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蓝天望着高大的松树驻足。
“这棵树一直在这儿吗？”
“对，从我父母去世，它就在这儿，只是常人看不见，只有灵魂才能看见。”
“你不是灵魂吧？我记得在学校见过你。”
“没错，但我可以看见灵魂，这种能力和松树同时出现。”
推开门，走进屋，柏松招呼道：“进来吧。”
“这是你家？为什么带我来这儿？”蓝天跟在柏松身后。
“因为你也没地方去，只能把你先带回我家安置好，等你妈妈醒了，再送你回去。”
“妈妈真的会醒吗？”
“你妈妈的灵魂都没有离开肉体，很快就会没事，比起她，你更令人担心。”
“你为什么帮我？”
“想知道吗？你回到身体我就告诉你。”
蓝天沉默不语。
柏松挠挠头，本来打算简单撒点慌让她回去，但她毫无求生欲完全不上当。
“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随意。”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得，父母去世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的吗？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一个身影窜过来，蹲坐在蓝天面前。
这是边牧吧，它也看得见我吗？
蓝天对它挥手，狗子没有任何反应，低着头吐着舌头。
蓝天向门口走，狗子也跟着她，快到门口，汪，狗子叫了一声。
“你去哪儿？”浴室，柏松露出半截身子，还没穿衣服，浑身湿哒哒的。
“我想去看妹妹。”
“以后我会带你去的，你现在不能随便跑，知道吗？”柏松严肃道。
“为什么？”
“灵魂长时间离开肉体会消散的，到时你就真的死了，别做傻事。”
“不会的，我只是想去看看妹妹，还有妈妈。”蓝天又要走。
柏松大喊，“我现在还没穿衣服，你别逼我过去拦你。”
蓝天好似没听见，不为所动。
柏松面露难色，咬咬牙，冲向蓝天，却突然脚滑，把蓝天扑倒在地。
“你能碰到我？”
“只是看见，可抓不住你！”柏松苦笑道。
客厅，一个全裸的男生压着一个瘦弱的女生。女生头发散乱，小巧的脸没有表情，侧着头，一副任君采摘模样。
又不是我想这样，柏松暗自想到。
狗子站起身，摇着尾巴，好似很兴奋，发出狼嚎一般的长啸。
“别叫了。”柏松胡乱揉着狗子脑袋。
片刻，浴室门口柏松一手握着蓝天手腕，一边穿好衣服。
如果你死了，你妈妈怎么办？醒来的时候抱着你冰冷的尸体痛哭不止吗？你对得起她吗？
这么说的话，想必就不用一直抓着她了，但是柏松做不到。面对这样的女孩，还站在道德制高点责骂她，未免有些太残忍了。而且柏松感觉，她早已了解这一点，只是一直在逃避，不敢去正视。
她是个好姑娘，总有一天会醒悟吧。
“为什么帮我，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不是在帮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
“我的能力不是白来的，只有我帮助人，能力才会存在。”
原来如此，也对，不然他也不会和我这样默默无闻的女生有交集。
“只要是帮助人就可以吗？”
“对，但主要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人生在世，总有些时候很无助，一个人默默承担痛苦，想着谁能来帮帮我，我就是充当那个角色的。”
“在某一刻，你也这么想过吧，所以我来了。”柏松微笑道。
“你真的能帮我吗？可我自己也不知道需要什么帮助。”
“目前为止，我确实没法帮你，你是心里疾病，化解只能靠自己，我现在能做的是满足你另一个心愿。”
蓝天一直看着地板，柏松走过来蹲下，几乎占据所有视野，他抬起头，望着蓝天的眼睛，轻声问：“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吗？”
蓝天灰暗的眼睛有了神采，“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柏松柔声道：“不了解你的需求，我又怎么帮你呢？每一个帮助对象我都是做过功课的。”
蓝天仍低着头，脸上滑下泪痕，好似责怪道：“你来得太晚了！”
柏松轻抚她的脸颊，拭去脸上的泪水，“不晚，只要你愿意重新开始，一切都不晚。”
“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你愿意相信我吗？”
“愿意。”蓝天声音细若蚊吟，“不过，我还是想看看妹妹。”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柏松想了想，“好吧，但是有个前提，先把手伸出来。”
蓝天伸出手。“现在闭上眼睛。”
蓝天照做，柏松大大的手包裹住蓝天的小手，感觉很温暖。
“好了。”
“这是？”蓝天看着自己的手，不再是透明的，柏松变成了灵魂，悬在空中。
“你把你的身体给我了？”
“不是给，是借。这样我就放心了，等你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就能回去。”
“那你呐？”
“在你回到身体后，我的身体就会空出来，到时我也会回去。”
“如果你没有及时回到身体会怎么样？”
“如果没有及时回去，我的灵魂也会消失，但我相信你不会让那种事出现的。”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我想你也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明天早上我再过去，你妈妈大概那个时间已经醒了。”
“那我去了。”
“路上小心。”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柏松，就是为我打开的窗吗？今天应该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是他貌似很了解我，他以前就在身边观察我吗？可是在学校也没有任何交际，难不成社交平台上的那个用户就是他吗？他一直都在我身边？之后问问他吧。
“嘿，在干嘛？”一只手拍在蓝天背上。
一位亭亭玉立的短发女生站在身后，小巧的脸上挂着微笑，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这应该是柏松的朋友吧，但我现在就是柏松，要尽量表现得自然点。
“出去买点东西，你那？”
“你猜猜我去干嘛了？”女生俏皮说道。
“猜不到，但你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
“没错，比赛我赢了，奖金五千块，明天晚上我请客，我们一起去搓一顿。”
“好啊，我们去哪儿？”
“我还没想好，到时你先去美食街等我，之后我们一边逛街，一边吃。”
“那我先回家了，明晚见。”女生走了，望了望远处柏松家，蓝天还是决定先去医院，之后再告诉柏松。
到医院，顺着记忆找到病房，推开门，童心坐在床边。听到声音，看过来，两个眼圈还是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
“柏松，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蓝天朋友，听说她出事了，所以过来看看，她还好吗？”
童心望着姐姐，“医生说已经尽力抢救了，但姐姐的身体太过虚弱，需要强烈的求生意愿才能醒过来，但是姐姐……”童心说着，又忍不住抽泣。是啊，一个自杀的人能有什么求生意愿。
蓝天走到床边。床上的人面色惨白，瘦骨嶙峋，好似已经死了。自从妈妈出事，蓝天再也没有照过镜子，没想到自己已是这幅模样。
蓝天把纸巾递给童心，童心擦去眼泪，“谢谢，对不起，我失态了。”
“其实我听蓝天说，你们姐妹的关系并没有多好，但你为什么还这么关心她？”
“姐姐这些都和你说过吗？”
“我还记得小时第一次见蓝天姐姐，那时我爸爸还没有和姐姐的妈妈再婚，她一直待着妈妈身边也不爱说话。爸爸说，姐姐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妈妈整天都要为生活奔波，姐姐没有朋友，一个人孤单久了，所以不太会和别人相处，但以后我就是姐姐的家人，让我照顾好姐姐，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不仅有了妈妈，还有了姐姐。”
“父母再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姐姐的关系都没有进展，她还是一如既往，不过我发现，她好像也不讨厌我，上学期间经常在门口等我，然后静静地走在我身后。在房间看视频也会留着门，好像知道我会过去，到房间，虽然两人都不说话，但一起看视频的时间还是很开心。”
“爸爸妈妈也要上班，除了我，没有人能陪陪姐姐。而且这一切也不是姐姐想要这样的，都是命运的安排。”车祸那晚，姐姐绝望的表情历历在目。我是姐姐的家人，不能站在姐姐的对立面，如果连我都放弃她，还有谁会帮她呢？
她一直都是这样，会关心每个人，即使是陌生人也会想去帮一把，而我，只会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柏松说我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是结果，并不是原因。我太软弱了，渴望朋友却不愿对妹妹敞开心扉，一直在逃避，从不正视自己。骗自己妈妈是我的一切，没有妈妈就活不下去，这也是借口，死亡的借口。我讨厌无聊的自己，讨厌无用的自己，讨厌伤害了妹妹可恨的自己，那时推到她，或许也是因为内心的不甘，不甘心永远也无法超越妹妹，永远呆在小房间。
我欠妹妹的太多了。
在床边蓝天伸出手触碰床上的自己。
扑通，柏松像断线的傀儡，无力倒在地上。
“柏松，你怎么了？”
蓝天轻轻咳嗽，缓缓睁开眼睛。
童心扑上去抱住姐姐，感受着姐姐身体的温度，流下眼泪，“姐姐，你醒了。”
“对不起，妹妹。我回来了。”淡淡的笑容洋溢着温馨，许久没有笑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