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孩子觉得它很陌生，但气息又很熟悉，它还是它，只是可能时间空间层面上不一样的它。
神在看人间，看到的是生灵们来前的记忆，或悲苦，或突然，或圆满，或幸福。
自己要来问什么呢？孩子记不得了。
“南吕先生，以后你会看着我游向彼岸吗？”
『我的孩子，你现在不是没有过去吗？』
神低头吻过孩子的额头，树梢的叶子落在他的身上，然后慢慢融化，仿佛雪花。
“我？我已经死掉了吗？”
『是的，你一路苦难，我知道我们终将相逢。』
意料之内的事情，意料之外的结局，孩子依旧看不清神的脸，它依旧在看向远方。
我好像忘了什么？
孩子想问但是问不出来，自己有很多很多问题的，自己过来是为了解决什么事？而不是死掉……
『我的孩子，你在苦恼什么？”
“我忘了一些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我也会忘记很多事情，比如我昨天看到的回忆今天就忘了。』
“可是这里没有月亮，没有太阳，你是怎么知道的？”
『通过别人的回忆，新鲜的回忆是新鲜的时间。』
那魂海的神该有多可怜，连了解时间的方式都是看灵魂们的临终记忆。
“南吕先生，我不该这样，”孩子不想真的就这样了，自己还有很多事需要做，不能这样轻易死掉。
“那你想怎样？”神把他的手攥在手心。
“我要……我想要不一样的结局，”顿时感觉委屈，太想哭了，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苦难。
“别哭，我的孩子，”神用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他的双眼。
霎那间，一切归于平静。
孩子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滴泉水，从小溪流入了大海。
再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不过还是那棵树，孩子站在树下，树已经长大了，这里仿佛神话里的月亮上，树的叶子在发光，上面挂着天灯，各种形状的灯，上面写着逝者的名字，天灯闪着淡淡的金色，又像是烛火一般的橙黄，在微风中摇曳，这里宛若一片旷野，抬头望向天空，淡淡的蓝色，点缀着星星。
他听到水流的声音，便向前走。
在他迈出去的那一步，周围的植物有了淡淡的颜色。
这是和魂海截然相反的景致，却又格外精致。
孩子仿佛飘上来的云，洁白的衣衫随风飘动，小小的身体感觉也飘忽忽的。
掌管这里的神正在用流水洗着手，那仿佛是泉水？水流经地面便消失了。
神转过身，孩子看着它，它愣了一两秒，而后就去继续自己的工作了——把天灯挂到树上。
“您好……”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事吗？』神拿起地上的灯，然后用魔法放飞，它们就像一盏盏孔明灯，不过是要挂在树上。
“我想知道我该怎么做。”
『孩子，你很清楚你该做什么。』
神伸出它纤长的手指，轻触他的眉心，那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太多太多。
曙天创造了这个世界，世界有了生灵后，它就在这里。
再后来，它把自己的魔法分离，分成了三份，一份给神使们，一份给了孩子们，最后的那一小份给了生灵们。
曙天为的是生灵们创造出更好的世界，然而，人们把魔法用于战争，用于对于这片大陆的破坏，曙天已经精疲力尽了，它选择了转生，待千百年后，和自己那份最强的魔法降临到这大陆，再由十二个神使回收所有的魔法。
孩子知晓自己是曙天装魔法的容器，人类的身躯不足以承担这么强大的魔法，哥哥姐姐们便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了。
“这是……我的使命？”
『是的，我的孩子，你如果不走到最后一刻，那就会有下一个孩子。』
“可是我不想受苦。”
『总要有人受苦。』
孩子顿时觉得很无力，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受苦，现在的人就是自己，似乎无力回天，无法改变……
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啊，自己连快乐是什么都没搞清楚，自己背负着哥哥姐姐们的记忆，注定要有悲伤的结局吗？
『我的孩子，不要这样哭泣，』曙天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孩子下意识的后退，他不喜欢曙天。
曙天站起身走向他，弯腰用手指蘸起他脸颊的泪珠，然后变成一束花，是那天的梨花的样子。
神亲吻梨花，放到孩子身上。
『我的孩子，不要悲伤，』神摸摸他的头。
“为什么不悲伤！？”孩子有些生气。
神永远仪态端庄，走在树下，树因为魔法压低枝丫，神取下树上的一个天灯，递给这个孩子。
上面的名字是寒烟。
他看着这盏灯，仿佛里面燃烧着的是她的灵魂，他的手有些发抖。
世人对于逝者记忆就是灯芯，寒烟的灯已经不太亮了。
但是寒烟是快乐的啊。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孩子，你应该做什么和你想做什么是可以不同的。』
我想做什么？
孩子抱着天灯，看着两位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起风了。
孩子望着头顶的树，树叶飒飒，天灯飘摇，自己逐渐有些头晕……
果然是醒了。
天刚蒙蒙亮，整个房间都是喑哑的光，毛玻璃透出一点点的黄，米色墙纸上倒映着若隐若现的衣柜影子，地上的月光变成了太阳的光，跑到了西边的墙上。
呼吸的真实感，以及自己身上喘着的卡通睡衣，仿佛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梦里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那应该不是梦，果然曙天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王子翻个身看到顾字华还在睡。
比起来以前的房间，这个房间显得太……拥挤？还是别的？太有生活气息了？窗台上有很多植被，可以看到橡树。
旁边是衣柜，顾字华把衣服搭到衣架上，衣架也是卡通的竹子形象，顾字华睡在自己左手边的床上，自己右手边是一些玩具，孩子看了一眼，那边有一个很大的球，像玻璃一样，放在了地上，和玩具们堆在一起。
王子慢慢下床，走了过去，记得当时他们说这里可以看到什么东西，王子来到它旁边，一眼望去，那里面是星空的样子，很美很美。
随着这个孩子挪动身子，星空的样貌也会发生变化，或者用手拨动下面的机关，里面还会出现朝霞、夕阳……特别多的气象景观。
如果自己不是这个时候醒来，是不是就不会注意到这些了？孩子玩的上头，突然按到切换按钮旁边的按键，整个房间都被投射出来了星空的样子。
顾字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天花板都亮了，立马精神了坐起来，一边的孩子尴尬的按着按钮，以为是关闭投影的按键，结果房间的投射的气象五光十色的闪烁切换，顾字华的脸也跟着变颜色。
“抱歉，我不知道开关在哪里，”孩子蹲下身子，又试了两个按钮才关掉。
“没事，我也该醒了，小老弟你在玩玩具？”顾字华以为自己看错了，以为只有正常孩子半夜醒了才会去玩那些东西。
“这个东西很好看，”孩子拍拍这个投影灯。
“那等回去了我给你买个更好看的，”顾字华下床准备去洗漱。
“回哪里？”我已经没有地方能去了，孩子把灯推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话听起来有点难接，顾字华轻轻叹口气，看着不远处的孩子，思考了良久：“你想回哪里我都给你买，当然你要是想跟着哥哥的话，比如镇子上、协会上，你都会有。”
顾字华还真是极端的残忍又极端的温柔。
“哦。”
孩子离开了这个投影灯，和顾字华一起去洗漱。
今天又要开始比赛了。
不过还是想先干饭。
“你们为什么之前不知道南吕先生是神？”王子吃着小油条。
“他自己不说，谁也没往那方面像，怎么突然提及他了，”顾字华想起来之前南吕也自责过，早知道那时候不该和相如赋说话，让这个小家伙去找自己。
可能小老弟就不会因为自己掉下去，然后他一切正常，去泳斯颂那边后，回家参加爸爸的生日，因为记得，所以和爸爸相处和睦，然后有了小晖，林小姐肯定也会接纳他的。
直到现在，他可能还是在怕自己，但是自己很努力的在照顾他了……
“南吕先生作为神的模样很漂亮，”孩子用小叉子叉起来豌豆糕。
“我没见到过，长什么样呢？”顾字华感觉如果自己不主动提及，这个孩子应该不太会说起来那些过去的事，或者说就是情感的魔法的缘故，他才能平静的说出来自己过去的罪行。
放在以前他早就哭的崩溃了。
“就是很高，然后全身都在发光，仙气飘飘的。”
“你记得很清楚？”
“我昨晚梦到他了，我见了他很多次神的模样了，他作为神的时候有点严肃，做人的时候都是笑呵呵的。”
“可能身份吧，我在协会开会的时候也是很严肃，但是在你面前我感觉自己太贴心了。”
好自恋，王子已经不想和顾字华说话了。
不过孩子能清楚的记得曙天说的，自己想做的和该做的还是能不一样的。
“对了，他在你梦里做什么？你现在有魔法，说不定不一定是梦，”顾字华其实好奇，这都有魔法了，应该能通过意识联系别的神使吧？
非要说？孩子想了想：“我梦到魂海有棵树，南吕先生坐在树上，把我也拉了上去，然后我说我不想死，它貌似就把我送到曙天那边了，曙天那边也有树，它说我该做的和想做的可以不一样。”
这已经超过梦的范畴了吧，顾字华可是知道没人会给他讲树的事，连自己都是听季薇说的。
不过有个好的回应？小老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今两天差不多这个魔法比赛要接近尾声了。
说好的不会打架，结果还是要打架。
而且场面异常激烈。
顾字华和王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抽签来的魔法师们，从魔法攻击过渡到物理攻击，还好按照规定这样公然打架的直接淘汰。
现场可以说是真的打起来一片混乱了。
规则是谁先出界谁输，按照自己擅长的魔法让对方出界就行，本来听起来像是费脑子的，结果这群人是直接打。
还有那种放火球不找准方向直接轰评委席的，还好另外两个评委异常靠谱，所有魔法都能闭着眼挡住。
“殿下切莫惊慌，有我们在。”
“嗯嗯，我不慌，你们很厉害。”
反正打架的话，设施赔偿应该都是顾字华负责，王子这样想着，完全就无所谓啦。
台上的某位主持人是有点慌：怎么这比赛一年比一年猛啊？！这群家伙把这里炸了搞不好要扣自己工资。
“小老弟，哥哥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哦，”顾字华苦笑着把一箩筐零食放到桌子上。
当然用脚想都不是看戏的零食，王子撇撇嘴：“你是想让我等会保护你，怕我没体力吗？”
“当然不是啦，哥哥这是疼你嘛。”
“我现在还不饿，你是最高会长，没人敢打你的。”
“不不不，小老弟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刺杀我吗？我每天寝食难安，为了九国的繁荣发展，鞠躬尽瘁……”
“你每天睡的跟猪一样。”
“哪有，哥哥只是在好好休息。”
王子挠挠头，然后转头看向另一位评委。
“自恋的猪也能当最高会长吗？”
“殿下，顾会长是在和您开玩笑呢。”
在外人眼里确实如此，顾字华做的事情即便幼稚也会被包装成人格魅力——关爱孩子。
不过这个重点还是在大赛上，顾字华是拿着评价表很认真的在写。
帆江溪貌似是还在被调查，汀柔儿能保证依璃是无辜的，依璃被她哄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王子已经想象不到再糟糕能糟糕到什么样，他吃了奇怪的东西，会突然死掉？还是会被夺走魔法？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可又说不上来。
既然汀柔儿没有说什么，那这种事就是神使们预料之中的？孩子想想已经无所谓了。
“逾怀信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一个参赛者大喊着，使王子被拉回现实，自己还是专心最好眼前的事吧。
逾怀信在主持人的位置上俯视着这个男人，笑的倒有几分轻蔑，确实很像顾字华小人得志的感觉。
参赛者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的样子，胳膊上还有纹身，看上去是家族纹样？不太清楚的家族？
“您请讲。”
逾怀信说的时候，顾字华皱皱眉头，轻微的情绪变化，让孩子警戒起来，看起来是和自己有关的事？
“在下想和顾字华会长切磋一下，可否？”
顿时全场又沸腾起来，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事，顾字华不太明白。
逾怀信和青年对视，然后抬高声音：“抱歉，顾会长身份特殊，不便与您切磋。”
明明是很正常的在阐述事实，却因为语调，变的有些挑衅了一般。
“怎么不便？顾会长不是‘神使’吗？既然是神选之人，那不是更应该乐于接受我们这些‘后辈’的挑战吗？”青年直接把头转向顾字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