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校園，平常，卻也迎來了最後的白。那麽雪白的，是一片世界。
『期末考試了，大家也要好好加油喔！』
或許是期末的緣故，樂情緒高漲地祝福著我們幾人。
在一場皚皚白雪下，我們散開，走進了不同的考場。
以我為代表。考試鈴聲敲響後，我對領到手中的白色試卷那是滿滿地無奈，不出意外，不會比上回有什麼提升了—甚至還有下降的風險。
不過，這也絲毫不影響我凌厲的筆鋒，如果有人注意到我，大抵也會歎為觀止。（運筆我還是蠻有自信的嘛）
終於，考試風暴，在千萬人的期待裏結束了。
『結束了…』
咋一聽，好像是普通的感慨。
再一聽，又好像是在說『考試成績完蛋了。』
無論怎麼樣。
在最後一聲下課鈴裏，我們都綻出了笑顏。
只要想想假期，能和她們一起去觀鴿、賞春、GAME，逛廟會，就會開心得不得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於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好像也不是那麽在意了。
呵，我也成廢材了嗎。
踏上了公交車—
早些時候，並沒有跟鈺兒她們幾個約定一起回去呢。
「真希望，她們能回去看看家人。」
從學期開始，大家就陸陸續續進入到了我的家，起初我也被突如其來的幸福衝昏頭腦—但是，我不能自私地去霸佔所有人的家庭。
深刻理解這一點。我心裏面莫名其妙的負罪感總算消失了。
在耳機輕快曲子裏，我起飛了。連思緒也飛了，飛到了遙遠的未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未來有一天，我們還能繼續在一起，那時還會像現在這樣鬧騰嗎？不過…真的能和鈺兒一直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嗎？
不計其數的問題，不是我這個高一新生該面對的。很不負責地，我拋掉了這些問題。
很快，我下了公交車，因為到站台了。踩著乾涸的地面，地面乾涸了我的心。
「就連瑤兒我也沒有等她和我一起呢。」
其她人都好說，唯獨對瑤兒這是最糟糕的待遇。
我是她唯一的家人。
回到家中，我走進廚房，拿起了陌生的菜刀。
「雖然很樸素，但是作為賠禮的話，果然還是得要投入自己的心意呢。」
在廚房裏，我獨自忙活起來。（雖然都是瞎忙活）
大約是過了很久（至少對於我來說是），終於準備好了所有的菜品，儘管形狀十分微妙。
接下來，起鍋燒油—
多虧了廚房裏的油煙機，讓我免於被黑煙侵襲。
不過，擺在眼前帶著幾分奇妙黑色的菜品真的能食用嗎？
我從一旁的筷籠子裏面抽出竹筷，輕輕夾起來，放在嘴裏，微微咀嚼。
「果然，鹽還是放太多了…」
「而且，和平時瑤兒做的食物完全就不在一個水準。」
不由感到幾分失落。
門外，響起了舒適的敲門聲。
我不由慌亂起來，連忙地把『樣品菜』藏在了櫥櫃裏。
「久等了。」
門外，穿著學校制服的瑤兒看著我，眼裏帶著淡淡的幽怨。好像是在說『為什麼要拋下我啊？』
我帶滿著歉意，輕輕地拉起了她的手。
「對不起…」
輕輕地，在她的耳畔說著。
她的耳畔露出紅色，像是在迴應我。
『原諒你了。』
她沒有真的生氣真是太好了。
她換好了鞋子，又去洗了手，然後轉身走進廚房。而我，則是站在廚房門前，時不時地望著藏著『黑暗料理』的櫃子。
完全沒有必要藏起來的…可身體卻下意識地把它藏了起來。
遲早會被發現的，不如主動去『自首』。
我垂著腦袋，也走進了廚房。
「瑤兒，聽我說。」
「那個…能教我做菜嗎？」
瑤兒停頓了下，轉頭盯著我。
『大小姐，是在嫌棄我做的菜品嗎？』
我的話好像把有歧義的一部分都傳達給了瑤兒。因此，我一下子變得慌張起來。
「沒有啦。」
「你看，咱們住在一起這麽久了，我也想偶爾給瑤兒做做飯什麼的。」
「畢竟一直以來，受到瑤兒太多照顧了。」
瑤兒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嘴角掛著笑容，看起來很是可愛。
『大小姐～』
『瑤兒很開心，大小姐能為瑤兒著想。但瑤兒服伺大小姐是心甘情願的。』
『不過，大小姐想學做菜的話，可以靠近點觀摩喔。』
我站在原地，思緒飄到了之前，瑤兒離開的那段時間。父親曾告訴我，瑤兒已經辭掉了現役女僕的工作。也就是說，正站在我面前的瑤兒，是靠著自己的心意在行動著。
她的內心已經不再迷惘。
我笑著挪動進步，更加靠近了她一些。
她的側臉正對著我。
從廚房的窗戶外，透進來了陽光的餘暈，渾染著她的臉頰。一時間，我竟然沉在了她的美貌裏，直至清冷的嗓音將我喚醒。
『大小姐，學會了嗎？』
瑤兒轉過身子，衝我眨了眨眼。看起來似乎很興奮。
「啊，抱歉，能在示範一遍嗎？」
回過神的我帶著幾分心虛回答著，同時，胸腔裏面開始咚咚作響。
心跳加快了。
『可材料已經沒有了，大小姐。』
「是嗎…那只能下次了。」
我很想，從瑤兒面前逃走。
身體開始發燙，很快就不能受自己控制了。
『嗯…』
她一直盯著我。
「…沒能好好看瑤兒示範，真是抱歉。」
『大小姐明明看得很認真的啊。』
面對瑤兒的質疑，我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我一直在看的是你的臉，不是你手裏面的動作啊！」
幾乎是…在表白了。我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
「抱歉。」
瑤兒陷入了沉默，我垂著腦袋，走出了廚房。
『我喜歡你…』
同樣顫抖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過來。她的雙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摟住了我的腰，頭也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大小姐，我喜歡你！』
『雖然是很傻的發言—』
『啊，不，那個請不要在意。』
很快，她鬆開了我。她站在我身後，我無法直視她的面容，但我能肯定，她也像我一樣，淚流滿面。
這種事，真的能不在意嗎…
我的心，不是石頭啊。
「笨蛋！」
我回頭，對上了湧滿淚水的眼眸。
「我說了，月色很美，不如就把它挽下來的罷—」
「我也喜歡你啊笨蛋！」
眼淚彷彿濕潤了我的內心，好像在某個瞬間失去了心跳。
我不能明白，女孩子和女孩子告白之後，會發生什麼。正如之前和鈺兒的關係一般，我以「一週戀人，一週朋友」的約定搪塞了過去。現在想想，根本不會存在既是戀人，又是朋友這種關係。
但仍然…維持它。
『抱歉，大小姐，是我越界了—』
她的視線一下子逃來了我的臉頰。她低下頭。
『請大小姐忘掉罷，我只是大小姐的僕人而已。』
『告白什麼的實在是…』
我握緊了拳頭。
在很多方面表現都十分理智的瑤兒，開始犯糊塗了。戀愛，哪有告白了後又不負責任的事。
「真是…太狡猾了啊，瑤兒。」
或許是我說的話太過震撼，她突然抬起頭—
我抓住了這個空擋，嚮前奔跑。
抱住她的纖細的身體，然後輕輕吻住了她的嘴唇。想要去堵住，那些阻止我們戀愛的話。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身體自然地動了起來。
舌頭抵住了她柔軟的嘴唇。
因為太過靠近，少女的香味也飄到我的鼻腔裏面。我更加地想要去吸吮著對方嘴唇，渴望進入她的身體內部，然後，去瞭解她的一切。
瑤兒把伸出雙手停在了半空中—
能向我告白已經耗盡了幾乎全部的勇氣罷。接下來，就讓我來完成沒有進行到底的告白。
我的腰部主動靠近了那雙懸停在空中的手。
然後，她抱住了我。
但是，對於我來說開始變得不妙起來。
她的胸部和我的胸部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物理意義上的距離可言。已經…貼在了一起。只要輕輕移動視線，就能看見那深深的溝壑。
想要伸手去觸摸。理智突然打斷了我。
瑤兒之所以猶豫，肯定是因為我的原因。但是，我卻沒有一點兒自覺，認為瑤兒一定是愛著我的。
瑤兒…一直都是一個人呢。
但實際上，瑤兒真正需要的應該是家人，而不是戀人罷。
她並不明白自己內心的情感，所以陷入了糾結。而我卻趁機佔盡了她的便宜。
實在是做不到啊…儘管我喜歡她。
「接吻…已經夠了罷。」
她的臉頰染上了緋紅色，嘴唇也開始主動地迴應我。
這個吻很香艷，明明對方十分清冷的。
「別誤會，我吻你只是想堵住你那些消沉的話語而已。」
「絕對沒有其他意思。」
說完，我逃似的離開了客廳。
我進入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上了門。整個人抱住被褥，然後放聲痛哭起來。
為什麼會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其實，我的勇氣也早已耗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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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為什麼，嘴唇會不受控制地蹦出那些話。突然地，告白了。
內心是喜歡大小姐，這是沒有任何懸念的。但是—和大小姐在一起什麼的實在是太幸福了，甚至於幸福到我不敢去想象。
之前初次去上學的時候，還和大小姐做過約定。明明要高中畢業後，才準備向大小姐告別的。
計劃和現實的落差，使我一時間不知所措。雙手僵硬地擺在了空中，就在乾冷的空氣裏懸停著。
她突然衝到我前面。我沒能來得及展開思考，嘴唇就被堵住了。身體也變得酥軟起來。
她的舌頭，輕輕地抵著，想要撬開我的嘴唇。
我不由鬆開了，她的舌頭很溫柔地碰到了我的舌尖。
我的身體又是不得了的一陣顫動。
「大小姐的吻，很溫柔呢…」
「乾涸著的嘴唇被濕潤了…濕潤的嘴唇也濕潤了我的心…」
喜歡。自從和大小姐的父親見面之後，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喜歡是我對大小姐唯一的心意。不管是作為家人也好、戀人也好，都喜歡得不得了。
本以為，她吻我，我會感到開心。
事實卻是，她吻了我，我的心跳加快，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幸福、從來沒有過的苦澀。
幸福是因為大小姐吻了我，苦澀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份對大小姐的心意—
內心，十分不安。愛情的迷霧擋住了我通往未來的路，已經…不能回頭了。
我能選擇的，僅僅只有停下或前進—
她熾烈的吻突然鬆開，說了幾句話後，離開了。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跟笨蛋似的，嘴唇蹦不出一個字。哪怕…只是一個字。
我不明白大小姐為什麼會突然離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也喜歡著我…她也愛著我。
她從我眼前消失，起初腳步稍微停頓。之後，她邁著輕快的步子徹底消失了。
我把手掌搭在胸前，暖暖的，那裏。
心臟正在砰砰砰地跳動著—之前頻率從來沒有這樣高過。
和大小姐住在一起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想要這樣一直待下去…以女僕的身份。不，那是不可能的罷，想必大小姐也不會接受。
「去告白，成為戀人。」
內心深處，傳開了這樣深邃空靈的聲音。在它的蠱惑下，我拿出了藏在內心深處所有的勇氣。
我跑上了二樓，站在大小姐房間門前。
「深呼吸…」
也許是深呼吸的作用，我的心跳開始變得平緩起來。
敲了敲那緊閉著的木門。
「大小姐…我有話要對你說。」
「請…開門…」
聲音卻變得更加顫抖了。
在敲下門的那一瞬間，心跳突然加快，胸口漸漸出現了一種沉重感。
什麼嘛…心跳平復什麼的，完全就是在自己騙自己。
在我恍惚之際，面前一直緊閉著的木門終於被拉開了一條縫隙。
大小姐從門的另外一側探出腦袋，我和她剛好對上了視線。她的眼角，有著乾涸的淚痕，看起來特別扎眼…儘管如此，她的臉頰仍然十分漂亮，以至於完全勾住了我的魂。
是的，完全勾住了我的魂，我的心。
我的淚，不知道為什麼，流了出來。
大概是看到我止不住的淚，大小姐徹底把門拉開了。
我衝進了她的房間，一把抱住了她。
「大小姐…」
『瑤兒…』
「噓…」
我撫摸著她沾著淚水柔軟的髮絲。不由一陣心痛。看著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強忍著哭泣真的很痛苦。
「大小姐，瑤兒已經決定不再逃避了。」
是啊，已經決定好了，不能再逃避了。
「請感受…」
「我的這份心意。」
我向她的嘴唇親吻了下去。
或許是我太過慾求不滿，大小姐不斷地往後移撤著。而我趁機把她撲倒在大床上。
大抵是因為接觸到了讓她安心的床，她的身體變得開始迎合我。
微微抬起視線，精緻完美的身體曲線一覽無餘。
不過，現在我並沒有那種心思。現在，我唯一想做的是—
「大小姐。」
「能…能…能和我交往嗎？」
我能明白，女孩子間說交往什麼的有多麽奇怪。但是，但是，真的忍不住。看到她帶著淚痕的臉頰後，話語就極其自然地說出口了。
『我…我…我…』
她的聲音十分哽咽、十分勉強。我能感受到，她有難言之隱。她似乎在和內心深處的某種感情做著掙扎。
「原來…大小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啊。」
我自己都被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
我期待著，大小姐能反駁我—越激烈越好。可我註定要失望了—大小姐沒有傳開任何迴應，只是在我的下方安靜地流著淚。
她好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告白失敗的苦澀以及看見心愛的人痛苦模樣的苦澀匯集在一起，讓我的頭一下子變得無比沉重。
緊接著，胸口也傳來了幾分沉悶。
「我明白了…大小姐…」
『抱歉…』
「大小姐不用向我道歉。」
我擦乾了她眼角的淚水。
「這種事，本來就沒有對與錯。」
「大小姐才不用過多愧疚啦。」
說完了很帥氣的話，我衝出了房門。胸口的熾熱感與心跳的撞擊感使我不得不離開—我害怕大小姐聽到我的心跳聲…害怕，她會為了我而耽誤自己的戀情。
我理解，我都懂的啊。跟同樣身為女性的我發展戀愛關係什麼的，那是不現實的。儘管她也說著『喜歡你』這樣的漂亮話，但我十分清楚那不過是為了安撫我而撒下的美麗謊言而已。
七歲那年。那時，我在這個家裏剛好呆滿一年。大小姐和我是住在同一個宅子裏面的，那時，我們都還在帝都。
那時，大小姐是真正的大小姐。她有一位年長的老師，經常向老先生請教問題。每回到家裏面，嘴裏面都會說著『我一定會成為優秀大小姐的！』這種話，好似跟誰在較勁，之後便開始學習。（學習的內容不是教學科目哦）
看到日漸成熟的大小姐，我這個沒有一點兒自覺、無所事事的女僕充滿羞愧。
「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恩情的。」
曾經，醫院如婚紗般純白的紗窗前，我立下了誓言。直至今日，它徹底在我內心深處烙印。在盤根錯節的世系大族南宮的宅邸裏，我開始拼命地去學習一切，希望在未開能夠幫助到大小姐。
某一天，我不小心闖入了貴族家裏的地下圖書舘，被訓責了一頓。不過，大抵是知道我已經無依無靠的處境，訓責的內容變得輕飄飄的。
我經常，潛入地下圖書舘。看守那人是個女孩，個子高挑，面容清秀，對我她大抵是沒轍了，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在她的『幫助』下，我在地下圖書舘裏學到了很多東西。從地下圖書舘裏出來的時候，我十分興奮。
「終於能幫到大小姐了！」
在久違的碧藍色天空下，我大口吸著柔軟的空氣。我渴望，自己馬上就能向大小姐展現自己的價值…希望，她能夠依靠我。
「我已經，不想再一個人生活下去了…」
我還渴望著，償還那份恩情。
直到…我對她訴說著我內心的感情，那時，我才明白—我說出口的，根本不是內心的感情。
『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好孩子。』
她笑了，上前抱住我。我哭了，上前抱住她。
很讓我驚訝，我竟然開始對大小姐抱有戀愛的幻想。可無論怎麼解釋，女生和女生之間萌生愛情，也太過於奇怪了。因此—
我選擇把這份感情鎖藏在心中。安靜地、孤獨地躺在心臟的最深處。為此，我騙了我自己。
「我只是喜歡女僕這份工作罷了…」
「我只是…想要報答恩情罷了…」
鼓起從出生到現在的勇氣，我去告白。然後，這股勇氣便不知所蹤了。
但是，內心的情感，永遠都不會改變。大小姐曾和我…有過一次約定。
而且，連搶走大小姐的人都還沒見到，主動放棄什麼的實在是太愚蠢了。至少，讓我知道，我輸在了什麼地方。
「嗯…我也會一直追隨大小姐。」
「一直到永遠。」
記憶裏面，我回答著。然後，大小姐擁抱得更緊了。
現實中，我沉默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熄了燈，合上了雙眼。
「晚安，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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