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场战争持续了五年,接着也不知道是埃里克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命运本就如此。在库丘林大胜康诺特之后、五朔节之前,拉恩来了一位少年人。

他和阿尔斯特王当年杀库兰猛犬时候一样的年纪,挑战了阿尔斯特的许多勇士并且获胜,康诺尔说一定要驱逐他——在阿尔斯特这样刚刚元气大伤,亟待休养生息的时候,出现这样来历不明的人,是极大的避讳,因此他去挑战了,然后失败了。

消息像春风吹遍阿尔斯特一样,迅速的传到了孤坐在王宫王的耳朵里,他决定亲自前往驱逐,反正现在的阿尔斯特是埃里克在管理,他只负责守护和当阿尔斯特的精神支柱。

当他亲临沿海城市拉恩,全城的人正都聚集在城市的中心广场,看这位少年和别人单挑。

熟悉的魔力波动让他加快了脚步,如同野兽一般存在的王者让大家都有些害怕退避,给他让出来了一条前往中央擂台的路,也因此这位王一眼就能看到中央正在对峙的两人。

那是一个少年,有着和奥伊芙一样的棕金色头发,红色的眼睛,而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少女,穿着华丽的浅色贵族长裙,红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手上拿着一把银色匕首——他认识那把匕首,那是他曾经弄丢在战场上的拉巴娜。

库丘林的尾巴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摆动起来,但他没有多想直接加入战局,长枪直刺那少年。少年人迅速躲避,姿态和他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于库丘林而言,守护阿尔斯特是主要责任,因此与谁为敌、怎么为敌、手段如何都不是问题。

“瑟坦!”久违的称呼让他下手迟疑了一秒,也因此那少年得以成功躲避,然而也只是一瞬,接下来的攻击他没有办法躲避,因此,毫不犹豫的盖伯而加,刺穿了他的衣衫——如果不是有人阻拦,那会刺穿他的心脏。

“那是你的儿子。”那个声音——那位少女这样说,她就站在库丘林的身后,没有因为他大变的外形而惊讶,也没有因为和他五年没见而多说什么,就好像他们才分别半天不到那样熟稔。

“我的儿子?”这位王冷笑起来,没有因为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而对他们进行安抚,“我哪里来的儿子?”他转过头,对上那一双熟悉的眼,“如果这是你伪装想来杀死我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浑身长满尖刺的盖伯而加泛起红光。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然后四下散去——他们的王虽然强力,但他的战斗并不适合围观。

“是你和奥伊芙的儿子,他叫肯拉克。”艾芙拉收起拉巴娜,向他走来。

“哦?”他用枪指着走过来的人,艾芙拉站在他面前,枪尖抵着她脖颈,“这种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她张开双手,像是在等他的拥抱。她一路穿过山谷,跨过河流,远渡重洋,终于回到他的身边。在这里她了解到了不少事情,当然也听闻了阿尔斯特王的情况。

已经不是萨盖了呢,阿尔斯特的王,已经更换成她的瑟坦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少年也应该成为一个成熟男人了吧。然而直到她看到那双熟悉的眼,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库丘林,是她的瑟坦特。

库丘林很清楚,她就是艾芙拉,只是他根本没有理由说服自己,她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这并不重要,因为你马上就要再死一次了。”是的,他亲眼见过她的尸体,就在莫瑞甘的战车前,因此这带着死亡气息的人,怎么会是艾芙拉?如果是卡拉丁的诡计呢?

“虽然很抱歉,但,”那个差点被杀了的少年又讲话了,“目前是她和我在对决。”

“我是谁你知道的吧?”他收回枪。少年点了点头,“我知道,阿尔斯特王,库丘林。”

“王守护自己的领土,这没有问题吧。”他笑起来,“我将会驱逐你们。”赤红的瞳孔盯着艾芙拉,她的反应和自己预料的一模一样,这应该高兴还是难过?但他清楚艾芙拉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自己: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盖伯尔加想要投向她,却纹丝不动。肯拉克见状长剑向他刺来。

“!”库丘林看着突然袭来的少年,沉下眉眼,身上缠绕的海怪骸骨聚体在他想要劈下的地方。然而剑终究还是没有劈下来,在半空中被人拦住了。

“只要我还在,我就会守护他。”她说,“我知道你是谁,奥伊芙和库丘林的儿子。”名为肯拉克的少年咬牙怒而后退,接着下一幕让他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

“这样毫无防备的站在我面前,是在邀请我杀了你吗?”他伸手扼住艾芙拉的后脖颈,后者却不为所动,只是微微侧头看他,此时这一幕看起来倒像是一对情人在呢喃耳语。

于是阿尔斯特王的拉恩之行的收获,是两个人。

埃里克在五年之后再遇艾芙拉,属实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虽然在这五年里科恩偶尔会出来协助他,导致这种程度的灵异埃里克已经可以接受了,但——艾芙拉不是已经——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库丘林都已经证实了的事情,难道会有失误?

看着库丘林把叫肯拉克的少年随手丢给护卫,让他们把少年关进监狱,然后把艾芙拉直接拉进王宫,埃里克觉得这位王真是究极双标。但是没想到的是艾芙拉就这样在王宫住下了,库丘林竟然也没有说什么,让埃里克觉得有意思的是,自从艾芙拉在伊曼宫殿住下之后,库丘林就很少出现了,经常神出鬼没的。

这让埃里克非常头疼,他和艾芙拉聊过了,确定了她确实是死了,就算到现在其实也是死人,只是一直在躲避死神海拉以及耶梦加得的追捕。

她从尼福尔海姆一路奔逃到阿尔斯特,一路穿过了许多个世界。埃里克问她为什么要从尼福尔海姆逃出来,她明明就能够知道库丘林的变化。但是艾芙拉说想要陪在库丘林身边,她很难得有这种时候,这种任性与自私的时候。

埃里克又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库丘林,她是从尼福尔海姆逃出来的,她只是摇了摇头,埃里克就明白了——库丘林现在还是库丘林,他还是爱着艾芙拉的,只是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他估计也不会想让她多看自己,而艾芙拉也一样,她不会想让库丘林与死亡女神海拉做对的,毕竟他的一生基本都在被女神坑。

但是埃里克并不想这样,如果库丘林心情好他的工作就会减轻,他可不想成为他们感情中不必要的牺牲品。因此他决定自己就当这个喜鹊吧,阿尔斯特怎么样都行,康诺尔又不是只能养老,何况他的儿子似乎还挺牛,也可以拿来当工具人。

不过即便库丘林变成了狂王,他还是有一个钓鱼的习惯,埃里克有事找他的时候,只需要去各个湖边,总能在隐蔽的丛林后看到他。

阿尔斯特的商业经济要比别的国家的好得多,这个成果也多亏萨盖的政治改革,才能让阿尔斯特在这种十年之内的改朝换代不会影响其他,同时改出一套完整的政治体系,让领导者的是谁并没有那么重要。

或许是前车之鉴与对自己行为的反思,萨盖刚一上任就把自己死亡之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全部考虑到了,包括如果库丘林上台,对他最适合的管理方式,萨盖也考虑到了。

放过埃里克是不能放过的,他从阿尔斯特赚了那么多,从藉藉无名的一名小商贩,到现在成为艾琳最大的资本家,都脱离不了康奇厄伯王的偏爱以及这么多年赤枝骑士团的庇佑。

确实这么多年以来,赤枝骑士团是整个艾琳最强的骑士团,并且又因为有了库丘林的加入,他们在艾琳可以算是所向无敌。

因此埃里克现在协助库丘林管理阿尔斯特,也算是在还债了。

埃里克在拉根河边的一个灌木丛后面找到了在这里钓鱼的库丘林,一贯戴着的兜帽摘掉了,树枝编成的树冠戴在头上,仿佛是在做潜行任务,黑红相间的尾巴拖在地上,整个人都好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王。”埃里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库丘林偏头看了他一眼。赤红色的眼睛下有红色的菱形叠加菱形的花纹,在阳光下有些闪闪发光,“说。”他淡淡的开口,埃里克找他一般都是比较大的事情,比如:是否要进攻他国,亦或者是军队人手不够了,征兵的话要怎么征。

“大事不好了啊。”埃里克说,库丘林不拿正眼看他,只是在等他下文,于是埃里克就继续,“你不能让艾芙拉一直待在阿尔斯特啊。”

“哦?”果不其然,他的尾巴尖动了一下,虽然还是原来的姿势,但明显是有兴趣了。埃里克就硬着头皮,“只要她在这里,那冥界女主人海拉迟早会找过来。”

“继续。”

“她可是死人啊,是从尼福尔海姆逃出来的逃犯,女神海拉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对不对?所以为了阿尔斯特的安全考虑,我建议把她直接驱逐出艾琳。”

“埃里克,”狂王把视线转回眼前的河面,“你最近越来越逾越了。”

“啊?我只是就事论事。”埃里克说实话看他这样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这是库丘林啊,是将自己与海怪结合起来,舍弃了所有欲望的杀戮之王。

“如果有敌人,杀掉就行了。”他说,举着鱼竿的手一动不动。

“但战争会对我们的经济造成影响,目前经济就是咱们的命脉。我认为这不是好的。”埃里克早就想好了说辞。

从最开始一直在像猫儿放松时候摆动的尾巴此时停下来了,埃里克知道他生气了,于是求生欲极强的他立刻开口试图挽回,“当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当然我也是没问题的。”埃里克摊手,“只是您要明白啊,如果要留下她,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而且如果您看,留她一个闲人在这里也是不太好的。虽然她是您曾经的妻子。”

埃里克就这样叭叭叭的说了一长串,同时在不断地关注库丘林的状态,看他一直都保持着目前的状态,埃里克就知道自己的语言没有起到反作用,或者说,只要遇见艾芙拉的事情,他基本就没有办法按照客观情况来考虑。

“就这样吧。”他说,“你去做好战前准备。”

“我就知道。因为知道你会做出这个选择,所以我和艾芙拉聊过了,她说最近就会离开阿尔斯特。”埃里克看着剧情按着自己的想象发展,于是越演越真实,他就能理解为什么萨盖会那么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我知道了。”库丘林没有动作,依旧看着河面,“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那个据说叫肯拉克的少年,他不肯说自己的身份,应该怎么办?”埃里克现在越来越有当初萨盖执政的范儿了,虽然还是带着商人的精明,却更加的靠谱和好使,和库丘林合作了几年,两个人也越来越有默契了。

“这个我来考虑,还有呢?”库丘林想到了艾芙拉说的话,他觉得得和肯拉克好好谈谈。

“没有了。”埃里克的主要目的就是问问他们俩的这个情况,主要还是自己不想当牺牲品,他虽然没有侍奉过王,但多年经商的经验还是让他能在政治场上如鱼得水,“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他是真的希望艾芙拉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虽然艾芙拉和库丘林之间经历了什么他没有直接参与,但在萨盖曾说过的故事里,他还是能拼凑出来他们之间的故事,那是与天地诸神对抗的故事,他们为了对方而在九个世界里奔跑。

在离开这个河岸的时候,埃里克想,还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继续下去啊,他们之间总要有人主动,打破目前的局面。

看着埃里克离开的背影,狂王库丘林莫名的有些烦躁,他把头顶树枝做的树冠摘下来扔到了河里,然后把鱼竿扔在岸上,直接的躺在地面上。初春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烦躁,虽然目前已经是四月末尾,但在艾琳才是刚刚解冻的季节。

这里的春风对于艾芙拉来说是很冷的,尤其是在从尼福尔海姆回来之后,气温只要稍微下降,她就会手脚冰凉到僵硬,这个问题她对谁都没有说过。也因此突然在伊曼皇宫偶遇库丘林的时候,也因为行动不便被他捉住手臂。

“谢谢。”她轻声说,然后想要快速的收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拉住。他的掌心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度,艾芙拉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哭包,总在他面前觉得委屈,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而自己也十分能理解他的行为。

“为什么从尼福尔海姆回来?”他问的很突然,让艾芙拉都有些意外,但想了想,也许是埃里克和他把什么都说了,于是就坦然的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阿尔斯特的王,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她依旧坚定地、直接的看着他的眼睛,“只要我的意识还在,我就会不断地、一次又一次的来到你的身边,直到你的意识和呼吸停止。”

“只是为了我?”库丘林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难过也好,开心也罢,他现在只是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就像之前在艾尔夫海姆,把她从黑海囚笼里救出来的时候一样,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

“嗯。”艾芙拉低头,想要掩饰自己摇摇欲坠的眼泪,却被他另一只手捏住了下巴,然后他的脸凑近了,“你应该知道这世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吧?就连我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库丘林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就算被海拉和耶梦加得追杀也要回来?”他靠近艾芙拉,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却在看见她眼泪时候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擦掉了她的眼泪,尝了尝,是苦的。

“你生气了,我们现在就不要讨论事情了。”她垂下眼睛不看他,用力的抽回手掌,然而就算握成拳也在微微颤抖。她很想要一个拥抱,她从踏上阿尔斯特土地的那一瞬间,就想要一个拥抱;想要一个能安放自己疲惫身心的拥抱,一个安抚与久别重逢的拥抱。

“是吗?”他笑了起来,“但这影响不到我,阿芙。”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叫过这个名字,此时却是带着一些狠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从冥界跑出来?”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从冥界跑出来?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

艾芙拉确实不是什么良好的伴侣,她不会体谅别人,不会换位思考,也不会了解别人的想法,也只有那样阳光的库丘林才能和她处得来吧?

“……我想见你。”她声音有些颤抖的说,甚至在看到库丘林的表情之后后退了一步。

果然这个理由任性的让他也不能接受吧,她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任性。库丘林看着她的样子,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尾巴控制不住的在空中摆动,像是得到了主人喜爱的大型犬。

是久违的感觉,馥郁芬芳的玫瑰就在他怀里,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带着晨露与阳光的味道,带着爱意。

他承认他贪恋此刻,然而更多的是未知未来的恐惧,因此他拙劣的行为被迫落在她的眼里。如果可以他想避开,然而就算再怎样装作不认识,她的声音、眼神、笑容,一举一动,都像是库丘林这个名字一样融入了血液、刻入了骨髓。

她的眼泪融化了海怪的尖刺,虽然诅咒还在,但至少学会了如何坦诚。

(2)

他成为王后之后的生活就是战斗与休息,在艾芙拉离开之后,他再也没考虑过别人当自己的伴侣。

时隔五年,他的玫瑰又回来了。

小心翼翼又舍不得放开的拥抱,她的气息在自己的怀抱里暖热。他不懂为什么艾芙拉会这么凉,所以只好尽可能的大面积的贴着她的身体,连尾巴也绕上了她的后背,却不小心碰掉了她斗篷的兜帽,艾芙拉的发丝从斗篷里落下来,缠到他尾巴的尖刺上。

艾芙拉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唇,库丘林低下头,两人额头相抵。阳光穿过他的发落下来,他好像又变回之前的少年了。库丘林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从手指吻到掌心,她的掌心还有当初莫瑞甘乌鸦留下的疤,库丘林的唇贴着她的伤疤,眼睛垂下,睫毛覆在下眼睑上,让他冷酷的面容看起来有一些柔软。

“留下来,我会保护你。”他说,“你只需要把敌人指给我,别的都不需要你去考虑。”

“嗯。”此时的艾芙拉就像是被宠大的小姑娘,带着鼻音娇软的回应,收回手的时候被人抱起来。

于是来找艾芙拉的埃里克在门口就看到库丘林抱着她离开的背影。此时弗尔拜德也来找艾芙拉,他听说自己狂王的曾经的妻子回来了,作为一起同生共死过的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过来拜访一下,却不想再门口看到了埃里克。

“埃里克,你也来找艾芙拉?”他和埃里克的年龄差了不到十岁,加上埃里克这个人的性格又很好,所以他们能很好的打成一片。

“她被王带走了。”埃里克看着敏捷A+的狂王早就消失的方向,对弗尔拜德说,弗尔拜德立刻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那你今天有安排吗?”

“有吧。”埃里克思考了一下,“不过我觉得咱们还是再过五天再来吧。”

“……有道理。”弗尔拜德虽然年轻,但作为土生土长的阿尔斯特人,对于埃里克来这里好几年才了解到的风俗简直不要更懂了。严格来说,弗尔拜德算是狗厨,他非常崇拜库丘林。在最初知道他们两人结婚的时候,弗尔拜德只觉得这位佛罗伦萨来的贵族小姐,和他并不相配,然而在之后和她一起去刺杀梅芙的时候,对她彻底的改观,同时也对自己对他们的感情妄加评论表示非常的抱歉,然而已经没有机会去给他弥补了。

库丘林并没有表示过自己非常悲伤,他却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来,他对艾芙拉的死亡万分悲恸。他对康诺特展开了血腥的报复。

在后来,康诺尔和他聊天的时候——是的,他的父亲又被召回伊曼担任王宫护卫。康诺尔教育过他,对别人的感情进行评论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因为每个人都懂自己想要什么。弗尔拜德在对艾芙拉并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擅自对她是什么人做出评论,并且评价完全来自自己的偏见。

严格来说,艾芙拉会在刺杀中死亡,也是为了救他。幸好艾芙拉回来了,虽然这个回来有些万分奇异,但归根结底这还是她。

现在艾芙拉回来了,库丘林和她五年没见——甚至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死别的突然又让人难以接受——当然这是他们的感觉,库丘林只是庆幸,庆幸没有看到她的退场。

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而他在和艾芙拉在一起的时候,无意识的就收起了自己身上的尖刺,尾巴也会不由自主的来回晃动,就像依偎在主人身边的大型犬,也像是被喜欢的人撸毛的猫咪,充满着满足与喜悦。

艾芙拉并不担心库丘林会把自己带到哪去,也不会想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久违的放松和心安让她直接在他的怀里就睡过去了,温热的胸膛,有力的心跳,都让她觉得安心。

在醒来时候自己还在他的怀里,光之子的体温驱散了冷意,熟悉又陌生的怀抱,艾芙拉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库丘林摘了兜帽,但闭着眼睛睡觉的脸也显得冷酷。艾芙拉的手攀在他的后背,能摸到海怪和他身体合成的连接纹路,那是杂乱的突起和交错的经络,狂野又让人畏惧。

那一定很疼。艾芙拉这样想,手一路摸到了他的尾巴。

这对艾芙拉来说很新奇,尾巴,她很少和动物接触,摸到会动的尾巴还是第一次。库丘林的尾巴很长,搭在床一侧,她没有注意到在她摸到尾巴根部的时候,这条长尾巴的尖尖,就已经开始慢悠悠的、有节奏的晃动了。

好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总之这条尾巴足够坦率的表达了它的想法。

于是在艾芙拉试图模仿别人摸小猫时候一样继续摸一摸这条尾巴时候,库丘林醒了,他抓住了她的手。

“嗯?”艾芙拉奇怪的抬头看他,甚至有点失望。库丘林对她这幅无辜的表情真的没什么说的,完全失去语言,不过艾芙拉虽然失望,却也听话的收回了手,转而把额头蹭在他的胸口,就像以前时候一样,又娇又乖。现在的艾芙拉只想和库丘林腻在一起,只要在他身边呆着就可以了,就满足了。

带着这样想法的不只是她,库丘林也一样。他很喜欢亲吻艾芙拉,唇齿相依间都是她的味道。他有些惩罚意味的咬了咬她的嘴唇,“不要乱摸。”

“为什么?”艾芙拉不太懂,她觉得尾巴应该是没有太多感觉的。看着她的眼睛,库丘林就把手松开了,艾芙拉就趴在他的身上,伸手摸他的尾巴。

库丘林尾巴和身体的连接处有狰狞的青筋,尾巴上有尖刺,坚硬的外骨骼包裹着它。现在这条尾巴垂在床边落在地上,因为有了艾芙拉的抚摸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地面。

库丘林就侧躺着揽着艾芙拉的腰,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慵懒又放松。艾芙拉坐起来,跪坐在床上,看着怀里空了的库丘林,“尾巴!”她有些惊讶,指着那个一甩一甩的尾巴,因为她手的离开摆动的幅度就小了下来。

库丘林眯起眼睛,尾巴不是他控制的,或者说,尾巴更像一个出卖他感受的存在。看着艾芙拉又要伸手上去,他直接起身把她按到床上,似乎是克制不住的开始凶狠的亲吻她的唇——猛兽的尾巴不能乱摸。

艾芙拉怔了一下,然后两条胳膊揽上了他的腰身,迎合他的亲吻。库丘林成为狂王封印了自己的情感,保留了存在的兽性,因此艾芙拉的顺从更加激发了他的欲望。

像是掠夺,也像是吞食。他本能是凶暴的咬在艾芙拉的脖颈上,然而在咬合时候却是轻轻的,尖齿轻柔摩挲在脖子上,好像下一刻就会咬断少女娇嫩的脖颈。

艾芙拉是全然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手掌贴着他攀满海怪青筋的后背,毫不在意他在自己脆弱脖颈处的动作。

“你还和以前一样呢。”他附在少女耳边低声的说,声音带着不可言说的低哑,“阿芙、阿芙。”他在喊艾芙拉的名字,一声叠一声的,好像是在确认她还在。

艾芙拉不厌其烦的回应,耳鬓厮磨。

所有压抑的、舍弃的、深藏的、丢失的都在此时找回,跨越九个世界的爱意与长存阿尔斯特这片土地的思念,成就了这位王者。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而他怀里的少女、他正倾尽全部感情亲吻的少女,是他的一切和唯一的例外。

除此之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事实证明弗尔拜德他们还是想太多了,第二天库丘林带着艾芙拉出来晒太阳和钓鱼,狂王坐在长出绿芽的草地上钓鱼,艾芙拉就爬在他腿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春日里草长莺飞,他们这样悠闲的坐在拉根河边,消磨着时间,两人一起把肯拉克忘在脑后。于是老妈子埃里克找了过来,看到他们这么和谐的相处,觉得自己脱离苦海指日可待。

“埃里克,怎么了?”艾芙拉抬头看到埃里克走过来,歪头问。库丘林动也不动,但往那儿一坐就让人害怕了,现在的他,就像是守着自己小猫的巨型犬,对来者竖起尖刺,对小猫露出肚皮。

“关于肯拉克,王我得催一下你了,那小孩得了黑死病,就快不行了。”埃里克见过不少东西,对曾经差点让整个不列颠灭亡的病症,更是记忆犹新。

“黑死病?”艾芙拉抬头看了看库丘林,库丘林此时也低头看她,两人对视了一眼,一齐看向了埃里克。

黑死病的情况艾琳也有了解,但是没有想到会传播到这里。当初大不列颠黑死病蔓延,与他们的通商被埃里克果断暂停,也因此并未被波及,反而是佛罗伦萨,几乎死光了居民。

但是这个情况埃里克并没有告诉艾芙拉,她对家族来说已经是失去的人了,而家族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嗯,”埃里克有些忧心忡忡的,“已经处理了,最近几天里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已经隔离了。毕竟这是黑死病。”

“就这样吧。”库丘林收回视线,看向河面。埃里克被他这个行为整得一愣,“啊?”

“不是快要死了吗?那就这样吧,他身上没有什么需要的信息。”库丘林说。

“但是——”

“嗯?”库丘林发出疑问埃里克沉默,然后应下离开。看到埃里克离开,艾芙拉收起书。

“瑟坦,”艾芙拉坐起来,“虽然我很不想开口,但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怎样?”他看着艾芙拉反问。确实,如果肯拉克不来阿尔斯特,库丘林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但如果就因为这样让库丘林履行父亲的职责,也未免有些太不公平。奥伊芙一个人生下孩子,并没有告诉库丘林,然后让肯拉克立下geis,如果不是艾芙拉,在肯拉克和库丘林相遇的第一天他就会死在死棘之枪下。

“你不喜欢他吗?”艾芙拉不理解,在她看来父母爱子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对肯拉克是库丘林和奥伊芙的儿子这件事情有些微妙的感觉,但这不可避免,是她必须要面对的现实和长期要解决的问题。

“我没有那种东西。”库丘林伸手捻了一缕她的头发,微凉的阳光下他的目光有些淡漠,艾芙拉懂了,在他这里自己是例外,所以不能再去要求他爱别人,“但如果你想,我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

艾芙拉点了点头。库丘林看着她一点没有情绪的脸,心里也有些微妙的不爽,“为什么会想要我去见他。”

“因为这是个悲剧。”艾芙拉认真的,“如果我不阻止,那你会杀死他。但既然你知道了他是你的儿子,那至少要让孩子在死前见自己的父亲最后一面。”

“以前的你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艾芙拉沉默了,确实她也不太懂为什么自己会在意这些,好像只要和库丘林有关,她的选择就会变得莫名其妙,她也会变得有些优柔寡断。斟酌了一下,她说,“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了没有我,你的故事会是怎么样。”

“怎么了?”库丘林笑起来,“如果那时作为战士必须走过的命运,那我会接受。”如果他们的命运轨迹没有交错,那么他的一生将会如同流星,然而艾芙拉作为命运之匙打开了他与众不同的命运之门,那他将会继续、坚定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肯拉克很快的就死掉了,由埃里克主导的、应对黑死病的特别小组把他的尸体火化了,并且将关押他的监狱房间整个儿的封锁消毒,剩下的那些病人,埃里克把他们都拉去航海线当水手了,有可能感染的人都关在别的地方隔离了。这次的危机应对,对于阿尔斯特来说算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幸而不幸并没有扩大,只是肯拉克携带着病毒来到了艾琳而已。

这也许是个战争的前兆,至少在库丘林看来是这样的,他们都知道敌人是谁,艾芙拉并不害怕海姆冥界的追捕——只要和库丘林在一起,她就觉得没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这样说真的很自私,但如果能和库丘林一起死去,她是能够接受这样结局的,至少努力过。但如果她没有为自己的誓言死去,那是真的不会甘心,就算是从死人之国出逃,她也依旧会坚定地守护在他身边。

阿尔斯特陷入了长期的备战状态,导致周边的国家紧张兮兮,距离阿尔斯特最远的芒斯特一脸茫然,距离阿尔斯特最远的芒斯特一脸茫然,甚至邀请埃里克过来看他们的最新产品。然而战争很快的来了又走了,艾芙拉是命运之契的消息根本就是虚假的,只是精灵们从邪神那里听了只言片语就四处寻找,搅乱了命运女神的纺线,把艾芙拉和库丘林的连在一起——这位在预言中将会超越奥丁的战士,他们需要他的力量去反抗诸神,因此他并不能英年早逝。但,这一切此时都不重要了。

诸神黄昏降临了。蓝色烈火从死人之国喷涌而出,舔舐灼烧着阿斯加德。众神在命运的荒原上决战,中庭之蛇与死之女神在天空飞舞,和雪花一起降下毁灭。

艾芙拉和库丘林不知道这一切,他们在壁炉烧的火热的宫殿里休憩,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恬淡到岁月静好。

火光吞噬了世界树,一切在悄无声息中毁灭,也在静默无声中迅速重启。

艾琳依旧风平浪静,不久之后的某一天,科恩再度出现——他拥有了实质的身体。

科恩告诉了他们关于诸神黄昏、关于精灵内乱、关于命运女神的故事,一切不合理在重启之后恢复,因此作为他被自己母亲误杀的报酬,他重新获得了生命。然而库丘林和艾芙拉则不一样,他们是不同时空的两个人。艾芙拉是被强行拉到这个时代的,和埃里克和布伦特还不一样,他们是被艾芙拉影响的存在。因此不必修正。

科恩说,如果想要躲避修正,只能粽居艾尔夫海姆。

库丘林同意了,他所要做的一切都做完了,为了阿尔斯特,他几乎献上了他所有。

既然一切重获新生,那他将会松手离去,向着无人能及的国度,与自己所爱的姑娘一起,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