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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到夜晚,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就变得愈发敏感和动听,不必掩人耳目,因为那位名叫贞的少女总是会如约而至,还是坐在那张溢满香气的长椅上。但下雨时除外,她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贞的肉体在随着时间的游走而消逝与坏死,明明这样活着和鲰一样是非常痛苦难受的,可她却异常的平静,多了几分凋零的格调。

就像是她在探究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甚至不会去过多的提及,如晚季的丁香。

逢着,逢着,丁香一样的姑娘。

现在对于贞来说最有意义的,便是和蝉木提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这些事情并不和同学,朋友相联系,围绕的几乎都是家里的妹妹和弟弟。能和鲰说的有很多,也不算有新意,这样的交谈下,鲰也很快能模糊的讲出些不连续的词语来。

贞是一个觉得生活很有趣的人,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一个认为生活肮脏悲愤的人。内心即使没有梦想也还是乐观,然而这股乐观却来源于麻木。

和贞的性别一样,她是矛盾的,也是统一的。宛如笼中观赏的鸟儿,观赏者亦是施暴者。

悲鸣,只为听取同伴欢盈一片。

【贞】“今年的夏天,并不算太热啊。”

贞诺无其事的感叹着,白天下雨的节奏从未停下,灵巧的和地面进行悠扬的拍打。不会下太久,因为一直都断断续续的,赶走了暑意。

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和贞一同出现过,她想要安静的环境,哪怕只是一瞬间,便会在深夜独自在外彷徨。就算看不见,也还是借着记忆的感知走上了熟悉的道路。

【鲰】“身体,腐味,还好吗?”

迷茫的视线飘忽不定,鲰担忧的盯着那惨白的面庞,她非常想为贞做些有意义的,可自己连普通的抓握都不行。

【贞】“………………”

【贞】“这还不是你该为我担心的事,至少不值得。自私一点吧,多为自己幸福谋求。”

那是落寞的夕阳,滚烫的倾泻赤红。

幸福…………………

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哪怕在疯狂的世界中不断的被道德和常识冲击,也必须得到的宝物。

【贞】“你有愿望吗,如果能实现的话。”

愿望,如果能实现,那么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选择。

我想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鲰】“人类……要,成为……”

【贞】“成为人类吗?”

【贞】“那就代表会拥有许多不该出现的烦恼,亦或是离自己想要的幸福越来越远。”

贞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这样的话从她的口中讲出并不会肉麻,融入人类的社会,又有多少人愿意把目光放在这个空虚的孩子身上呢。

不过,只要这个孩子能满足自己那小小的愿望,自己的美梦说不定也会实现。

鲰忽然被贞搂入了怀中,像是母亲对待孩子般轻缓的安抚,柔稳的暖意,流遍了人鱼寒冷的身体。

【贞】“你一定很辛苦吧。”

【贞】“现在的生活得是多么的让人讨厌,才会去选择成为人类,本来活着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贞】“为什么,我不喜欢这样。”

鲰在贞的怀里沉默,她不明白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位对自己怀揣善意的少女,尽管她看不到,可怪人的脸上已经有了松动。

【鲰】“对—不—起。”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最为直接的语言。

【鲰】“对—不,起。”

【鲰】“不要—讨厌,我。”

她的发音渐渐的流畅了起来,却还是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

***

时间拉长了。

准确来讲,贞来这边的间隔开始拉长了。

她夜晚跑出来的事情好像被家里的人给知道了,虽然现在这个家族她是最有权利的那个人,可还是不得不减少出来的次数。

不论是广场上的喷泉,路边的水沟,还是贯穿的河流,好像都变得无力了起来,鲰的心里慢慢的枯燥,也比以前不安了许多,白天在下水道时会注意地上的交流,辨认和红仪家的长子任何有关的消息。

其实不用做这些,鲰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她看着贞每次肉眼可见的消瘦虚弱,代表了自己的某些期望,就快要落空了。

直到夏末的那天午夜,广场上聚集了如海草一样的人群,占据了寂静的土地,长椅上坐的是一对年轻的恋人,正用嘴唇确认对方的誓言。

被路灯照耀的不是她和贞,而是其他人。

鲰蹲在广场边缘的草丛里,只有那片堆放垃圾的草丛是不会有人愿意过来光顾的,大概是因为垃圾的臭味不会有人喜欢,也有可能是鲰自己身上的臭味,总之那些人大多都很快的避开这里,扔垃圾的人也不会多注意花丛里的生物,马上就逃似的跑开了。

淡蓝的烟花突然升空,在上面炸响独有的绚丽,吹抹般的蝴蝶张开了翅膀,紧接着就是各种杂乱但漂亮的颜色出现在了云层上,伴唱的是底下人群的欢呼。

夏天要结束了。

这样美好的景象,在鲰的眼中是歪曲丑陋她,不必要的聒噪和情感,都在这里暴露了出来。

她用成形的手掌捂住自己的耳朵,绝望的发出低嚎,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在意她的感受,更不会有人会去注视她。

到精神紧绷的临界点,人的吵闹终于开始减少了,这样的狂欢不过是发泄脑内压抑许久的情绪罢了,很快困倦就重新涌上来,经历梦眠后,今天所有的激动都会消失,只是刻在记忆而已。

等到周围完全回归寂静之时,地平线上已露出了一抹斜阳,像是初生的婴儿,鲰坐在长椅上,拼命的寻找熟悉的身影。

可等来的是最冷漠的结果,能让自己寄托的人已经没有了。

她撕咬着自己的小臂,却做不到像真正的野兽那样的凶狠,不论做任何事情她都是极为笨拙的,不敢伤害别人,却毫不留情的伤害自己的肉体。

然而一双洁白的手,在长椅的后面伸到蝉木的胸前。

【贞】“你的心跳好快呢。”

贞走到了尽头,不会再有下一个路口了,这句话就已经用了非常多的力气和毅力,靠在鲰背后的贞轻的就和纸一样。

【鲰】“留下,别,回去………”

【贞】“啊…这可不行,为什么呢?”

【鲰】“……………喜欢。”

【鲰】“因为,喜欢。”

这种纯粹的感情,并不包含其他的杂物,就是单纯的一种渴求,也是欲望的象征,唯独和贞相处时,才不会被空虚占据。

这大概就是喜欢?家人之间才会互相喜欢。

【贞】“哈哈………”

无力的笑声,但她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贞】“你有名字吗,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对吗?”

小臂上残碎的伤口正在复原,血管连接的是心脏,是大脑,却是空白的,鲰是这个物种的名字,疸巢则是属于人类的过去,她从来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现在的称呼,似乎也不需要这样的称呼。

【鲰】“名字,没有。”

【贞】“原来如此。”

安静了,但那是交流,到了这样的时节,林子里的蝉鸣突然响起,发出阵声。不带有间断,而是整齐合音,蝉蜕和绿叶落下,倒在了树木根植的土地。

两声

三声

……………

无数声成为了一声。

然而贞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了

【贞】“蝉木,夏天和我都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