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尉』，我不明白在车上干等48小时的意义。」

「要有耐性，所谓侦查就是与疑犯玩躲猫猫游戏。」

「我认为这个比喻不恰当。刑警理应去做更富积极性的行动。」

代沟，这绝对是代沟无疑。

早先，闵东浩将轻型货车驶入一堆违例停泊的车辆之间，好让己方的伪装变得不太显眼。因为他们正监视一间小型金属回收站──可以即时兑换现钱的那一种。

「电讯商那边怎么样？」

「已经收到了回覆。」

闵东浩大感意外。

「他们没有刁难你？」

「我告诉安全主管，要不交出文件，要不即场逮捕他送去国-安-部的监狱，要他自己挑一个。」

本想吐槽几句，但闵东浩自觉毫无立场去说嘴。毕竟「机械人」这一手算是他带坏的。

「那有发现吗？」

「『少尉』想得没错，三名死者的共同点是防止自杀热线。网络安全部正在进行剖析。初步推断号码的信号发送位置是在保护区内的城南，详细地址有待进一步查证，但或许你会对这份报告感兴趣。」

电话热线若无人接听，自会出现一段留言录音。而此正是该段录音的声纹分析报告。骤耳听是陌生的男声，直至闵东浩听见侦查员发现只要进行高频处理，男声就会变成女声，并且是令他觉得耳熟的女声。

「配合那段录像，『少尉』有何高见？」

百密一疏，名为小思的那个人类大概料想不到，戒心重的『鱼鹰』会在门外走廊安装隐蔽式监控，而这摄像镜头又碰巧被受袭后的闵东浩发现。

中年刑警面无表情。「没高见。但或许我们离真相近了。」

「可惜只是环境证据。」

动机依旧未明。他们不是国-安-部队，执行逮捕需要向法庭呈交真凭实据。

直等到月暗星稀，目标终于出现：一名邋遢的金毛骨瘦小子，脸肿鼻青，四肢健全，步履飘忽如同吸白色粉抹人士。闵东浩不急于一时，在小伙子进入又离开了店，左裤袋明显鼓起一个包后，他们才暗地下车跟踪。

回收店附近冷巷众多，最适合用来堵人。「机械人」绕到窄巷的另一端，而他则深入巷中步步进逼。

闵东浩突然出手抓住对方。

「你们谁啊？」青年脸上尽是惊恐。

「警察。你就是『Heaven』餐厅聘请的黑工是吧？请跟我们到车上协助调查。」

基于保密理由，闵东浩不便借用警署设施。并且车内侦讯室的挤拥环境，心理上能够对疑犯构成一定压力──这是他目前最急切的需要。

闵东浩给金发青年倒了杯水，对方却一口没碰。

「卖了多少？」

「什么？」

「义腿和假耳的钱。」刚才他发现青年没有双耳。

见对方不答腔，闵东浩开始检查自己的电子邮箱。货车忽然开动，转眼间又刹停在某处。民政局发来邮件通知，先前申请的户籍查阅已获批准，青年的身份因而获得确认。

「代号『蓝泥』，与你挺配的。」

青年撇嘴不答。

半分钟后，「机械人」携同一双电子耳壳拉开车门出现，「蓝泥」的表情终于有所转变。

「已核对序列号，义耳来自半年前被生母虐待致死的改造人女孩，死者已于三个月前下葬。」

「左腿呢？」

「仍在调查，预计半小时内会找到相关纪录。」

闵东浩于是把残肢放上桌面，问：「解释看看，为什么死人的部件会出现在你身上？」

「我不知道。」

「我们都知道。你伪装成仿生人，在餐厅收钱被阔佬虐待，零件报废后就更换新义体。问题是这些部件是你在黑市购买，还是有人提供给你？」

「忘记了。」

「这样吧，我只想知道协助你更换义体的机械人编号。」

「警官，我记不清楚的事，又该怎么说？」

闵东浩犹豫片刻，决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认识这个人吗？」

「他怎么了？」青年的声音透露些许紧张。

「出了意外，目前在医院抢救。」

「机械人」投来狐疑的目光，闵东浩选择忽略。

「......这个男人会死吗？」

「目前未知。干嘛啦？这个人受伤难道与你有关？」

「才不是！只是他算是餐厅的常客，所以有点好奇。」青年顿了一顿。「小费给得很爽，我喜欢这一点。」

闵东浩知道缺口经已打开，独独欠缺诱因而已。

他忽然拿出一大叠钞票，一张一张地数，五张一叠，先取一叠放在「蓝泥」面前。

「告诉我所有，然后这些全部属于你。」

「......假如我说『不』？」

「这辆货车会载我们去帝国的任何地方，直至你愿意开口下车为止。」

光想像无法上厕所已经足够人沮丧，更何况墙角还有另一名手持步枪的女刑警虎视眈眈？在残酷大街讨生活的人都懂得计算利害，因此「蓝泥」选择举旗投降。

「先说好我没有犯法，这些都是我在垃圾场拾来的，包括负责帮我做义体更换手术的医生。」

「它是作业机械人？」

「序列号我不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人刮走啦。」

「型号呢？」

「你有目录给我看吗？」

闵东浩在他面前放下另一叠纸钞。

他说：「英德尔厂的彗星牌医疗用仿生人，64年生产的古董。」

对此警觉的「机械人」即时对比现有纪录。闵东浩接着说：「说一说你怎样认识这男人。」

「某天我听到他问『Heaven』的老板哪里有电子骨卖，刚好那时候自己手头有点紧，就骗他手上有货。后来被缠了几回没办法，我拿几条马骨敷衍他，结果就闹翻了。」他侧起自己肿胀右边脸的旧伤疤，「你们看！这就是『鱼鹰』打的！」

闵东浩心知肚明。结合这位青年的过度反应，他更倾向相信是『鱼鹰』讨公道不成反被对方勒索，如此就能够解释其个人帐户最近失踪的二百万下落──刚核查发现青年的银行户口最近多出一笔进帐，日期和金额都对得上。

「『少尉』，资料已覆核完成。」

「最后一道问题，」闵东浩收起桌面上的钞票，只留下青年贩卖义体所获得的一小叠。「最近有没有听说，在保护区里有到处游荡的红眼仿生人杀手？」

他再度撇起嘴：「有，但我从未见过那位专门猎杀人类的机械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