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禁地的标志,与海洋捆绑到一起的浮标仅凭一股神秘感便能驱使船只即刻调头。在那背后是一片未知的海域,没人知晓那片海域的真面目,也没人敢掀开它的面纱。
随着船锚不断下沉,被它牵引着的锁链也发着声响,迅速遁入了看似平静的大海。
“你们都在干什么!”
人群后方突然响起了谢尔顿的声音,谢尔盖听到后慌张地伸长脖子探出半个头,显然刚才那句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给我撒网!”
谢尔顿拨开一个个挡在他前面的人,就像清理路上的障碍物一样。
“老板,我觉得你还是过来看看比较好!”
站在船头的路易施耐德说道。
水手们纷纷散开给谢尔顿腾出一条道,他走到护栏前向四周瞧了瞧。
“我不明白你想让我看什么,如果你们想休息一会儿可以直说,我也知道每个人的身体都不是铁打的,但是欺骗是会遭报应的!”
“老板,不是前面……是下面。”
路易施耐德伸手指向海面。
“下面?”
谢尔顿不情愿地把头伸过护栏看向船的下方,他顿时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
“是剑鼻鱼……”
路易施耐德作出解释,
“当你说那些是剑鼻鱼我们还跑过去看的时候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是它们游过来之后就突然间聚集在船底下了。”
其他人也跟着说道:
“我听说剑鼻鱼是群居动物,而且很团结。”
“我知道!还用你教吗?”
谢尔顿重重地敲了一下护栏:
“是的,它们很团结,异常地团结,它们会用鼻子捕食,然后喂给同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它们吃不到自己鼻子上的猎物!所以剑鼻鱼从来不会落单,落单就意味着死亡,这是一个很好的生物习性,不是吗?那么我们为何不赶紧利用起来,把它们赶尽杀绝?赶紧给我把网撒下去!”
谢尔顿气得面红耳赤,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
“等一下,为什么船还在动?锚呢?放下去了没有!”
谢尔顿既愤怒又害怕,而那些第一次见到他大发雷霆的人都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有几个人赶紧跑到甲板边缘视察了一下情况。
环环相扣的锁链确实跟着船锚一起沉入了海里,但再往下就看不清了,聚集在船底的剑鼻鱼群就像是一个漆黑的巨型生物一样挡住了视线。
在其他人都认为没有问题准备回去报告的时候,只有飞尼奥留在了那边。他盯着水下的剑鼻鱼群,发现它们正在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形成若干支队伍,而每一支队伍都在保持安静的情况下十分有规律地来回移动着。
水流从船身两侧经过,并在船头激起了乳白色的浪花。
但是船锚没有任何问题啊……为什么?——飞尼奥心里也想不明白。
他倾斜身体向前张望,此时的浮标看起来比刚才大了很多。
“不要开玩笑了,那前面可是禁地啊!”
飞尼奥立即走到启锚机的旁边,企图凭借自己的力量推动转轮把船锚升上来。
“你在干什么!”
谢尔顿边吼边走向飞尼奥,想把他拉开,
“找——死——!”
“再往前就是禁地啊,你想死吗!”
飞尼奥睁大双眼喊道,不料谢尔顿反被吓到似的目瞪口呆。
“等……等一下,你是怎么一个人把锚收回来的?”
“啊?你是白……”
飞尼奥的话卡在了喉咙口,他明白谢尔顿的意思,于是飞快地跑到护栏前,赶紧伸出脖子向下张望。
那条比成年人的手臂还粗的锁链已经断开,船锚不见了!
这时一条剑鼻鱼突然脱离群体,它头部朝上“唰”地冲出了海面。要是飞尼奥没有提前注意到它,恐怕那三十公分长的鼻子已经贯穿了他的脑袋。
从水中一跃而起的这条剑鼻鱼令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它拍打着鱼鳍向周围溅射着身上的水花,一气呵成的动作仿佛在跟人类炫耀它的体态。
在剑鼻鱼到达力所能及的极限高度时,它突然发出刺耳的叫声又重新回到海里,滞空的时间仅仅只有几秒钟,却给人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所有人都对此费解,就连谢尔顿也一脸茫然。
紧接着,船的下方发出了一声巨响,整艘船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也跟着晃动了一下。飞尼奥握住护栏稳稳地站住了,其他人几乎都失去平衡倒在了甲板上。
谢尔顿紧张地喊道:
“把帆降下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它们在攻击我们!去通知底下的那群人,放下水轮,叫他们使劲踩!倒着踩!否则大家都得死!”
由之前那条从海里飞出来的剑鼻鱼带队,船在鱼群的推动下无视海流和风向,展开了几欲劈开海洋的攻势朝着禁地奋勇前进。
船体两侧的两排巨型水轮纷纷落入了水中,它们立即运转起来,逐渐加速并用力拍打着海面。就在甲板的下方,负责驱动水轮的六个人全部面目狰狞,一个个拼命地踩着踏板。
谢尔顿也冲进船长室立即掌舵,然而无论他怎样做,船的航向始终没有改变,倒是降下来的帆让船的速度稍微放慢了点。
显然还不够。
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就跟措不及防的台风一样猛烈,飞尼奥一时睁不开眼睛,但他能看到某个东西正在他的眼缝中变得越来越大。
就在船头即将越过浮标的时候,带头的剑鼻鱼立即向下掉头游到了船尾,它敏捷地翻了个身,随后鱼群大幅度地挥动着鱼鳍和尾巴逼停了船。
飞尼奥内心的某样东西此刻终于发酵膨胀了,恐惧在他体内蔓延开来,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跟心脏同样的频率跳动着。
船要沉了。——飞尼奥只能这么想。
这是最贴近现实的结果,同时也是最坏的结果。
剑鼻鱼群开始向后撤离,直至它们的影子彻底从海上褪去。片刻过后,大海恢复了宁静,渔船也不再晃动。
飞尼奥看着平静的海面又改变了想法,他觉得船应该不会沉,他的双手亦不再颤抖,可仍有一丝不安在冲击着他的神经。
逆向的风和水轮的动力,将船往后挪了一小段距离,哪怕离浮标多隔开一厘米也好,对深渊抱有幻想是愚蠢的。
飞尼奥吐出一口气:
“真没出息。”
他责备完自己便转身走向船舱准备休息一会儿,好像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
“大哥,快点开船吧,我一刻都不想继续呆在这鬼地方!”
一向无所畏惧的谢尔盖也被吓得不轻,但是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船长室内,谢尔顿随身携带的望远镜掉落在地,脆弱的玻璃镜面碎成了一片片形状各异的残渣。
“愿天神保佑我们,不,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保佑我,保佑我……”
谢尔顿紧闭双眼跪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如同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绝望,他不停地在向神虔诚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