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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很快,不知是不是离冬季越来越近的关系,从我回到洋馆到现在不过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外面便已经显得那样的容不下亮光,因为是在山脚下,甚至连路灯都是非常的稀少,我索性拉上走廊的百叶窗,把走道的灯都开启。

站在三楼的厅室里,大号的钟摆在众多的柜子中间晃动,一点一点的,发出了从未改变的声音。

叩、叩

指尖与厚重的墙壁对撞。

那是伊子在楼下催促我。

【伊子】“喂,可以吃饭了。”

【刹】“昂?不用了,我刚刚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些东西。”

我对着螺旋梯的下方大声回答道,下面安静了一会,但是马上,原本那指尖轻敲墙壁的声音演变为了手掌的拍打。

【伊子】“什么嘛,这种事情不能提前说一声吗?森远可是煮了三个人的饭。”

……………?

三个人…………?

对了,今天确实少了一个人。

内心不禁生出了维和感,即使像是播放后的电影一样无法倒退,还是感觉生活的既视感被撕裂成了无数块。

奇怪……

我盯着身后,仿佛深渊一样,永无止境的走廊。地毯上的中线与其终点连接,却看不到完整的形态,我知道那里没有什么,更不可能会有人存在,可总感觉有“眼”在盯着我。

不对

如果真是这样,现在的我才是所谓的“眼”吧。

【伊子】“还没下来吗?”

【刹】“啊,好的,现在就来。”

绝对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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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以后,我借着帮忙的名义溜近了厨房,这倒不是说明我突然变得有多么的勤快,而是因为和伊子呆在一块,心理变得满是排斥。

准确来讲,是对现在的伊子有了隔阂。

换作是平常,她和我的对话总是会冷言相向,可是今天的伊子,已经脱离了我的印象,撇开了该有的东西后,只剩下了讨好,与卑微。

或许,这便是生育之前的伊子?她本来的性格?

可是,为什么?

而且面对失踪的戾初,她并未提过,还有些愉悦的样子,这都是我无法理解的,也正是我厌恶的。

以及我作为一个外人,真的值得她这么做吗?

等我发现时,这份厌恶也开始包括了我自己。

【管家】“嗯?先生你来这里干什么?”

推开了厨房的玻璃门,管家正擦拭着那些沾满食物残渣的碗筷,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直接拿起了按板旁边的钢丝球,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想法,主动的让开了一个身为。

【管家】“先生………这种事情其实没有必要您来做。”

我眼神顿时变得无奈,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伊子】“嘛,森远说的没错,你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

伊子就站在门的后面,大概对于我冷漠的行为有了不满吧。

【刹】“没事,反正也是闲着,我可不想做个连洗碗都不会的废人。”

【伊子】“啧,尽做些多余的事。”

我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上略显固执的动作,觉得无趣的伊子在等待了几分钟后,便一个人跑到了一楼的客厅里,看电视去了。

确定她已经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我控制不住的把胸腔中的郁闷和焦躁顺着急促的呼吸给发泄出来,高速的频率加上精神上的不快,滋生出了混乱的疲惫,除了用水龙头滴落的温度来麻痹自己,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觉得缺少了什么。

我的视线里,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戾初了,。

就像是第一次品尝到乳汁后的婴儿,明白了满足的快感,就已经无法褪去这股依赖,失去了,内心自然就空荡起来,这便是寂寞。

管家突然停了下来。

长者以观察的姿态凝视着身边的我,眼角的皱纹渐渐的转为深邃。

【管家】“先生,您在回避二先生吗?”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本来想随意的敷衍过去,却发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刹】“…………也许吧。”

不太清晰的答案,因为我的想法本就是稚嫩,模糊的。

【管家】“果然,也难怪你会有这样想。”

【管家】“其实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去适应现在的二先生。”

他回望电视声的来源,有如在怀念什么一般。

管家好像和我在这点上是相同的,但他的情绪是更为复杂,本质上也有着分歧,所以我害怕会为此和他争执起来。

【刹】“就算是我?奇怪的说法。”

我解开如同摆设的围裙,直接坐在了灶台上。

【管家】“因为在许多年以前,二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后来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变化,性格才会有点极端。”

不为人知的变化,估计就是指怀上非人的孩子造成的打击吧,这点就算曾经的管家是知道的也会随着户犬的结束而遗忘,连伊子自己也是。

这种行为,仔细想想,算是一种寄生吧。

在昆虫里,有的蜂类会把自己的孩子产在别的昆虫上,等幼虫成熟了以后,便会从宿主体内破体而出,和这种繁殖形态相似,与其说是产下了非人的孩子,倒不如说被非人寄生了才准确些。

但是,成为母亲的情感,不应该这么轻率的就被夺走。

人的一生,母爱只会在第一胎出现,其余的只是这份初始情感的延伸。

【刹】“…………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聊这个吧。”

管家摆了摆手,拒绝了这个建议。

【管家】“不,就在这里吧,反正二先生是听不到的。”

他拉开身上大衣的拉链,从内侧的口袋拿出了一包香烟,打开厨房的窗户后便迫不及待的点上了火, 视线就再也没有转过来。

【管家】“现在的她可见不了这个东西,她会发疯的。你不来一根吗?”

【刹】“不了,我还是个中学生。”

他把伸过来的那只手又放了回去,本来就是在和我开玩笑,作为管家的职责也是不允许他做这种事情的。

管家吸了一口后,稀薄的白色气体便飘往外面,黑色与白色相融,但也互不侵犯,这让我想起了太极图案。

他抬头看向外面。

【管家】“二先生和大先生的母亲是一位来自霍童的女人,但是比起您的养父,她只是个寂寂无名的普通人。”

【刹】“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管家】“也是,这件事本身并不是禁忌,只是因为时间长久了,大家自然就遗忘掉了。”

【管家】“您的养父在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还很年幼,照顾的事情是交给我来做的,不过没几天我就被撤走了。”

【管家】“之后她就被锁在了阁楼里,您的养父也没有经常看望她,于是在第二年她生下孩子后,没过几年她就病死了。”

管家以沉稳的声音讲述着,他抖了一下燃到一半的烟头,然后就用力的丟到了窗户的外面,淡橙的星火在半空继续发散着,直到坠入了地上,逐渐丧失了光辉。

【刹】“那…………是因为他们夫妻关系不和睦吗?还是说伊子和贞的母亲有精神上的疾病?”

管家冷笑一声,摇头否定。

【管家】“都不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家主大人是有妻子的。”

【管家】“那个女人是他买来,专门为他生孩子的,也就是某种奴隶而已,连情人也算不上,对他来说,只需要像狗一样的去对待就好了,真是可笑。”

【刹】“…………………”

我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养父的妻子并不是贞她们三个的生母,却从未听到过有关她们真正母亲的事情。尽管养父的妻子希望能够得到三个孩子的认可,但是始终都是保持着距离。

【管家】“你的反应倒是很平静啊,变得成熟了些了,先生。”

面对这好像是赞赏的话,我的心思却早已沉浮,已经稍微的能理解了那份近似贪婪的情感。

【刹】“并不是,我只是对他(养父)的为人十分清楚,所以有了心理准备。”

我无奈的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管家听了以后也是会心一笑。

【管家】“……在那之后,家主大人忽然就变得忙碌起来,他很少和孩子讲话,因此二先生从小的时候起就是很怯懦的样子,也会尽力的去讨好家主大人。”

【管家】“但是大先生不一样,她天生就带着平静,似乎已经对自己的处境麻木了,可即使如此,她却是个看重父爱之外一切亲情的人,所以不论出现了什么事,二先生都会躲在大先生身后,大先生也不会抗拒。”

可是,这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都开始改变了,依旧得不到父亲理会的伊子开始把自己的不安宣泄在了贞的身上,很快就变成了怨恨。

我很清楚的,明明看着自己亲人的成长就是贞生存的唯一的意义,可是这份永恒的关心,却被无情的抛弃了。

也许伊子现在对我的态度,就和她对待养父的态度是一样的吗?

在回忆起作为母亲的失败后,而害怕被抛弃。

【管家】“………就到这里吧,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继续讲下去的了,每次回忆起很久远的记忆,我都感觉自己才来到这个家没多久,您差不该出去了吧?”

【刹】“也是,毕竟待在这里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我跳下了灶台,直接离开了厨房,准备回卧室里去,明明从副厅走直线回去要更快些,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绕过了副厅走到了一楼的客厅里。伊子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背对着我,即使木质的地板刻意放慢脚步也会有很清晰的声音,伊子还是盯着电视,没有转过头来。

有点心虚的走过去,闻到了从茶几那里传来的香烟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