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笑你，”我绷住嘴角，“所以，到底什么事？”

她像是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踮起脚尖从最上面一排抱下好几个相框。

都是五花八门的，有的是水晶相框，有的我看不清，但是反射着月光亮晶晶的。

“这是直树五岁时候的，这是直树八岁时候的，这是直树走之前的……”如数家珍般排列在我面前，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扬着小下巴，圆圆的脸蛋上出现两个可爱的酒窝。

“怎么样？”献宝一般地看着我。

“太帅了，”我夸道，“直树真是个万人迷！一定能迷倒不少女孩——”我故意拉长了声音。

“是吧……”没想到她承认了。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给他准备个礼物。”

“然后你就准备送这个？”我敲了敲手边的那个相框。

“嗯嗯！”薇薇卖力地点着头，“我觉得这张最好看！”她指着一张照片，眼睛亮晶晶的。

“你觉得直树会喜欢？”我试探地问道。

“他不会不喜欢的！”薇薇甚至不等我问完就飞快地打断我，像是不想多考虑一样。

“他不会不喜欢的……”

她原来在害怕啊。

我看着薇薇，十足的小魔女。她会半夜摸到我的房间，骑在我的身上，一个又一个耳光把我抽醒——其实我都差不多习惯了——但她也会害怕啊。

我看了一眼那张薇薇最喜欢的照片，是她们八岁的时候。那是一张侧脸照，不知道她是怎么拍到的。照片里，直树面前摆着一本很厚很厚的书，看样子应该是《哈利波特》，他一手托着腮帮，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眼睛大大的仿佛能从他的眼瞳中看到书上的文字一般。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许是看到了有趣的地方。

不得不说，直树是一个很文静的小男孩，穿着个水蓝色的背带裤戴着副黑框眼镜，认真看书的样子总会给人一种宁静平和的感觉，多么躁动的心都能安静下来。

薇薇就不行了，根本静不下来。

这照片，我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印象。

纸质的图书馆已经不多了，这座城市里能找到的只有两处，一个在市中心，另一个就在我就读的大学里，一个很有年代感的建筑。

照片里的场景应该就是大学里的图书馆。古朴的木质书架，每个书架旁还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个小木梯，方便访者可以取到高层的图书。

印象里，馆长每天都会坐在门口，他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总会焚上一炉香，香气不是很浓郁，但是能够弥漫整个高达六层的图书馆。淡淡的清香能给读者一种静心安神的作用。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上大学，但是这所大学是开放的，那一次应该也是我带着她们俩去的图书馆。

因为直树喜欢看书，所以他是图书馆的常客。

我以前问过直树，为什么那么喜欢看书，是很有意思么？

如果是一个翻开就知道结局，魔王注定被消灭，王子注定会迎娶公主，那这种故事还有意思么？

我不记得他的回答了，我就记得那天，我带着这两小只到了图书馆里。一直跟在薇薇屁股后面的直树立马就活跃起来，熟稔地穿梭在各排书架之间，取下一本本厚厚的书籍，如鱼得水一般，我甚至能看到他脸颊上兴奋的潮红。

随后坐在木桌旁便旁若无人地沉入书中。

薇薇是没有耐心看书的，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跟来。进了图书馆之后也没有跟着直树去选书，而是一屁股就坐在了桌子旁，小脑袋耷拉在桌子上，一双大眼睛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直树抱着一堆书回来了，他好像很兴奋地语气急促地小声向薇薇介绍着手里的书。薇薇打着哈欠，我都能看出来的敷衍地一阵嗯嗯啊啊。

直树也不生气，翻开一本书便看了下去。

我坐在另一张桌子旁，淡淡的香气钻入我的鼻腔，柔和的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洒进屋子，甚至都不需要刻意调试灯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种环境看书真的是再适合不过了。

薇薇一开始是坐在直树旁边的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小脑袋歪着，朝着直树的方向。一会儿又站了起来，绕到直树后面，探着小脑袋，下巴轻轻地趴在直树肩头，像是在看直树面前的那本小说。

阳光从二人身体间的缝隙穿过，小心翼翼地洒在地上，洒在二人身上。实木的地板上，两个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巧可爱的鼻子拱了拱，好像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又站直了身子。站在直树后面，两只小手轻轻地捋起直树的两撮头发——当时直树的头发还算蛮长的，又密又黑。

捋起两撮头发之后，她从兜里摸出两个发绳，都是她最喜欢的紫色。直树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盯着书，手上翻页也没有闲着，很乖巧地任由薇薇摆布，三下两下就扎了两个羊角辫。

薇薇像是欣赏着自己的大作一样，往后退了两步，两只小手叉着腰，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很快就撅起嘴，气呼呼地跺了跺地板，发出咚咚的沉闷的响声。

小魔女又想干什么呢？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直水笔，绕着直树转了两圈，似乎是有些找不到地方下手。

又是气恼地跺跺脚，她故意站到落地窗边，努力地踮起脚尖，像是要遮住洒进来的阳光。

阴影罩在了小说上，直树的神色难得地动了动，但也不是皱眉。

而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难以察觉地弧度——原来是这时候拍下的照片。

见直树不为所动，小魔女好像更生气了，手上攥着那支水笔一步就蹿到了直树后面。

她的脸上挂着那抹我很熟悉的邪邪的笑容。

笔尖轻轻点在直树的后脖颈上，微微勾勒，我看不见到底画了什么。

但她好像不太满意地样子，小手在直树脖子上擦了擦，像是想要擦掉。

“薇薇，”直树声音很轻。

“是薇薇公主！”薇薇眉毛都立了起来。

“薇薇公主，”直树回过头，手上还攥着那本书。

“干嘛。”薇薇不耐烦地问道，皱着眉毛，似乎还在因为刚刚没能在直树脖子上画出自己满意的画而不开心。

“没事，”他嘿嘿地傻笑了一下。

“笑得真傻。”薇薇一脸嫌弃。

“嘿嘿，”

“笑得更傻了！”薇薇眼睛瞪圆了，“这么傻，以后别说我认识你，嫌丢人！”

直树像是慌了一样，丢下手里攥着的小说，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小手挠着头，一句话结结巴巴憋了半天。

“那……那我以后在别人面前都装不认识你？”他像是很犹豫很痛苦的样子，眼睛都紧紧地闭上了，“这样薇薇……薇薇公主……会不会开心些……”

“没别人的时候也别认识我！”薇薇像是更生气了，小脑袋一甩理都不理直树，一屁股就坐在了旁边的桌子旁，侧着脑袋，背对着直树。

我就说嘛，薇薇也不看书，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了，到头来直树想看的书也没能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