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之中,两人一前一后静静的前行着。

“……郑昕,还在吧?”

“啊,跟着呢。”

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很久,但是两人都是认真的提问和回答的。

“……还真是,遥远啊。”林塞文继续说着,左右看着周围,“这些黑雾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是挺不习惯这东西的。”郑昕摇了摇头,“你呢?没有异常的感觉吧?”

“没有,事实上……”林塞文沉默了一下,“这些黑雾之前好像近了我的身,但是醒过来之后它们就处于这个进不了身的状态。”

“是吗。”郑昕也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句。随后两人又不说话了。

“……”

“……”

气氛有些古怪——郑昕隐隐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

“林?”郑昕主动开口,“你没事吧?”

“嗯?”林塞文愣了一下,“没事啊。”

“是吗……”郑昕犹豫了一下,“真的没事吧?感觉你状态有些奇怪。”

因为你以前会经常说话——郑昕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说不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真的没事啦。”林塞文似乎明白了郑昕的意思,回头向少年微微一笑,“只是……答应了一个人一件事而已。”

“一件事?”郑昕微微歪头,“什么事啊?”

“没什么,不重要。”林塞文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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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着地上的血迹,两人悄无声息且快速的前进着。纵然没有继续说话,两人仍然没有感到一丝不适,只是继续安静的前进着。

“……嚓。”

几乎同时停下脚步,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背靠背观察四周。

“……”

沉默了一会,郑昕伸手拍了拍背后林塞文的肩膀,解除了战斗架势。他们有些疑惑的对视一眼,继续前进。

“流血明明看上去很严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塞文看着地上的血迹,语气中透露出满满的疑惑,“郑昕,那家伙的行动能力应该已经……”

“要是那家伙真的被切断了脚筋都还能走那我也说不了啥,问题是就算是这么大的体型,这个出血量也该死了。”郑昕认真地说道,“但是,这是理性的分析结果,如果这里是梦境,而那家伙是‘怨灵’……”

“也就是说,可能不受到这种常规的影响吗。”林塞文立刻明白了郑昕的意思,“这个世界的灵魂体里也有怨灵,那些家伙的确不会因为人类受到的伤害而停止行动。”

“脚不是脚,头不是头,总之人类的弱点不一定是他们的弱点吗……”郑昕微微皱眉,“你们一般是怎么解决这种事情的?”

“嗯……”林塞文思考了一下,“让圣职者去解决,或者找到怨灵产生怨念的原因,无非这两者吧。”

“……我是那家伙产生怨念的原因吧。”

“的确,所以需要别的方法。”林塞文说着,抬头看向天空,“说起来……你好像是梦境的主控者吧?”

郑昕听到林塞文的话,愣了一下。

“或许……可以做到。”林塞文轻声说着,回头看向郑昕,“郑昕,暂时听我指挥……不,可以暂时对我接下来的所有举动,放下戒心吗?”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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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两人停留于意识空间中,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窗户外的天空已经黑了,月光被乌云笼罩着,只露出了一丝亮光。

“……明天,会下雨吗?”副会长静静的看着天空,冷静的语气中隐隐有着担心,“占卜师,你确定他们可以完成任务?”

“【不如说我是相信那个孩子能够做到吧。】”女人的声音伴随着蓝火而出,“【那个孩子身上的‘锁’,还有那些藤蔓,共同组成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天然的‘封印’。只要少年自己不放弃,只要他不想要任由那股力量随意伤害他人,封印就不会被打破,即便是那家伙出来了也不会翻起什么大浪。】”

“听你这说法,郑昕似乎不是这么危险的存在?”诺凯回头看了一眼蓝色火焰,“说起来,明明是你说的主控人是那个怨灵,为什么后面又改口了?”

“【那个怨灵很强,有着足以侵蚀一个健全的人的心智的能力,但是相对的,那个叫郑昕的孩子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占卜师说着,低头看向蓝火中的黑色火焰,“【我稍微检查了一下,发现比起怨灵的成分,那个孩子身上有着更多‘主导人’的成分在,更重要的是他是这四个人中‘迷失’和‘回归’最多次的人,除去那个藤蔓的效果,我实在想不到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如此适应这些黑暗的情绪。】”

“……听你这么说,似乎那个孩子本身其实不需要灵宿藤?”诺凯的声音微微一变,“那为什么你要说出灵宿藤?”

“【心理暗示,让那个孩子能够放手去做。】”占卜师说着,叹了口气,“【说起来,你怎么想?金熊那家伙真的死了吗?】”

诺凯沉默片刻,看向窗外的天空。

“金熊不会死,因为他被诅咒了——从他的爱人死去的那个瞬间开始。”诺凯沉思片刻,转头看向房间中的另一个男人,“从金熊决定了要和她走到最后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能死去了。”

“【黄金之女,对吗?】”占卜师叹了口气,“【那个女孩身上的诅咒……】”

“……我不认同她的做法,但是那个瞬间,金熊确实保护了他,代替那两人成为了‘金熊’。”诺凯说到这,叹了口气,“那个笨蛋,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诅咒,只是单纯的感到了危险……”

“【结果他再也死不了了,对吗?】”

诺凯点了点头:“身上的伤也无法修复了,只能看着自己一直一直残疾下去……直到他找到解咒的方法。”

“【很痛苦呢。】”

“……谁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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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迹的尽头,是一扇门。只是这扇门……让两人感到了奇怪的违和感。

“这扇门,是不是我想的那扇……”郑昕嘴角微微抽搐,看着眼前的铁门和地上的血迹,“我说啊,角斗场的门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你的梦吧,别问我啊。”林塞文似乎也有些难以理解眼前的情况,双眼盯着眼前的门,“是说你对那件事印象这么深的吗?到现在还记得?”

“不然呢,差点死了诶,这辈子没大事我绝对不去角斗场当参赛者了。”

嘴上如此吐槽着,两人其实心知肚明——下一个地方绝对是门后面了。但是正因如此,当两人看到这扇门是角斗场的门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可能。

“郑昕……你说有没有可能……”林塞文又一次开口了,“那家伙,被你当成了类似林染的人?”

郑昕沉默了许久,嘴角猛地一抽。

“……不好说,但是如果是这里,六成可能。”

郑昕不知道自己恨还是不恨林染。但是,至少当自己想起自己身上的伤的时候,他没有憎恨谁,而是想到了自己太弱小。

但是要说到角斗场……郑昕确实挺讨厌这个地方的。毕竟,当初这里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牢笼一样——

“……牢笼?”

巨大的牢笼……

“……是这么回事啊!”

“囚笼”——这一概念早就存在在了郑昕的脑海中。但要说这一概念中最让郑昕厌恶的一个代表……角斗场,斗技场,决斗场——这三个所代表的“同一个地方”就是他最为厌恶的地点。

无路可退,只能留下一方,必须见血夺命——要说理由,最主要的就是这三个了。虽然不可否认这是“刻板印象”,但是正因如此……

“这个地方,无法逃跑”——在林塞文知道郑昕如此看待角斗场之后,她得出了这条“规则”。

“……不能逃跑……恐怕对我们也有效?”郑昕则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说不好,如果是你的话。”林塞文虚着眼看向郑昕,“其实我真的想吐槽你,为什么明明自己是规则的设定者却不能自己打破规则啊?”

“呃……自己打破就没用了,之类的?”

“……真奇怪欸,你。”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先说好,最坏情况是连我都要遵守规则,所以不能太大意了。”郑昕的声音转为严肃,“林,还有体力完全打败那家伙吧?”

“放心啦,你倒了我都未必会倒。”林塞文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倒是你,没问题吧?”

“匣刀还能撑会,之后要是不行了我还暗器和魔法打应该也可以。”郑昕说着,轻轻合上双眼,“总之先把那家伙放倒……杀死吗?”

林塞文看着郑昕,沉默了一瞬。

“明明动手的时候不会怕?”

“怎么不会,但是有必须动手的理由啊。”郑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到底……根本不知道它必须死的理由是什么啊,我。”

林塞文愣了一下:“必须死的……理由?”

“取死必有道,我是这么认为的。”少年说着,又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杀死那头狮子……”

林塞文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始终笑不出来。

“……负罪感太讨厌了啊,对吧。”少年轻笑着,深吸一口气,“我做过太多让我后悔的事情了……还真是,习惯不了也不能习惯啊。”

没有取死之道,没有借口——郑昕明白,自己一直都在害怕没有办法让自己接受的,战斗的理由。

面对林染的时候是这样,两人之前并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因为分组才会成为暂时的对手。因为重伤,郑昕确实有些讨厌那家伙,但也仅限于“下一次还你一拳”这种程度;

把自己踢下山崖的那个人倒是有理由,但是在手上传来皮肉被切开的感触的瞬间,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就是自己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杀死其他人吧。

“魔物……其实也一样。”郑昕继续说着,背靠着大门,“那家伙……会不会也有着像人一样的家庭呢——在听懂它说的话的瞬间,我就不由自主的开始思考了。”

所以那个瞬间他又一次犹豫了——就好像一个演员突然意识到自己违反了剧本一样。

“……抱歉,总之……”郑昕抬头看向林塞文,“休息一下先?”

林塞文看着少年,叹了口气,随后轻轻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