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归属的他不断地行走着,行走着,漫无目的地行走。

白天,黑夜;黑夜,白天……

循环往复,他已不知道自己的目标究竟在何处。

总而言之,离庇斯佛越远越好。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了,很久也没有睡过觉。

但那,无所谓。

不知是哪一天的傍晚,他总算来到一处破败的村落。

他倚在一棵枯死的老树旁,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许动!”

他回眸了,凶神恶煞,是来自南方帝国的魁梧士兵。

那个士兵杀气腾腾,仿佛稍一激怒,便会要他好看。

于是,他开心地笑了。

不过啊,还是有些遗憾,他忽然想到。

虽然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去怪罪,但依旧无法抑制地想到这句话。

安德莉雅,你还是没能来救我们。

…………

“咳咳咳!”他从迷雾中醒来,又在混沌中睡去。

梦境,梦境,梦境,永无止境的,梦境。

即便是虚无缥缈的梦幻,想必也是有存在的意义的。身处在恶臭的现实中徜徉徘徊已久,虚伪的自夸和满足则是掩盖臭气的香辛料,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将如此。

然而,他却在迷蒙中恍惚间看到了这样的“虚假”。那份平日里不足为道的“虚假”,此刻却绝对是“现实”——那是,一个孤独少年的末路物语,唯有他希尔克里斯能代替苍穹去观测这惨淡的结局。

这么说……他皱了皱眉头。果然,这个孩子,已经……

但是,他并不会为此而稍许动容。

因为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多,太多了,多到已经无法令他感到痛心,以及惋惜。

但从另一个角度上……看来,父亲说的果然没错。

想到这里,他立即抽起桌旁的一扇小镜,阴霾般的视线透过光的回路,他借助镜中虚像中观察着自己,那本应该朴素无奇的右眼。

夺目的、绮丽的、曼妙的辉光,蜗牛壳般巧妙的漩涡在深邃的深褐色眼眸里彷徨摇曳,交织盘旋的球形闪电在瞳孔周围磅礴欲出……

没错,被唤醒了——我的,右眼啊……被称为“王目”的奇迹。

沐浴着“原生之汤”长大的他,终于获得了与地位相衬的力量。

看来,我的“王目”能力已然明晰了。

那就是,看见别人的过往。不过这个能力的限定条件、展开范围还摸不清楚……仔细探索其完整模样的工作,恐怕得托付给未来了。

然而,获得力量代价却是极为惨重的。

难以言表,难以置信,更难以启齿。

“大哥!”

帘帐掀起,手臂回落,霎时间,一张年轻英俊的青年面孔赫然出现在他的视野边缘。那青年见到苏醒的兄长,于是笑道——

“哟,还在床上赖着呢!朱斯蒂娜都醒了,您老可比她还晚……”

“克洛米……”

“嗯?”

“问你个事,”他轻叹一声,递给青年以极其认真的眼神,“回答我,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嗯?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不要给我装糊涂,”他将双手握在下巴附近,似乎有些许踌躇,“难道,你就不会恨我么……”

青年沉默了。一时,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少时,他却听到了这样的回复——

“没有。”

“别说傻话。”

“唉……”青年遗憾地摇摇脑袋,旋即,抬起那双清亮的眸子,笑道,“其实……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既然做出了那样的决定,获得这样的结局,自然也是无法避免的。”

“宿命论么……”

“咎由自取的过往,别想交给蒙蒂纳解决。我们只要走一步,再走一步,一直走到尽头就行了。至于命运这种事,谁会去管它呢?蒙蒂纳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给予施舍。”

“哦?”他无奈地笑了,乐呵呵地询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的漂亮话了?第一句话自己想的?”

“惭愧啊,并非是我。”

“谁?”

于是,青年轻启唇齿——在慢镜头下悄然变换的口型和肌肉轮廓,逐渐勾勒出那个“谁”的名讳,由回忆的碎片组合而来的肖像逐步清晰,款款浮现在混沌的脑海当中,进而敲响颓废者的心灵之钟。

瞳孔渐渐宽大,闭合的双唇悄然分离,无精打采的眉梢焕发出奇特的生机。

是么,到头来,还是被你给说教了……呵呵……呵呵呵……

“大……哥?”

在青年的眼中,自己亲爱的兄长正一手扣住自己的前额,一手撑在床单上不住战栗,似乎,有些无名的痴狂,又不乏,悲哀的放肆。

“没什么,没什么……”他绷不住嘴角的嗤笑,苦涩的涟漪在伤痕累累的两颊间泛滥,“只是有些感慨。看来,咱们兄弟俩这辈子都得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之下……不过,也未尝不好。”

“明天,还得继续赶路哪。”青年平静地说。

这时,北风呼啸,帐篷的关节发出一串串细小的悲鸣,惹人心烦的轰鸣在耳畔环绕纠缠。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没错。”

他终于准备走下舒适的温床了,右脚已经钻进粗糙的靴子里。

“北方啊,也还得继续刮北方的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