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底层的温泉乡大致分为三个区域,温泉酒店、步行街以及神社。
神社大门前有一处开阔而规整的空地,此时花车就停在那里,周围没有一丝光亮。
远坂泉站在路灯下的阴影之中,她不想再靠近了。
身旁的路灯忽明忽暗,两只飞蛾在灯光下没头没脑地乱晃,能够听到翅膀拍动的声音。
——这里一片死寂,一种微妙的恐惧油然而生。
花车高四米有余,七种姿态各异的神像摆在四周,中心是一个祭祀用的高台,上面挂满了灯笼。
想必工匠们耗费了不少精力。
只不过它刚刚还被人群簇拥着,围着它载歌载舞,人声鼎沸。
可现在灯笼不再发光,音乐也不再响起,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红色的烟雾也消散了。
它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像被抛弃了一样。
如果是在平时,她肯定扭头就走了——
——唉!
她摇了摇头,然后警惕地迈着步子靠近。
左臂的魔术刻印已微微发亮——「Gandr」已充能完毕。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名的紧张感像是被挂上了重锁,无论怎样都撬不开。
整个神社区都披上了一层深邃而诡异幽蓝,让人以为正身处户外的夏夜之中。
泉打着战术手电在花车上摸索起来。
她在神像上跳来跳去,显得从容不迫。
七尊神像在黑暗中好似恶鬼,每一尊都狰狞地张大了嘴巴,也搞不清楚是什么了。
强光照进嘴部,一只延伸出来的细小管道暴露出来。
她接着确认了另外六尊,也同样发现了管道。
原来烟雾就是从神像嘴里的管道中散出的——
应该是一种经过改良的致幻剂,因为吸入的行人都被附着了强化类的魔术。
难道是——
原来如此——七只傀儡映射了七樽神像么?
喜、怒、哀、惧、爱、恶、欲——曾听说过有人以此「七情」为根源制作了傀儡,它们应当是配合这种致幻剂来使用的,能够让吸入者的心神混乱,并任凭傀儡驱使。
如此手段恐怕从一开始就不是想用在魔术师身上的——
驱驱幻觉——利用「魔力放出」便能轻易破解。
手电发出“滋滋”的声音,突然灭了。
“烦人——忘记充电了。”
又晃了两下,发现并没有反应,便无奈地收了起来。
泉从花车跳下,她打算从地面残留的脚印着手。
“呜呜——呜——”
——咦?
“呜——啊——”
哭声——!?
泉左右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声音是从神社大门后传来的——她迅速寻着声音飞奔过去。
神社大门紧闭。
然而厚重的实木大门并没有成功阻挡她。
「Lass meinen Körper mit der Katze gehen」——“化猫之行”
「拟·兽性魔术」是远坂凛依照魔术世家「古拉雪特」家传承的「兽性魔术」所简化而来的拟态魔术。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学生——斯芬·古拉雪特,在使用兽性魔术时能发挥出超强的嗅觉和动作能力。而由于血统缘故,凛所创造的拟态魔术只能强化一部分身体机能,并且长时间使用会对身体造成相当的负担。
也就是所谓的——只学了皮毛。
不过再某些时刻还是能派的上用场——泉四肢着地,骨骼发生轻微的响声,像猫一样无声地爬上了围墙。
她在屋檐上行走自如,双眼瞳孔逐渐扩张。
猫的夜视能力是人类的六倍。
猫眼的视野范围要比人类更广,但却是人类中的“近视眼”。
不过兽性魔术和拟态魔术都规避了动物的弱点。
短短几秒,泉已经发现了哭声的传出地点。
那大概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抱膝坐在长椅上哭泣。
——也难怪,可能她的父母当时就在人群之中。
泉落在小女孩身后,缓缓地直起腰来。
嘶——腰疼腰疼!
这么一小会儿就开始腰疼了——早知道就把门炸开好了。
她赶紧想了些安慰的话,凑上前去。
小女孩独自坐在黑暗中的长椅上,哭声越来越大。
“别害怕——姐姐不是坏人呦,”
泉凑近轻轻地拍了拍她,看了眼她头上的小熊发饰。
“——你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呜——哇——!”
她最见不得别人哭了。
“啊——不哭不哭——”
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劝。
“我的——爸爸妈妈——呜呜——他们,”
“告诉姐姐,他们干嘛去了?”
“他们——”
女孩不再哭了,有些坚强地抹着眼泪,但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
记得在念小学的时候,爸爸还在英国出差,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和妈妈度过的。
也是这样一个夏夜,只不过当时太阳刚刚落山,天空还有着短暂的余晖。
同学们都被家长接走了,只剩下她在小熊秋千上悠悠晃晃。
她知道妈妈今天会晚一些再来,或者说,她知道妈妈又要晚一些再来接她回家了。
明明晚上还有超级想看的动画节目,明明自己也能走回去的——
泉想到这里有些难过了——
可她就是想在这和妈妈赌气,一直等到她来接自己。
凛每一次迟来,学校就只剩下门口的守夜警卫了。
“——对不起呀泉!”
凛双手合十,露出愧疚的表情。
在泉的记忆里,母亲总是这样一套动作。
再后来——泉也认清了状况,不再羡慕其他同学,不再让凛来接了。
等到了国中和高校,也就自然而然地习惯了自己回家。
母亲她——总是在忙啊。
嘛——算啦。
“他们——”
“——被我——吃掉啦!呜呜呜——!”
话音未落,女孩的头突然扭转180°面向泉,双臂迅速伸展、弯曲,如同两支长枪般突刺过来。
泉有些恍惚,在迟疑两秒后才做出反应。
以长椅为踏板向后闪躲,左右的手臂刺空,但泉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后背的刀也被甩落在一边。
——见鬼!拟态魔术的副作用开始了!
腰部的骨骼传来阵阵刺痛,四肢变得酸胀乏力,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
那是一只精心伪装过的傀儡——!
它将自身的构造聚拢、收缩,披着沾满血渍的白色连衣裙,光秃秃的脑袋上正戴着鲜血直流的“假发”——
——是那只哭脸傀儡。
它的肋骨处有明显的损坏,几根惨白的肋骨穿透了肌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
是那位傀儡师的杰作吧?
泉死死地盯着那枚小熊发饰——
“原来如此,”泉淡淡地说着,“是‘哀’啊——”
刚才的重创并没能将这只傀儡击毁——是自己大意了。
眼前的这只哭脸傀儡似乎找到了可支配的人,泉的视野变得异常模糊,原本黑暗的周围突然变得扭曲,到处都弥漫着红色的烟雾,那是一股极为刺鼻的血腥味。
傀儡开始膨胀,在红色的世界中化身梦魇,一步一步地逼近。
泉感到头晕目眩,红色的世界中一切都是扭曲的。
到处都是哭声,不过这声音好熟悉——
——是我自己的声音。
红雾之上开始浮现出记忆中的画面,泉呆呆地望着。
自己坐在秋千上摇晃,校园里空无一人。
“对不起呀泉——我不来接你了!”
“为——什么?”
“我不要你了,我要去找别的小朋友了——他们开起来要更乖,更能理解妈妈。”
不——
画面里泉正拖着行李箱,在玄关和凛说着什么。
“反正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我去哪里也无所谓的吧?!”
“是哟,士郎和我根本就没想要过你,没有你,我们会更加轻松呢。”
不——!
“你根本没有魔术天赋!我怎么会蠢到让你来继承远坂家的刻印!?”
“哈哈哈哈,远坂泉——你真是丢了父母的脸呢!我从来不打算收这样没有资质的学生,你还是脚踏实地做个普通人吧!”
“泉——你太让我失望了,以后别再来见我了。”
父亲——
不——不——!!!
梦魇张开血盆大口,即将吞噬泉。
“魔力——放出,”
泉汗如雨下,仍保持着一丝理性。
是什么时候——?难道是检查花车的时候吸入了残留的致幻剂么——
她尝试进行魔力放出,但腰部的刺痛令她无法发力。
来不及了——!
“呜呜呜呜——!”
泉紧闭双眼,试图用双臂格挡。
一道银光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切割声。
红色的烟雾之境如同被砍断的树干,上下交错着倾斜断裂。
镜面碎裂,各种画面变为残渣散落在地面——
泉的视野恢复了,这里仍是黑漆漆的神社内部。
那只傀儡的双眼发着红色的微光,伫立在她不到两米的位置。
只见它的颈部逐渐显现出发丝般的裂纹,头颅缓缓掉落,留下了平滑的切割面,傀儡身躯随即倒地。
铮——
是收刀的声音。
傀儡身后站着一个男人,是他斩断了傀儡的头。
“你——还好吧?”
泉没出声。
男人手中所握正是远坂泉的“九字兼定”。
“哦——你刚才掉在地上的,情况有些危机便拿来用了。”
他走上前将刀归还。
“你是——?”
“抱歉,还没有自我介绍——”
他出于礼貌地点头。
“我是——两仪折鹤,”
“——你呢?”
重锁似乎被男人礼貌地微笑所缓缓开启,她的情绪缓解了许多。
不知为何——那是一种久违而莫名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