很遗憾吧。‘永夜没发生就好了’，有谁心中没有这样的想法吗？尤其是对于这个度假村来说。”
“……”
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一下。场中有片刻的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见神修用纸笔做记录的沙沙声。
“……另外，”
一小段沉默之后，老板娘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今天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家小姐已经委托了怪谈调查社调查这次事件了。但是她不会阻止你们的调查，还让我找机会告诉你们这些，说双方公平竞争。”
“怪谈调查社……我明白了，说不定今晚的行动就会遇上。”
见神修闻言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对方口中的怪谈调查社究竟是哪一方。于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接着他看向老板娘，最后问询道：“没有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谈话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清楚不会再得到更多的信息了。
“没有了。”老板娘摇头，“我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好的。”
于是见神修结束了记录。收起了纸笔，准备起身离开。
“我什么时候会被起诉？”
然而就在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
古朴而昏暗的茶室内，那位美艳的老板娘端坐在茶桌后看着两人，精神显得有些颓靡，但是神色间更多的是解脱。
“你们现在已经拿到录音证据了，”她坦然问询道，语气之中并无畏惧，只有隐瞒多年的疲倦。
“准备什么时候送我进监狱？”
“你在说什么？”见神修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漠然，“我们今天没来过这里。没听过什么故事，也没有什么录音。”
“……你们不准备抓我？”
老板娘的眼睛瞪大了，诧异的望着那两个一身便衣的男子，震惊于这忽如其来的宽容。
“杀人者偿命本就是正义的一环，我只关心正义的落实，并不在意这种落实是用什么方法实现的。”
然而见神修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出门外。
他们甚至贴心地在走前将门关好了，免得有什么鬼魅趁机潜入了老板娘的房间。
“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