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中深雨状态越来越差。当天晚上,他想话别御影,但是最终和御影一起乘上去京都的列车。

夜行的新干线到了乘客休息的时间,所有的灯盏渐渐变暗,好似水面凋零流逝的菖蒲。御影的脸已经完全没在黑暗里煤制油下巴、锁骨和胸前雪白的肌肤在窗外透进来的游光中显露着底色。

深雨只听到对面的黑暗里传出的声音:“其实我们以前见过很多次,只不过不在冲绳。”

“什么时候呢?”

“雨中的岚山上。冲绳的见面,是我刻意为之的。因为以前你都不认识我嘛。”

深雨感觉好像有一片黑暗在两人的空气中涌动。窗外一幕幕远去的景色掠过,铁道两旁的巡路光照穿进来,两人的空气中间好像浮着一层浅浅的白。

“你记得大学的事吗?”“不太清晰了,只记得是京都大学,到秋天的时候就会举办红叶祭。”

御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颤巍巍的笑容:“是吗……那真好啊。”

深雨沉默以对。

御影抬头看他:“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深雨并没有感到意外,御影的脸在他眼中此时就像摇曳的白色烛光、

“等到了京都,我们去一次回忆中的岚山吧!"

第二天下午4点,二人到达岚山,铅灰色的天空迷蒙着淡淡的雨气。

二人辗转到了木更津事务所,已经下起了大雨,二人盯着一蓝一粉两只雨衣,看了一眼“木更津悠也府上”的门牌,深雨敲响了门。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刘海遮住眼睛,后面绑着两个短马尾的阴郁女孩:“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深雨和御影对视一眼。御影说明来意,女孩为他们泡了乌龙茶,请二人在主厅落座。主厅的花瓶里插着一朵朵的了无生气的白色桔梗花。

“不敢相信这是木更津的事务所,木更津他平时都在这里工作吗?"御影看着阴暗潮湿的房间,虽然京都已经入梅,但这也实在夸张了点。

“木更津平时喜欢在家里办公,事务所只是一般场所。”

“这样啊。”御影轻叹,深雨接过话头问:“请问,木更津的助手,我记得是……”

“香月实朝先生吗?他递上了辞职信。我是接他的班。我叫苍崎青子。目前木更津在外出。”

“哦哦,青子小姐,那我们就先告辞,如果木更津回来,请让他给我回电话。”御影说着递上了名片。

“看来还是没办法知道答案啊。”“有时候答案还是不知道的好哦~”

深雨疑惑地看她,她展颜一笑。“你是想问木更津什么呢?”

深雨踌躇一会,“不要接近御绫御影。这是经常在我梦中出现的话。”

“啊,也许我是魔女呢,靠近我就会变得不幸哦。”“你呀~”深雨也笑了。

御影:“我们去岚山吧。”

淅淅沥沥的梅子黄时雨,层层叠叠的雨幕铺在岚山之上。树木的枝叶被染成深绿,雨中的岚山绵延在公路的尽头。

御影领着深雨来到一处孤冢前,只有一块爬满青苔的石碑。

“御绫御影是什么,还是问本人比较好吧?以前御绫御影就葬在这里。你把我当成了御影。我的真名,叫舞奈桐璃。”

深雨:“对不起。”

御影轻轻摇头:“没事的。只是有时感觉很寂寞。深雨经常会自己探寻一些事情,无视我这个侦探呢。”

雨脚细密地打在泥土和叶片上,岚山中响彻暴雨的回声。

“你喜欢的……一直以来对御影的感情,已经留在这里了。现在,我该离开了。”

秋日的岚山,终于在此刻开始,沐浴在这场名为你的大雨之中。你留在我心中的声音,是遥远而永恒的祝福。

京都细雨流连,一切晕染在淡淡的雨幕中。

(2)

二人渐渐走向那块石碑。

“真的想要真相吗?”雨声很大,深雨的声音在雨中低徊。

“真相对于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

“高中时,一个叫舞奈桐璃的女孩一心求死,她抓住你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请杀了我吧’,你很恐惧。她和你渐渐走在一起,在岚山的修学旅行中,你们约好一起殉情。就在殉情的前一页,她死在岚山,而你活了下来。警方要把你带走,就在这个时候……”

御影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左眼看穿了真相。”

“在泳池事件后,我判断出你根本没有恶作剧的能力。不,莫不如说那完全是对我自己因高傲而失败的惩罚。我竭力想帮你摆脱嫌疑。由于证据不足,你很快被无罪释放。但我很纠结。”

深雨古井无波的目光投向她的背后。

“因为我发现了关键的证据。你就是杀人凶手。”

“你那时满含哀凄的表情,至今还深刻地烙在我的左眼之中。本来约定一起殉情的两个人,相约共赴有限之后的世界,结果你却自己变成了杀人凶手,你一定很悲伤吧?因此我最终藏下了证据。”

往事的回忆全然在心中复苏。

“修学结束回到东京以后,我收到了武藏野大学的录取,而你则去了京都。之后你化名木更津悠出道。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报纸上报道了这样一则新闻:京都的远郊,名为苍鸦城的巨大洋馆中发生了事件。当警方赶到时发现了十一具尸体,竟无一人生还。读卖新闻甚至给出了‘极恶!苍鸦城的末日审判!’的标题。我也在大学的暑假中首次被警方启用,前往苍鸦城调查此案。”

“当我赶到苍鸦城时,里面的景象可真是惨绝人寰。偌大的洋馆,到处都是人头和血迹。疑问有两个,一是如何在短短三天之内完成如此恶性的杀人。二是当时在场的木更津侦探,为什么没有和警方联络,反而也被卷入这场混乱的审判之中。”

“由于尸体都被斩首,而且今镜家与世隔绝,几乎被灭门,家属的辨认非常困难。只能确定死的有马、静马、夕颜、雾绘、菅彦、加奈绘万里绘双胞胎和一个不知名的老妪,我后来知道她就是绢代。还有三位外人,初步断定为木更津悠也、香月实朝和麦卡托鲇。苍鸦城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相竟无一人知晓,只有留下的一本手记。不过,苍鸦城的真面目,现在应该可以解开了吧?”

深雨凝望着御影的眼睛。

“你就是麦卡托”御绫御影缓缓的说。

“先来定性一个问题:苍鸦城事件,是否为木更津悠也彻彻底底的失败呢?而且,神秘的麦卡托,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死在苍鸦城中?他为什么来,看到木更津归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惊讶?因为正是你邀请他在那个时间出现的。当你归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与麦卡托计划的不一样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死在了同为侦探的你的手上。”

“麦卡托入了你的局,而香月君怎么样呢?你早就为自己安排了退场的机会。在线索指向今镜多侍摩的棺材时归隐山林。麦卡托也许问过你为什么要让他来收尾,你也许说了为了留下香月君这种天真的话吧?当你返场时,杀机才真正开始。你精心安排好了罗马帽子之谜替换荷兰鞋之谜,利用了雾绘的成神之路,甚至利用了绢代、夕颜和香月。在这场成为神的圣典中,看似失败的你,其实是唯一的胜出者。”

“你用侦探之便,带香月见证了百万分之一概率的换头术,引出了国名系列的模仿杀人,推出了一个结论:雾绘。在本案中你充分利用香月的能力,让他发现绢代完成了这一切。但问题在于,绢代作为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怎么有拿砍刀砍下七个人头颅的能力呢?”

“不,实际上她只用砍下一个人的头就可以了,那就是雾绘的头。但将成神发挥到极致的,是夕颜。绢代还是被夕颜所杀。躲在棺后听完香月推理的是夕颜。而后,木更津,也就是你关上了地下通路的大门。香月的确迎来了他与夕颜的未来,两个自以为是神的人,被永远困在了这座地底迷城。”

御影接着说:“你发现了香月的手记。只要木更津活着,必会受到各方的调查。十一具尸体是一具也不能少的,于是你回太平间找了一句尸体,把自己的一切标识都给了它,木更津悠也从此消失匿迹。”

深雨沉默以对。

“推出这一切的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只能知道你已经覆水难收。在夕颜画像的注视中,你仿佛亲耳听到了桐璃的耳语‘去成为神吧’,怀着对桐璃无尽悔意的你,无法抵御那种狂乱。你要以此完成她的神谕。”

“那之后,自杀成了你唯一的归途。半年之后,你在冲绳的悬崖上企图自杀,正好撞见到一个女性跳下悬崖。她的背后是古堡窗户内一些人森冷的目光。于是你想解决这起案子。不是以木更津悠也,而是首次使用了真名‘深雨’。而就在帷幕落下时,我出现了。”

深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御影。

“那是一个冬天——当时暑假结束我回到大学,每日的主业仍是画画,我并未得出对于苍鸦城事件思考的结果。我不知道汪深雨就是木更津。当时一别,你终于远离京都,投入东京的萤川。只是你没有死,而是失忆了,所留下的记忆只有高中的部分。你在失忆后再次接触到了我。当然,那个偶然的清晨,是你认知中的和我的‘第一次相见’。”

“没想到啊,因为失忆又开始新的人生的深雨,竟然还有能力解决案子。你悬崖自杀,被那家人救起。案子结束后我们认识,我带你成立了事务所,开始了你作为深雨的人生。那是一场反常的夏日飞雪,虽然你夏日醒来,不过从窗户看出去却只能看到飞雪。等我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哦~”

“你其实并没有能力背负自己的人生吧?无论作为木更津,还是深雨,都是在别人的阴影里活着。为什么不走出自己的人生呢?”

深雨抬头看她。

“你还记得高中时候那个一直陪在我身边逗我笑,陪我度过那些年的汪深雨吗?我想把你带回真正的你自己。”

一阵风吹彻岚山,枫叶沙沙飘落。

几天后,夕阳中的奈良桥公园。御影正在给鹿投喂食物,不远处的桥上他手肘撑在水桥上。夕阳的斜照拂着两人的面颊。

“在看夕阳吗?”

“嗯。在想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作为侦探,竟然故意让杀人犯逃脱。”

“我可没说过侦探的职责是抓捕犯人啊。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并且改变了他人的命运,这不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侦探了嘛。”

“蛮能强词夺理的”深雨歪头“那你的命运呢?"

“我?我的命运就在这里”御影笑着偏过头“好美的夕阳。”

深雨和御影在夕阳之下,二人共同朝着此景许愿。

“带着两人共同的时光好好走下去吧。”转向逐渐转暗的小森林的阴影中“要幸福地活下去。”

此情此景定格。

深雨慢慢向前走去,变成遗留阿子御影心中迈向崭新之地的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