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那些血红色的横截面,凝固住的、原本柔软的物质,被大幅撕开的伤口,无法闭合的双眼……

说实话,那远比死神来了都要可怕与恶心的场景让他一度非常不适,更加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凝固了的胶体……

那是远比文字和图片比起来更具有冲击性的场面。

“……”

偏偏他记性还好,一眼什么都记住了,还能看出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说,那些睁着的眼睛里非常浑浊;

比如说,有人的伤口不算平整,但是被拉得很长;

比如说,暴露的皮肤上没有火烧灼的痕迹,毛发也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说,每个人的伤口,都是一击毙命的位置。

“林,这些人好像有一部分是被一击毙命的。”稍微漱了漱口,郑昕轻声开口,“敌人可能很擅长杀人,伤口周围太干净了。”

“【干净?什么意思?】”

郑昕微微转眼:“周围没有其他伤口,攻击不是集中一处的——说得直白点,只用一次攻击就命中了最重要的位置。”

心脏,喉咙,大脑,颈骨——集中说明的话,能够立刻造成重伤和死亡的位置其实不多,但是每一个都是死穴。而刚才的伤口,很多都集中在了这些地方。

“但是很奇怪,除去这些必杀的伤口,断肢也很多。”郑昕说着,收起水壶站直身体,“断的地方是关节,很干脆的切入了缝隙——但是位置很怪,那些地方都不是重要位置。”

“【什么意思?】”

“我刚才看到了手腕断开的。”郑昕没有说得太直白,“那一刀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就是很奇怪,因为如果要破坏一个人的行动能力根本不需要切断手腕,只需要切断手肘,甚至是手臂根部就可以了,位置又大又好砍。”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无用功”,完全是为了顺手——甚至就是因为顺手——才做的事情。

“对方对于人体结构非常熟悉,可能不是知识层面而是战斗层面,知道斩哪里不会碰到骨头,这样能够节省刀刃使用时间……这个是我看书知道的。”郑昕说着,再次站在那个豁口前,“但是这些奇怪的痕迹……让我有个很模糊的感觉。”

“【在那之前……】”林塞文的声音有些僵硬,“【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熟悉这种东西啊?你之前看得都是什么啊?】”

“呃,法医书,和那些解剖师有关系的书籍。只是对于那些案件感兴趣而已,别的没啥。”郑昕说着,快速恢复了冷静(但是有代价,别以为就这么简单哦),“你还能顶不?”

“【畏畏缩缩可不是我该有的风格。】”林塞文的语气也镇定了不少,“【接下来就是更多的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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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除掉两人对于尸体的初步判断(详细的郑昕实在是做不了,身体还没法适应),让我们看看结果吧——

简单地说,死者情况极其惨烈。历史上有名的杀人狂中,会分尸的那些可以说算是少数,至于那些把尸体以各种方式处理掉的……不提也罢。但是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四肢至少有一肢被人切断了,并且除此之外,身上只有一处是致命伤,就连擦伤也是少数,之前看到的巨大创口更是如此。

每一具尸体手中都握着剑,上面的徽章是海德林的家徽:树枝环绕着剑和十字盾,很简单朴实的标记。剑身大多有着伤痕,剑刃也有崩口,似乎经历过很强力的斩击。

也就是说,至少这些人有反击,反击成功过。但是这样一来,又有奇怪的地方了——

“这些伤痕集中在剑身上,是防御吗?”

“【是,这也是剑法中‘防御’会导致的伤痕。】”摄像头凑近那柄被郑昕挖出来的长剑,“【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毕竟这个太容易把剑搞断了。】”

“这倒是能理解……”郑昕说着,手腕微微一动,那柄剑就这么被抬了起来,“但是怎么说呢……好轻啊?”

手中的剑很轻盈,恐怕还没有三斤重。

“【海德林家世代使用轻剑,剑法多为凌厉机动,一击毙命。】”林塞文说着,顿了一顿,“【但是由此衍生的问题也很大……我没记错的话,海德林家的本家人都舍弃了这种剑了。】”

“防御性能过差吗?”

“【嗯,还有一个原因是攻击手段匮乏。】”林塞文说着,犹豫了片刻,“【我记得很清楚,森之海德林家出来的骑士可以说是骑士克星,因为这些轻剑可以钻入甲胄的缝隙中,切断内部的肢体;但是在实战的时候经常被打败,他们都不擅长使用重剑,穿上重甲后行动也会变得僵硬。】”

“呃,这不是……”郑昕嘴角微抽,“刺客的打法吗?”

“【对啊,所以本家人都对此有意见。】”林塞文说着,叹了口气,“【海德林以前也确实是轻剑为主,但是不会像这样战斗的,那把轻剑也只是看上去轻,实际上有数十斤重呢——啊,这是我用异界者那边的说法说明的,我们也有用这种单位来说明质量的。】”

“我理解了。”郑昕对着镜头摆摆手,“你目测这个多重?”

“【不用目测都知道,我已经听出来了。】”林塞文轻笑一声,“【你手中那把剑恐怕只有一斤重,是专门刺击的剑——也是第一批被淘汰掉的轻剑。】”

“……这能用吗?”郑昕嘴角抽搐着挥了挥剑,“这能刺人?”

“【别看它轻,材料上很坚硬,也有一定柔韧性,刺入缝隙完全没问题。】”林塞文说着,叹了口气,“【海德林家最大的贡献,其实就是这种轻型金属的锻造工艺哦。】”

郑昕闻言,伸手捏住剑尖,用力向侧面拗了拗——只从触感上来判断,这玩意真的很结实。用膝盖顶住剑身侧面,郑昕双手用力向下一压,剑身没有折断,而是轻微弯曲。

“……虽然看不出啥,但是确实很有效。”郑昕说着,松开手,看着回弹的剑身恢复笔直,“就是太轻太薄了,剑柄占了大半重量吧。”

“【没错,因为是完全用于斩杀骑士的剑啊。】”林塞文说完,语气中带上一丝疑惑,“【奇怪,这么说来,这些人被杀死之前还拿出了这种剑?】”

“如果被淘汰的剑也出现在上面……”郑昕接过话题,“难道是紧急情况?不得不用这些剑了?”

“【有这个可能。】”林塞文点了点头——确切地说是摄像头点了点头,“【海德林家对自己的剑看得很重,一生不轻易换剑。换剑对于他们来说,和换了自己的人生似乎是相等的。】”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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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调查后,郑昕注意到一件事:在外层的尸体上,郑昕找到了一些带有豁口的半尺短刀。

“短刀?”郑昕有些疑惑,“这刀口怎么回事,锯子吗?”

“【我也没见过……这不像是拿来杀人的吧?】”林塞文也有些看不懂,“【而且为什么是外层的尸体?这些尸体没有被涂料覆盖啊?】”

“……”

郑昕眨了眨眼,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

“这种涂料我记得你说过,没凝固前好像是易燃物?”

“【对,是有说过。】”林塞文回应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难道是打算——?!】”

“毁尸灭迹,这点不会有疑问。”郑昕的语气一反常态地斩钉截铁,“但是问题是,这外层的尸体,武器则是在那个尸体的手中的——我有另一个猜想。”

“【敌人在毁尸灭迹?】”

“对,虽然只是猜想……”郑昕说着,顿了一顿,“或许得等到我能够把这些东西分开才行了。”

“【你是想要确认那些液体是如何粘着到尸体上的吗?】”

“只是想法,如果要用助燃物烧东西,必然是直接往上面淋的,这是人的通用本能。”郑昕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但是这个说实话我也没法判断太多。”

“【这方面交给因帕吧。】”林塞文说着,轻轻吸气,“【接着调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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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海拉尔城内,某个冒险者宅邸中。

“哗啦,哗啦……”

银发的男人正在翻找着什么。

“老大,干嘛呢,好吵啊。”莫尔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在找东西,怎么了?”

“没什么,但是是很重要的东西。”罗伊德的声音很冷漠,“莫尔拉,待会我还要出去一趟,这几天大家都休息一下。”

“行。”

门的方向传出一声轻响。

“老大,那个孩子和你去哪了?你们发生了什么吗?”莫尔拉突然发问,“回来之后我看你的状态就怪怪的,那孩子要去的地方这么危险?”

“不是危险,那个地方……很特殊。”罗伊德说到这,犹豫了一瞬,“【莫尔拉,你相信我吗?】”

“也不是什么值得问的问题吧?你又不是不懂。”女性轻笑一声,“莫非和你的头发有关系?”

“……对。”

门外的人似乎怔了一下。

“那个孩子,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那个地方。”罗伊德继续说着,双手忽然停住,“但是那个孩子是去调查的,调查一起案件。”

“哦?”莫尔拉似乎听出了什么,“真有趣,原来是个小搜查官?”

“我想,他还是冒险者吧。”罗伊德说着,微微顿了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去调查,而是去取证?”

“我也只是感觉而已,因为他似乎对于那个惨状并不惊讶。”罗伊德说着,双手捧出一个盒子。

“你打算怎么办?”

“……我吗。”

看着手中的盒子,罗伊德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

“……我虽然讨厌那里,但是……”

他小心地收起盒子。

“那是我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