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我和芙妮雅与帕拉斯他们在村西大道汇合。快到了汇合点,我才发现帕拉斯的旁边多了一人,而且两人在谈论着什么事情的样子。
是个披白色斗篷,戴头巾,以双手弯刀为战斗武器的面孔,似乎和帕拉斯讨论完了,他一脸严肃走向我这里说:
「达瓦瑞亚大人命我与勇者一行一同前去清剿哥布林据点,这一带你们不熟,就由我作向导,不要跟丢了。」
「……」
他不等我做好表情应声就自顾自往村外的方向走,我只好别上武器和芙妮雅一起,让他在前带领队伍。
话有点粗气了,但没办法,这里我确实不熟,帕拉斯也只是六年前来过。
他应该是坎斯乔,我们昨天还见过一面,可能是村长叫过来帮忙的。
村长说他和村里几个战士们讨伐哥布林差点有来无回,也许是相信我们的实力,所以只派了他一个人来。
坎斯乔的体格可以说比我健壮的多,走路的时候一手的肌肉暴露在胳膊上,就算不会魔法,也不像是会轻易被草原魔物击退的人。
真是难懂,还得到目的地再说,我想看看哥布林是什么样的魔物。
跟着坎斯乔一路往西的方向行进大约二十分钟,两旁的丘陵地势开始把平原道路夹在中间,眼前出现了一个向下的陡坡,我们走过陡坡后,沿途又经过一道蜿蜒的小路。
生长在道路两旁的草丛没有之前茂盛,我不经意在其中一片草丛里发现了三具散乱的兽骨。
这个时候,坎斯乔回头说:
「哥布林的战斗能力对于我们来说是薄弱的,但他们通常会以群攻补其不足。擅使双刀,木杖,兽骨棒,没有武器会用石头投掷,勇者一行要注意——另外,父亲大人跟你说了我的败战吧?」
像是在用鼻子看人,他的口气也真是不讨喜。
把原话拿出来明说是不太可能,以委托为重的当下只要夸他就好,以免伤了大家的和气。
「败战是说过了,但村长还说,每逢与魔物战斗你必身先士卒……夸你作战既英勇,虽败也犹荣呢。」
「那是!」
同样都是败,把村长的意思稍微变动一下,坎斯乔果真信了,而且露出了相当自傲的笑容,他边走边向我们夸耀自己的战功。
「我出手的时候啊,别说五个哥布林,十个……我也打得过。上次随我出战的哈里斯克,勇者大人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人是我们村里力气最大的壮汉,拔河没人拔得过他,却被矮小子哥布林戳伤了右膝,疼的再也不来了!而我是无伤败退啊——」
「哦呵呵~不愧是坎斯乔,一战下来毫发无伤。」
帕拉斯见风就使舵,假惺惺地配合着坎斯乔。
「村里人还没你几个外人理解我,我的长处是战斗……他们只会躲在村里不敢与哥布林交手,让我们干这种事的胆小鬼……我一手好本事在这里,父亲大人才让我作你勇者的向导,这就是看中了我的本事……前面就是哥布林据点了,你们几个在后面高处的草丛等着我,别被发现了——没我的号令不准轻举妄动,」
他转了一圈手上的弯刀,就满脸自信地往前走。而我们按他的吩咐行事,潜伏到他指定不会被哥布林发现的地势较高的草丛里,就这样静观其变。
哥布林的据点盘踞在前方光线较为幽暗的茂林。两道防御工事并齐的拒马很有人性化的挡在关隘处,深沟并用搭起的战壕背后,是几十座散布不均的石块泥土混着断木工序砌成的小平房,那貌似就是他们的筑巢。
筑巢一旁,有拿着短矛带着古怪面具的哥布林巡逻兵在看守,树上还站着左顾右盼会时刻盯着前方的哥布林守望者,他们保持拉弓的姿势作出警戒的样子,还有昏睡像是等待换班的哥布林,如坎斯乔所说,也有拿着双刀的哥布林士兵在边上值守。然后,我窥探的视线移动到中间一座较大的平房上,猜测那可能是他们的首领专用的房子。
待命隐匿身影躲在草丛的我,虽说以极佳的视野看到了他们的首领所在地,但总数不好预估,起码七八十只规模是有的。
如此庞大又有阶级秩序的魔物团,村庄派来的普通讨伐队进去被打的有来无回,也在情理之中,不知道坎斯乔一个人过去是有什么目的。
长长的尖耳,鹰钩鼻,金鱼眼,绿色皮肤拿着刀的怪物,这让我想起来了第一次离开尼贝村到森林里找圣湖的时候,遇上的那三只被我打跑,拿着双刀的绿色怪物,会不会那个时候我就遇到了哥布林?但我不会魔法就战胜了他们!准确点是打跑了他们,真拼起来还不一定拼得过。
但是现在的我会魔法了,对付这样的魔物会轻轻松松,说不定不用出手就能完成村长的委托。
村长说他们时常抢掠村里的物资,但是哥布林据点里也有瘦弱哥布林给老哥布林采水送水的景象,这让我想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魔物,或许能改过自新也说不定。
老实说,走上这条自己坚信的路以后,我就不太想用暴力的方式解决这次哥布林抢掠的问题。
能化解蒂雷亚人和哥布林的矛盾,方法从来就不止战斗一种。
于是,我很快想到了人类与哥布林和平共处的方法。已经过去探查的坎斯乔肯定不愿照办,我只能围着芙妮雅,帕拉斯,红发女孩交流一下。
「大家,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等下坎斯乔打不过的时候,我去擒住哥布林首领——」
突然听到我灵机一动就想到的好策略,还没说完,帕拉斯有些不解地问道。
「希洛大人,您为何要等到坎斯乔打不过的时候?莫非要他抢功劳?」
「坎斯乔没负伤,他就可能杀死哥布林,和我走的魔物和平共处之路有冲突。要是哥布林全部健在,我们和哥布林首领的谈话才有意义,坎斯乔也不可能在双方理念倒戈的情况下出手——」
帕拉斯拍拍魔法袍,歪着头。
「希洛大人,听不明白。」
「——首领被擒住,哥布林可能四下逃窜,为避免进展有变,那时候芙妮雅,你,红发女孩各守一条路,用尽各种方法催促它们回去,不回去就用魔法施压,不伤害他们。」
「希……洛。」
芙妮雅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不伤害……看来希洛大人是想做一回好人啊!我多年不用的冰之牢狱也有发挥的地方了!」
帕拉斯一脸得意的样子,握起手中的魔杖。
「希洛大人,我是艾琳娜,骑士世家出身,是一名士官骑士……您救了我,我将以骑士的忠诚誓死守卫吾主,带着骑士荣耀精神为您挥剑,从此听命于您。」
「骑……骑士……骑士世家出身!」
我吓了一跳,眼前的红发女孩,不,艾琳娜,居然是骑士。虽然我救出她的时候就觉得这女孩子的目光和其他人不一样了,但没想到是职业军人。
也许在贫困区饿坏了吧,她的身体比较瘦弱,穿着单薄的衣服还没换过骑士专属的秘银盔甲,连骑士引以为傲的佩剑都没有。
「不用这么严肃……艾琳娜,我给你换……」
正当我想说抽时间给她换一身装备,顺带让帕拉斯教她魔法的时候,我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猛地回头一看,是坎斯乔瘸着腿回来了!他好像是右腿负伤了,裤腿有点发红。在他的身后,还有带着奇怪的叫喊声,数几十名拿着各种武器的哥布林追兵。
看见哥布林为数众多欲有杀气的架势,我知道该付诸行动了,不能让他们再靠近坎斯乔半步。
「站住~你们的对手是我们,大家,按计划行动!」
听到我的话,芙妮雅他们纷纷前往哥布林据点。尤其芙妮雅,几乎是借用时空能力消失了。帕拉斯拿着魔杖耀武扬威地作出放魔法,又不放魔法的动作,吸引哥布林的目光。艾琳娜身手矫捷,动作敏锐,很快也冲进了哥布林据点。
而我在行动中也很快就发现,他们这些追兵当中多数是哥布林近战步兵,唯独没有块头特别大,那种不一样的存在,是说没看到哥布林首领。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用雷电魔力辅助身体,在哥布林绿色的身影之间穿梭,就这么按照计划中来到了中央稍大的平房。
似乎是听到有不正常的动静,脖子上挂着金坠子金项链,耳朵上戴有宝石般闪耀的耳饰,块头较大的哥布林从石门里窜出来了。
身上的黄金珠宝在垂荫下依旧反射出明亮的光辉,他应该就是哥布林首领吧。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四下张望,我一边凭借魔力带给自己的气息预判,躲避树上射下来的箭矢和其他方向投掷来的石头和短矛,一边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
没过多久,他与我四目交接了,金鱼眼瞪得特别大,似乎出于害怕我而慌了神,他转了个方向想要溜进平房内。我等了那么久,当然不可能放他回去,一旦回去我得破坏房屋才能让他出来,这不是我要的和平解决方式,于是快速抓起他的手把他揪走。
哥布林首领的块头虽然要大,但是用魔力就能补足我没肌肉没力气的缺点。我把发出怪声的哥布林首领带到战壕边,那些哥布林追兵才反应过来他们的首领被我抓住了!
丢下兵器的哥布林,发出怪叫声的哥布林,纷纷想要逃窜。
「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是来讲和的——」
我尽量大声嚷,让渐渐逃远的哥布林也听见,同时帮眼泪花花的哥布林首领拍拍他的后背,让他别以为自己将要命丧我手。
「……不跑。」
芙妮雅在丛林西边,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安抚着乱了阵脚的哥布林们,我只能听到她不同于和我共处时那淡然的话音。
「再往前走,我可就放冻伤魔法了,不想被冻伤就不要乱跑。」
相当有高阶魔法师做派的帕拉斯,挥舞着魔杖当剑使,但那样的动作真的释放得出魔法吗?
「听命于吾主,卸下兵甲!」
艾琳娜光是骑士气场就吓住了逃跑中的哥布林。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我们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不管是魔法,还是语言上喊叫的劝慰,总算是争取到了与哥布林首领交谈的机会。
数百哥布林都井然有序地纷纷站到据点中央一圈,让最前方的哥布林首领为谈和作出代表。
我和芙妮雅他们在哥布林首领前进行讲和,用手抱住受伤的腿的坎斯乔这时也赶了过来。
促成这一次和谈就拜托了不少人,也闹出了这么大的混乱,知晓在场人的疲劳,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我受水村蒂雷亚村长达瓦瑞亚·罗坦·玛柯·蒂雷亚的委托,来清剿哥布林据点。但我没想用战斗来解决问题,而是想与魔物友好相处,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因此才把大家召集到这里。」
说完的我望了望在场所有的哥布林,他们正在小声交头接耳,除了哥布林首领。也许还不了解我的真正意图,难免会有些在意自己的处境吧。
「请不要慌张,解决方法我有好好想过,是大家可以接受的……是这样,由于哥布林一族总是抢夺——」
「人类伐木,破坏我们的栖息地——」
「隔壁的少东家,他的哥哥为了保护妹妹,死于人类之手。」
「尼萨夫长,前些天去河边喝水,被跑马的人类用飞刀杀害了——」
「人类还扒我们的皮当商品,拿出去卖——」
「你这个假心假意的人类,想博得我们的好感,就去让死了的哥布林用人类的心脏来偿还。」
「人类作恶多端,怎么反来说我们抢掠,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呜呜呜~怎么这样,你这坏心眼,哥哥被你害死了,就在前些天——」
原以为和谈会很顺利,我的大脑里早已构思好该怎么与哥布林实施和平共处的方案,但是从哥布林群里东传西传训话,叫骂的声势,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愤怒了。
也许,事发前就该好好想想,换他们的角度思考人类的作为,这是我计划内的疏忽,完完全全没有想到事态之外的严重性。
但是当下还能怎么办,如果不把事情处理好,他们说不定会拼死一搏,我也不容易做到这份上了,更不想退缩。
「你们哥布林吵什么?我腿上的伤还不是你们的武器造成的,我也受了伤——」
在我准备采取什么谈话方式的时候,坎斯乔一意孤行的抱怨,给本就不和像是随时要爆炸的氛围添油加火,这让哥布林们的骂势变得更为高涨,他们的眼里甚至放出了怒火。
「坎斯乔,这里麻烦让我来交涉。」
望着形势不对的哥布林团,我提醒他不要说胡话,接着又补充说道:
「能以和平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和平解决,请不要影响大家。」
「嘁——你倒是一副好人做派,父亲大人知道你联合了哥布林,他一定不会给你好脸色。」
说完这句话,坎斯乔就不欢而散了,瘸着腿往原路返回。
或许看出我真的是以想要谈和为目的而抱持友好态度,哥布林的声势才有所退减,我抓住这个机会很真切地看着哥布林首领说:
「人类确实破坏了你们的家园,还做过一些触碰你们逆鳞的事情,但是,大家就没想过有一天画一张休止符吗!人类和魔物的语言是一样的,只有生活习性不一样,两者生活方式相互摩擦,定会产生矛盾的火花,但是,即便是这样,只要双方能在最大限度和平处事,就能将这种矛盾的火花化为火苗,甚至是干柴火种。互相包容,不管是人类,还是哥布林,都可以争取到自己的那份来之不易的和平——」
我这么说完,哥布林首领咳嗽了一两声。
「……你说的不错,我族只想要和平的生活……每早老大老小都要换着值班,看看山上的猛虎野兽什么时候下来,危险的人类什么时候踏入我族栖息地。每天生活在这样不安定的丛林,危险的捕食者眼下——从昏暗的地底下爬出,想见白色日光的我们。这位人类的孩子,你说吧,我们哥布林一族如何与人类和平共事——」
见哥布林首领也有意愿采纳我的和平提议,哥布林群体已经很安静了,不再吵闹。
我深吸一口气,依旧带着真切的表情望着所有的哥布林说:
「水村蒂雷亚是一个美丽的村庄,那里有日夜为生活而劳作的人类,和哥布林是一样的,都是在为明天的好日子工作着,所以我的提议是——哥布林和人类混居,两两互相帮忙,靠劳动获得自己的房子,食物和水,但有一个条件!」
因为我看到哥布林们像是被说动了,又开始了交头接耳,但大家看上去没之前那么愤怒,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神情在讨论这件事,有去人类聚落生活的意愿,所以才在结语顺带放出条件一道门槛。
「人类,什么条件?」
哥布林首领问。
「把最近抢夺的金银珠宝和其他物品按剩余量还给人类,水村蒂雷亚村长那边我也会好好说明这件事,请不用担心归还后还遭到人类的攻击。」
「……我身为一族之长,没什么考虑的,倒是孩子们……」
哥布林首领的身后似乎都接受了这个条件似的,欢呼起来——
「我同意,比起在随时都有危险的地方危居,我更想和有血有肉的人类居住。」
「这个条件……应该的,人类把你拿出来作为友好的见证,我们也该拿出诚意来。」
「是啊,是啊,我也同意把抢来的东西归还,论以劳动换取成果,我们比人类还要果决。」
在那之后,不管怎么说,还算是顺利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了魔物与人类的矛盾冲突,与魔物友好相处的事情我终于作了一件。
这对我来说意义巨大,让我相信和其他魔物友好相处,也是能够实现的。
为防止坎斯乔扭曲事实,从中迷惑村长,以为我们向哥布林倒戈了。因此,我让哥布林首领派出一名讲和使者随我们一同回返水村蒂雷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