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让压低了天空与我的距离。
我的面前是窃窃私语的人潮，我在他们的私语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双腿如同灌了水泥一般沉重，我驱动双腿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我挤进了人潮，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
周围的人认出了我，他们自动为我让出了一条不算宽阔的道路。
我走到了人群的最前端，黄色的警戒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在警戒线中躺着的是我最为熟悉的人。
曾经的他与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总会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
而今他躺在冰冷的地面，就连温暖的血液也早已凝集，凝集成一副触目惊心的山水画。
嗒——
一滴雨水落在了我的额前。
身旁的人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四散离开，只有我还站在原地。
一滴又一滴的雨从天空上跳下，它们在我的衣服上开起了舞会。
嘀嗒——嘀嗒——嘀嗒——
越来越多的雨滴打在我的衣服上。
我的头发被打湿，一缕头发黏在了我的脸上。
身上的校服被打湿了附着在我的身上，它贪婪地吸收着我的体温，渐渐的我的手脚变得冰凉。
现在躺在那个地方的他也是这种感受吗？
我茫然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至于想要触摸什么，我也不知道。
在我的前方躺着我最熟悉的人，曾经我有着无数次的机会去拥抱他。
我没有那样做。
如今我想去拥抱他，可我已经永远失去了机会。
天空暗了下来，我独自站在冰冷的雨夜中。
我摊开手心捧起一摊雨水。
这是我永远无法走出的雨夜。
雨一直在下。
“啊啊啊啊啊啊！”
意识被拉回了现实，眼前的景色已经重新变成了宽敞的训练房。
“发生了什么？”叶清歌立刻问到。
顾雪泥拍着胸口，缓了几秒后说：“我刚刚变成了另一个人。”
“变成了另一个人？是什么人。”
顾雪泥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胸口：“是个女人，应该说是一个女生，看样子应该是个初中女生。”
“初中女生？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躺在地面，还有黄色的警戒线，还有雨，一直在下的雨。”顾雪泥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描述出来。
叶清歌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顾雪泥还在讲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叶清歌表情的变化。
顾雪泥一口气讲完后，叶清歌已经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这时顾雪泥才注意到叶清歌的异样。
“怎么了？”顾雪泥谨慎地问到。
叶清歌深呼吸了几次后抬起了头，她一抹额前的几缕乱发。
“你刚才应该是变成了我，你所描述的场景是我哥哥去世那天我看到的场景。”
“什么？！”顾雪泥大惊，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揭开了叶清歌的伤疤。
“这应该就是你的能力了，你可以通过触碰他人看到他人伤痛的过去。”
“哇，那我这个能力岂不是很恶毒。”顾雪泥故作轻松地说着，他希望能将叶清歌的注意力转移开，“那我以后讨厌谁我就去触碰他，然后用他伤痛的过去去攻击他，我真是太厉害了。”
“你要是真的这么做，我不确定你能不能顺利活着毕业。”叶清歌警告着。
顾雪泥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自己被数十个人追着到处乱跑的场景，他一下子就泄了气，这个能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用。
叶清歌的脸色缓和了些。
“你这个能力……不是战斗型。”叶清歌语气中略带失望。
顾雪泥点头到：“确实，感觉我的能力在战斗中根本就是鸡肋嘛，真的很抱歉帮不了什么忙了。”
“没有那回事。”叶清歌双臂换过膝盖，她蜷缩起了身子，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怪物的能力也会受到主人的影响，你能获得这样的能力说不定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呢。”
顾雪泥很唐突地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好人卡，他有点不知所措。
时值下午，夕阳西下，房间的空气里弥漫着静谧的气息。
少年少女并肩坐在柔软的海绵地板上，周围散落着拳套等各种搏击训练用品。
顾雪泥抽动了一下鼻子，一股栀子花的香味被他捕捉到，这个季节应该已经没有这种花了。
这是叶清歌身上的味道。
顾雪泥这才意识到自己叶清歌距离自己是如此的近，他的心脏不禁加快了跳动。
时间变得缓慢，一条无形的小河在两人的身上流过，它缓缓从叶清歌的肩头流向顾雪泥的肩头，将两人轻轻地聚拢在一起。
时光是如此的美好，顾雪泥不忍心出声打破这美好的时光，要是时间能凝固在此刻就好了。
许多年后的顾雪泥可能会带着大叔的笑容与自己的朋友吹嘘自己曾经与一个大美女独处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间的距离让他能够闻到对方的香味。
“小叶子的能力是肉体强化，是不是说小叶子是个很暴力的人。”
叶清歌僵硬地转动脖子，她像机器人般看向了顾雪泥，接着从牙齿之间挤出了三个字。
“想死吗？”
“唔。”顾雪泥捂住了犯贱的嘴巴。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风轻云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学姐也会有在意的地方。
时间还在流动，挂钟里的指针还在移动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学姐。”
“怎么了。”
“你成为支配者时有害怕过吗。”
“有。”
“很害怕吗。”
“害怕到哭出来。”
“真的？偷偷告诉你，我其实现在也很害怕，害怕的手在发抖。”
“嗯。”
“学姐你是怎么克服这恐惧的？”
“只要一直走下去就好了，走下去就不会恐惧了。”
“什么意思。”
“去面对它，不要逃避。”
“学姐还真是乐观呢。”
“呵。”
伴随着叶清歌的轻笑二人的聊天结束了，姚岚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他手里抱着一摞黑色的衣服。
“做的这么快吗？”顾雪泥对姚岚的出货速度感到惊讶。
姚岚脱下鞋走入屋子，他将衣服递给了顾雪妮：“手边刚好有一套和你身材相似的衣服，改一下就可以了。”
“这样啊，谢谢了。”
顾雪泥接过衣服，这套衣服比他想象中要沉，他大致看了一眼，这套衣服里包含了挺多东西。
“匕首暂时就先不给你了，因为你们还要坐地铁回去，这玩意上不了地铁的，而且以你现在的水平还用不了匕首，等训练了一段时间后再说吧。”
姚岚考虑的十分周到，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哦，哦。”顾雪泥木讷地点着头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嗯，确实该回去了。”顾雪泥想着自己的作业还没写，他得回去赶快补作业了。
叶清歌先站起了身，随后他对顾雪泥伸出了手。
看着面前少女纤细的手掌顾雪泥楞了一下。
诶？什么意思？是要我握上去吗？要是我理解错了贸然握上去不成耍流氓了？
顾雪泥的大脑以十六年来最快的速度运转着。
“快点起来吧。”叶清歌催促着。
“哦，知、知道了。”
顾雪泥磕磕绊绊回答的同时握住了叶清歌的手，一股难以抵抗的力气将顾雪泥生生从地上拔了起来。
这家伙是什么怪力。
顾雪泥不禁感叹，有这种力气的叶清歌不去工地搬个砖实在浪费。
“下次来时提前通知一声，不要搞突击，让我提心吊胆的，害得我还以为研究所的人找来了。”姚岚用右手重重地弹在了叶清歌的额头。
“痛。”叶清歌向后退一步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好了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这才四点吧？这个时间点就休息吗？真是颓废的大人。”顾雪泥腹诽着。
“这叫享受生活小鬼。”姚岚犀利的目光仿佛看穿了顾雪泥的心里活动，“等你工作了过上996的生活了，你就知道能早早休息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了。”
“我才不要过那种生活呢。”顾雪泥抗议着。
“好了，别打扰我了，快回家吧。”姚岚挥手送客。
叶清歌与顾雪泥离开了姚岚的住处，二人与姚岚告别。
坐上了回去的地铁，这次二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尴尬，二人一路上聊了许多话题，两人从最喜欢的水果一直聊到最喜欢的动物。
顾雪泥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和一个人这么愉快的一起聊天了。
上次有这样一起聊天的对象还是……在初中的时候？顾雪泥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与叶清歌聊天比与古夕照聊天更让顾雪泥放松，在叶清歌面前顾雪泥不用顾忌什么，他可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种与朋友聊天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冰冷的电子音提示着前方的站台，叶清歌离开了椅子。
“我要在这一站下了。”
“这一站吗？”顾雪泥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与朋友一起的时光总是很快。
“嗯，这一站离我家近一些。”
“那再见了。”顾雪泥向叶清歌道别。
“周一见。”
地铁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叶清歌随着人群一同消失在了车厢中。
顾雪泥透过车窗看到叶清歌像一只蝴蝶轻盈地消失在了地铁的站台上。
顾雪泥露出一丝丝微笑，他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
地铁再次发动，顾雪泥坐回了原位，他闭上眼睛，叶清歌经历的雨夜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抬起手感受到一滴雨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滴雨是如此的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