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生活区B—02出现A级霍拉，派人去处理了吗？」
「有的——伊藤莲警员和小野寺正大警员都在那，待会联系一下就好了。」
「不行——他们两待会要去开会，你忘了？」
「霍拉生活区C—01也出事了，十只B级集体出现。」
「那里倒没事，那边的非公职很多……」
A—01，新警局JP总局。
情报部办公室。
昏暗灯光下的电子显示屏，有序行进。
「织田局长。」
发觉身后的脚步，转头面对前来视察的男人。
「嗯。」
「现在有多少人能去对抗这只A+？」
「根据一马博士的数据，其活动区域内的话……四十七人。」
「就这些么？」
「只是A区，局长……如果把能够进行讨伐的非公职的战斗人员也算上，两三百还是有的，对付A+绝对够了。」
「A区的全都没法再抽调吗？」
「是的，局长，D区E区最近又有骸潮前像了，A区总局快一半的战斗人员都调去那边了，军部更是没剩几个人……各国的派遣队也需要人，而且ABC区的骇鬼出现频率也有增加，现在抽调恐怕还没讨伐完成就又出现伤亡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试着缓和频率杂乱的呼吸。
「提点委托，你们先控下消息，把之前明星那些破事再翻出来，但别暂停外网服务器通行。各国派遣队的出发时间不能改，数量问题我会和韩国、朝鲜代表谈谈，其他队伍不能少人。」
「好的。」
他停了下来，深深用鼻腔出了口气，双手拽住西服领口两侧，往前稍拉。
「嗯，C区十月九号是不是又发现它了。」
「没错，有数十人受伤，四人死亡。」
听着那平淡的字词，长源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通知后勤部准备十三号私访，我自己去，让S10跟来就好，派四个军部或者刑事部的狙击手在远处，你们先放之前的致辞录像，十三号早再发消息给媒体。」
「好的!」
「之前伤亡的先遣队都处理完后事了？」
「是的，局长，已经发放完抚慰金了……还好只有九个人。」
「这还不够!!!？」
无法抑制的爆发带出了切齿问句，他也意识到了失言，赶忙从椅上坐起，连连鞠躬道歉。周围的人员也受此影响，回首观望。
而青筋在织田长源的额头停留了片刻，最后，却又不得不再次散去……
「算了……把委托报酬再提一提吧，但这次，不要让C级的过去凑热闹。」
「后天会议之前把人员名单发给我。」
最后的话语放低了许多，只是刚好能够听清，只是刚好，能够理解。
在他踏出那堵门后，所有人都再度投入工作。
只是比刚刚更加寂静，只是比刚刚更加肃静。
「呼——」
烟圈吐出，烈阳下将面容模糊。
他走起路来仿佛从未用上力气，肩膀随足一步一顿。听着鞋面摩擦过沙砾，石子，与耳膜共鸣；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活着。
轻咳几声，放缓行进，停在垃圾桶前。熄灭烟头，借着金属面的反射，整理衣襟。想从嘴角挤出点弧度，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Am I still in the glum nightmare?
Or am I mere stoned?
Tiny bit of reason still remains in my right hand，
That power of ache will just keep me alive。】
手机放在桌面，音乐环绕。
年轻保安躺在椅上，双手挎在脑后，不时跟着歌词哼唱，抖动腿部。
【Can't touch nothing 'bout the world，
But the truth almost has revealed。】
沙石摩挲，穿插进音符中。他意识到这点，扶着椅把，略带迟疑坐起。
「织田队长!」
将手侧放在眉梢，挡住刺眼阳光。看清来人，墓园门口的小伙子立刻小跑至外头，朝着他敬礼，而他也肃然回应。
「我已经不是队长了。」
好不容易出现，只是尽为苦笑。
他松下来的手无力地前后摆动了几秒，最后，又放回下装口袋里，悄然握紧。
「现在能进吗？」
「是的，这里为所有的部队前成员全天开放。」
得到允许，背对着年轻的目光，慢步走入大门。
这里和外面简直是两个地方。
白色玫瑰在门口处，成为了草地与水泥地的界线。一侧鸟语花香，一侧冰冷如铁。洗刷整个鼻腔的清新空气，几乎令人失神……这里简直是天堂啊。
不……兴许就是按照那里打造的吧。
墓碑与花朵共同勾勒的逝亡，于阴影中映射着耀眼光亮。
而他独自站在墓园前方，半曲着腰，目光扫视着每一座英雄冢，默默念诵着那上面刻印的名字与过往。
逐渐形成的军礼，致远方。
……
「黑。」
手中白瓷茶杯，棕色液体荡开波纹，平稳后，映射白发妇人的面庞。叫住了刚要穿上那件黑色风衣的儿子，字里行间，难以觉察的祈求意味。
「能过来陪我坐会吗？」
他将风衣挂回衣架。
「好。」
响应母亲的呼唤，唇角挂着轻笑，静静坐到沙发上。
「有看见爷爷吗？」
「爷爷又去找百合伯伯喝酒了。」
「理呢？」
「去利维坦工作了，说是半个月都回不来。」
她端起了茶杯，盯着清澈的反射面，一口没喝，又放了回去。面带的微笑不知有几分笑意，几分苦色。
「那我现在好像只剩你了。」
微缩的瞳孔，双手搭在腿面，抓紧裤角。他终是意识到妇人想表达什么，不敢作回应，目光从未于地板上偏移。
母亲也没再说些什么，静静靠在儿子的右肩，双手环上另一边。
「要走吗？」
「……今天不去了。」
语落。
一时间，她喜笑颜开。乐呵呵地站起来，拽上沙发旁的围裙，去准备午饭。虽早早准备，仍一番手忙脚乱，锅碗瓢盆铿锵乱撞……好在最后，都如同二人一般，平息下来。
「叮咚——」
门铃响起，也有了自己发挥的地方；双手一撑站起，小跑至门前。
「HI~」
「chisima kuroga。」
抑扬顿挫的字句，刻意要让他听清。研究者单手靠在门边，久违地带上了一副墨镜。而经久不变的，是那仅仅是看着就会遍体发寒的微笑……
「人都到齐了吗？」
新警局，大礼堂讲台。用于测试麦克风，也是开场话语落定，原本还有些稀碎对话的场地，瞬间陷入寂然。
「好……」
织田长源这次终于亲自上台演讲。但他没有拿那些草稿，也没有拿平板。他更不需要那些。人的大脑本就是最好的草稿，只是科技发展的同时也在削弱它的存在感；显然最初，他们并没有考虑脱离科技的结果。
「呵……」
深吸，深吐。
混乱的金瞳闭合，头部后仰靠在椅背。手抓紧了大腿上长裤的布料，感受着血液的流动，数秒后又返回正轨。
今天，伊藤莲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现场；身旁，坐着东堂葵。而当感觉到男友的手在不住颤抖，她直接将他按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脑袋……仿佛在安慰孩童般。
他，也终于笑了笑。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脖颈。
「那么，相信大家已经看完通告了，我也就不多作废话。」
台上的男人轻咳了几声，将面部整顿得严肃无比，一时间就将四散的视线集中起来。
「从今天起，霍拉返祖兴骇鬼活性化特殊防治计划，简称霍治计划正式开展。我们是幸运的，计划同样也得到了周边国家的合作和协助。」
他的话很平淡，没有刻意的加重或减弱，始终注视前方的瞳眸，在严苛同时彰显着从容。
「此计划可大致分为两个可视部分。一，控减流动，加严关口，全民防治——这在历史上有多次先例，就不多作解释了；二，通过有规划的定点派遣收集相关药物所需的素材，并对一系列负效应蔓延加以管控，以有效加快研制进度……什么？」
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匆忙地跑上台，在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好……这个也在上次会议已经由刑事部①队的伊藤岩河队长解释过了。」
「那么——现在，开始公布日本境内队伍，以及需要派遣至周边国的队伍人员名单，念到的人员请起立站到台上。」
「KR总局派遣队，朴志宇部长总领:警号JP010209石华民、040202田中浩也、040106朴民宇。」
……
哐当——
「OK，人已送达，别忘了给五星好评啊亲~」
为了完成转部的跳脱常务部员，拉着今天来报告的粉发女性，在利维坦研究所门前新装的监控下比比划划，自觉任务完成，便又伸伸懒腰，准备离去。
「嘿嘿，走啦~」
「啊……好。」
还不太适应的习山夕迟，以尴尬的笑容送别了常务部员。不过估计这次留下的刻板印象，恐怕要在她心里停留好一段时间了。
「1……4……7」
拿出手机，一边查看研究所所长发给自己的大门密码，一边按下隐隐分割为九个板块的门板，伴随着机械提示音，其也随之缓缓打开。
「哐当——」
感应灯即刻亮起，将原本昏暗的房间填充光亮。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数秒，踏出步伐。
「RUS总局派遣队，马罗佐夫上校总领:警号070308多伯·CT、070102伊藤悠也，010204……」
「安格林·昴斯特。」
语落时瞬，在青年面前第四排，站起的男人。
他慢慢地挥动，迎上疑惑的目光。
也是……谁会在休假的时候又给自己找这种事做呢？
「bong——」
他举起左手，在自己脑旁比作枪的样子，玩笑着，扣动了“扳机”。随即抖动着肩膀，一步一步，悠闲地走上台去。
「CN分局派遣队，杨清华队长总领:警号JP-010109许震庭、050101樱田井和、编号JP-03-0214……」
「东堂葵。」
青年的瞳孔，与握着她的手一同锁紧。本停下的颤抖，又开始出现。而她深深注视着他的面孔，双眼轻合——
「啾……」
「芜~!!——」
周围的同事开始起哄，掌声和恭喜将女性送上了讲台。
静静在身后看着的他，却无法再像那样笑着了。
「呵呃……」
洞穴中蜷缩着的漆黑身影，背后的肉膜再次被撑开，第四只羽翼成型。但与之同时，全身皮肤再度不可控地刺出了各种武器，甚至有一把长剑直直穿过了他的额头。
而其不作声响，翻身坐下，一腿伸直，一腿弯曲，手臂轻搭于上。等待片刻，所有的金属都随着轻松的甩头回到体内。
“死老头子……”
缓缓站起，扶着石壁上的刻印。每次踏步，都伴随塌裂尸骨的响应。四十七人，四十七剑，将成为融铁，铸造新的利器。
迅速站起，走出昏暗的洞穴。
他张开双手，让阳光肆意地撒在身上，展出羽翼。
享受着，这名为自由的天际。
「JP分局A区，桐生士郎博士总领。」
「编号JP-04-03，岛田龙一。」
哐——
「啊疼疼疼疼疼!!!」
紫发少年包着石膏，坐在客厅的椅上；只是一个不小心，又敲到了桌角。
周围的住客不时过来参观，特别是藤宫两兄弟；左碰一下，右碰一下，来回拉扯，充分回敬着少年在楼梯上的那一创。
「好啦——你们两个别再烦小一了。」
妇人赶跑了还在整活的两兄弟，看着他们推搡着，上楼时又开始互掐，无奈地苦笑着。
「小一，来……」
「刚刚炖的牛骨汤，多喝点养好身子，伤才容易好。」
不知是和少年对话，还是自己的碎碎念……她端来碗，用木勺舀起勺因为长时间炖煮骨髓，而浮着层亮油和肉沫，泛白的浓汤，还未凑到跟前，不断涌入鼻腔的香气便惹得少年不住嘿嘿憨笑；随即张大嘴，迎着今天初次的美味。
「妈妈，我来喂哥哥吧。」
浅海不知何时来到身边，顺势接过碗和汤勺，笑眯眯的表情看不出用意。妇人先是愣下，直到身后的电饭煲发出“滴滴”声响，唇角才弯出好看的弧度，点了点头。
「好。」
看着母亲再次于厨房忙碌起来，男孩的眼神终于暴露了戏谑，转望向少年。
「来，啊~——」
勺子伸来，尴尬的龙一，只能先用还完好的那只手接过半边碗，灿灿说道:
「呃……不用了，我自己来……唔!!!」
然而他并不吃这套，直直把勺子捅到了龙一嘴里。
「叮铃铃——」
还好，没有白买。
及时的手机铃声救了少年一命。借机脱身，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客厅沙发旁。
「嘶……」
将拐杖靠在桌边，缓缓俯身，拿起手机，查看提示消息。
【入伍通知】
「诶，小龙子。」
「嘿嘿~小……小龙子……」
「嗯，这啥？」
刚刚下楼的两姐妹打起招呼，其却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作回应。天真烂漫的妹妹立刻就跑向了少年，抱住了他的腰，小脸蛋蹭着他的衣服。
「小……小龙子!……」
可少年仍是没回应。过了数秒，才依旧呆滞地，摸了摸小林的脑袋。而察觉到异常的她，也快步走到他的身旁，挎住他的脖颈，靠在头旁，看着手机上的内容。
「编号JP-03-0148，新海快羽。」
机械青鸟飞过上空，最后落在梧桐树冠。
收缩的摄像眼，记录着主人的一举一动。
走在街道上，双眸紧盯着手表。拥挤人群穿行的他如履平地，总能以最合适的位置继续前行。
“四分五十四秒。”
默念数字，停在马路边，静静聆听着身后孩童的玩闹声。
“五分十六秒。”
「哈哈~来啊……啊啊!!!!」
追逐的孩童跌向还在红灯的马路，而于此同时疾驰的跑车经过，即将再次带走男孩——不过在那之前，他也会再次从死神那将男孩夺回来。
「哗啦……」
被往后拉到地上的男孩还有些蒙圈，看着飞速划过眼前的车辆愣神，但当悲愤交加的母亲冲过来抱住他时，其也终于意识到什么，跟着大哭起来。
而他没有时间等待更久，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停留。不消片刻，便再次迈开脚步往前行进。
“七分零七秒。”
接住从三楼掉下，即将砸到地上小白猫的花瓶，打开手机的同时短信提示。
「喵呜~」
白猫停止舔舐爪背，眯起宝石蓝色的瞳眼，走到男人脚边，蹭起他的裤脚。
「警号040107，伊藤莲。」
「编号JP-03-0401，千岛黑神。」
院外，挂在落霜竹叶上的虫蛹。寒冬至过，不知其生死，不知，其破茧与否。
妇人与研究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闲聊，而黑神，则独自去厨房收拾餐具。
两人莫名地很有话题，互相聊起了对方的过去，从儿时到现在；妇人掩唇说到往日与丈夫的相遇，研究者带着风趣，叙述着与顽童父亲斗智斗勇的过往。
而当他们又不约而同的讲至下一代……却也不约而同的沉默。
「我们从前人那里得到的……只有“骑士”的名字，还有这些旧房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了。」
低着的头，突然又抬起笑了笑。
「这些房子太多，也太旧了……如果不靠发放的补偿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付不起打理费了，落的灰尘可能都和地板一样厚。可因为那个名字，我们甚至无法将他们卖出去。」
白发妇人转了转头，过程中突然一顿，却又很快继续，直到与研究者对视。
「我很后悔，但也很开心把那个孩子带了回来。」
哗啦——
厨房响起水声，随即是钢丝球与碗壁的摩擦。感受着律动划过耳畔，两人静静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半垂着的银瞳依旧充沛精神，镜片下，全睁黑眸却尽显疲态。
「他现在的家庭因为他的工作过得很好，自己的生命却在因为接触魂钢不断减少……而他本可以选择不接受这些。」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让他被一个正常家庭收养会怎么样。在那里，他不用每天去做厮杀的任务，不用每天都处在生命危险边缘。」
「他长得好看，能干，又愿意努力，肯定会得到和我们一样或者更多的爱。」
「会正常地去上学、去找份正常的工作，结婚，生子……」
「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呢？」
「是我太自私了吗？」
妇人紧握的双手松开，用力地擦了擦眼角；下弯的嘴角颤抖着，最后又突然憋出来笑容:
「其实，我们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有不得不做的事，有不得不妥协的事，也会后悔，也会疼。」
研究者仍然保持着那副笑容，喝了口茶。
「都一样的，夫人。」
他摘下眼镜，双手靠在腿上，用拇指擦拭着左边的镜片。细细回忆着那份惨不忍睹的报告同时，看向面前的落地窗后，被阳光照映的庭院。
「当时除了你，又有多少人愿意接受那样一对兄妹呢。」
水龙头关闭。
静静聆听着这对话的他，也释然般，抬头看了看那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布满一切的天花板。
「刑事部警号JP-040101小野寺正大、常务部警号JP-080108中山贵介。」
念完最后的名字，他终于将头抬起，深深地叹了口气；在那短暂的沉寂间，他似乎又失去了些什么。
他走下讲台，面对着每一位在此为了人民而坐在……站在此处的警员们。巍然矗立，目光交错纵横，灯光依偎，照射在他们的面孔上，不再微弱。
「这次A+级袭击，对于A~C区的队伍也算是一次磨炼。你们要尽快习惯新队伍，并在保护民众，斩杀骇鬼，收集素材的基础上——」
「好好活下去。」
他慢慢地转向身后。
如同面对那一片坟墓般，执行这次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