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莎贝拉的心被现实完全击溃了。

从小被教导“海兽是敌人,需要完全消灭”,所以即使当剑穿过血肉时,心中的那点不忍和怜惜,以及杀死敌人时的怀疑和犹豫,都被她完全抹杀,现在想来,那是否是对同胞的珍惜呢?

那些海兽讲的或许是真的,也或许是假的,但是她与人类不同是真的,只有同族才能在海中生活是真的。而她也听说过陆上的人拥有更强大的武器,却始终不给她们用,或许是怕她们也变成海兽罢。

那么,自己究竟是什么呢?

人类?那为什么要被陆上的人提防?为什么会和海兽们产生共鸣?

海兽?那为什么要屠杀海兽?要替人类保护陆地?

“必须……要找到个答案。”

“我需要回答。”

……

她醒了,她打开琴盒,拿出了里面的大剑,却发现海兽们已经不见了。

她有些疑惑,看向远处,人形海兽已经有一只头和身体分离了,剩下的那只正被浑身覆盖着白色魔力的许千踩在脚下,被折断了四肢。

她不认识许千所变成的生物,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实力,她只知道,如果再不上去,她就再也无法得到答案了。

“想好了吗?挥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她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方向挥剑,却发现什么也没命中,反而自己另外一边传来了声音。

“我说过了,挥剑要付出代价的啦,不过这次原谅你了!”

伊莎贝拉诧异地扭过头,林玲正在对着她笑,还拍了拍她的肩。

林玲背过手,向后小跳一步,耸耸肩,接着说:

“这件事得靠你和许千交涉解决哦,我不会出手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挥剑……’不,‘将事件以武力解决是要做好付出代价的觉悟的’,总之,加油吧,我为你应援哦!”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不管林玲,双手握住剑,从地上站起,朝许千冲锋。

但她没想到的是,原本看着地上海兽的许千,会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抬起一只手,连魔力也不用,空手接住她的剑

“对我出手,看来你已经做好成为敌人的觉悟了。”许千此时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

“我还有要知道的事,不能让你杀了它。”她松开剑空手贴上去,直接朝许千的脸上出拳,他没有抵抗,直接命中到他脸上,手中的剑松开,往后踉跄两步,然后擦去嘴角的血。

“那么,就赌上你的生命,挣扎吧。”

许千左脚轻轻踏地,那只海兽旁边的地面隆起,将它封住,只露出了头部,随后,他身上的白色魔力逐渐变为水蓝色,深厚的巨龙虚影也逐渐变化,变成了淡蓝色,被光滑的鳞片覆盖的水龙。

伊莎贝拉捡起地上的剑,向后跳一大步。

二人摆好架势,无言之间,形成了惊人的气势,但是却始终没有人先动手。

“怎么可能……”伊莎贝拉全身的神经都在告诉她在出手的那个瞬间,她会死,可是如果不出手,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知道关于她自身的秘密了。

“你在害怕吗?那就由我先攻了。”

眨眼间,许千已经消失在原地,随后出现在伊莎贝拉面前,右爪以怒涛般的气势,带着水流朝她涌来,她只能举剑勉强格挡。剑在接触冲击的那个瞬间,她下意识地顺势卸力,剑砸到地上,将以他们为中心的地面砸出了巨大的裂缝,几乎要把地面砸穿。

许千看到地面迟疑了一瞬,咂了下嘴,然后左手握拳直接打向伊莎贝拉腹部,她来不及抵挡,勾拳正中小腹,一股腥味用上喉咙,然后咳出一点血,溅到了许千的脸上。

他收回拳头,伊莎贝拉单膝跪地,右手扶着剑,左手捂着腹部,表情痛苦。

“住手吧,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就此收手,帮我把维修费出了,我既往不咎。”

“不……”她撑着剑站起来,左手擦去嘴角的血,然后从地上拔出剑再次握紧,“我必须……从它的口中得到答案,你不能杀了它。”

“万一是假的呢?”

“我会甄别真假。”

“如果难以接受呢?”

“我会做出选择。”

“我感受到你的觉悟了,来吧。”许千再次亮出龙爪,摆好架势。

“真像个反派呢。”林玲憋笑地声音在许千耳边响起。

“住嘴,本来这应该也是你的工作吧?”

“心理辅导这种事可是导游和事务员的工作哦,和我可没关系。”

“可隐瞒情报的也是你。”

“你不也看到了吗?”

“她怎么可能听得进我的话,要听得就不会直接动手了。”

“说的是呢,那你继续打吧。”

他感觉被拍了拍肩,然后下一个瞬间,是伊莎贝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握住剑,从下方往上挑,许千则是握住双抓,直接砸地,和之前一样的水流直接冲击着二人,随后水流蔓延,水位逐渐升高,将二人封在了一个水的立方体之中。

伊莎贝拉久违的将全身浸泡在水中,她张开嘴,回忆着水中呼吸的感觉,熟悉感和安心感逐渐涌上来,可她不敢懈怠,毕竟这水是由许千制造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擅长水中作战。

而就在她懈怠的那个瞬间,许千已经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但伊莎贝拉能感受到水中异常的水流,想必那就是许千的移动路线。

而就在她还在留意不远处的水流时,背后却感受到被撕裂的灼热感,以及水中蔓延的血腥味。伊莎贝拉即使迅速反应回身一剑,却还只是砍到了水,许千早已退开。

他浮在不远处,就这么看着伊莎贝拉。

“你太依赖自己的感觉了。”

“这是自信。”

她感受着背后的伤口,努力想让其愈合,但是速度还是太慢,根本没办法及时愈合上。

“这是最后了。”

“来吧!”

许千消失在水中,伊莎贝拉放弃了思考,径直朝前挥剑,恰好和上来攻击的许千打上照面,在剑与爪即将碰撞的那个瞬间——

“好,玩闹到此为止。”

他们周围的水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而二人的姿势就像之前那样悬浮在空中,随后慢慢飘向地面。

“为什么要阻止我?”许千解除了龙化,轻巧地落在地上。

“因为你再打下去可就收不了手了,龙化的副作用抵抗差不多要到极限了吧?”

许千没有说话,他摸摸鬓角,然后恢复外貌伪装。

伊莎贝拉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她落到地面之后,瞬间趴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背后的伤口慢慢愈合但还在流血,并且内脏的损伤没有任何恢复。

“还有你也是,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应该好好说啊,许千会好好听你说的。”

“可是……那是敌人……”

“对你来说可能是啦,对我们来说只是害虫哦。”林玲竖起食指说,“你想啊,虽然敌人越早消灭越好,但是害虫只要及时消灭不造成危害不就好了吗?”

伊莎贝拉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双手却彻底脱力,又倒了下来。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许千蹲到她身边,一边在心中吟唱着恢复魔法,一边询问着她。

“……我想问问那个海兽我世界的情报。”

“嗯,可以。”

“诶?”

“嗯,可以。”

许千再次确认没有残余伤口和伤疤之后,朝她伸手,想要拉她起来,但是伊莎贝拉却把脸贴在地面上,不肯动弹。

“应该没有外伤了吧?内伤我不太好治疗你还是回去找医生吧。”

“……羞耻……”

“什么?”

“真是羞耻啊……明明问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

“是啊,明明说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

“唔……”伊莎贝拉更受伤了,双手抱头,脸贴的更紧了。

“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把它干掉吗?我可没那么有耐心。”

“我知道啦!”她有些自暴自弃地站起来,然后叹了口气,“为什么对我来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对你们来说却无足轻重?”

“我可是年长者,见过的事多了去了。”林玲拍拍胸脯,骄傲地说。

“我的话完全不在意身世之类的问题,毕竟我的人生只能靠自己去选择。”许千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然后打了个哈欠。

伊莎贝拉只能站起身,然后缓缓走向那只还被困住的海兽。

“虽然感觉已经没有气氛了,但是我还是想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情,问道,“我……到底是谁?”

“我们的王……我们的下一位王……”

“结果还是这套回答吗……”她叹了口气,提起手边的大剑,双手握住,“那么,就请你死去吧。”

她像是诀别一般,将剑刺入海兽的胸口,它这次彻底死了。

“搞定了吗?走了,这里回头会有人来收拾的。”许千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解除了束缚魔法。

“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嗯。”

许千就这么离开了,伊莎贝拉一个人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那柄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剑。

她还记得拿到那柄剑的时候,是十五岁,她刚刚结束训练,即将进入队中成为实习队员,父亲在那天亲手交给她的武器。

据说,那柄剑是父亲亲自向地上人申请的,在她离开那天仍是全族最好的武器,而给她用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反对,因为她承载着全族的未来与希望。

“结果到最后,只有你从始至终一直陪着我啊。”她苦笑着抚摸着历经各种战斗几乎毫无损伤的黑色大剑,剑自然是不可能回应她,只是静静地插在敌人的尸体上。

第一次看到队友死亡是在刚入队一年时,他们刚处理完一队海兽,正处于强弩之末,结果突然出现一只高等种,现在想来或许和这些海兽一样,追着她的血来的,她们最后还是赢了,只不过最后只剩伊莎贝拉活着,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带着其他人的遗物回来了,但同伴们并没有怪罪她,反而还赞扬她。

第二次是昨天,她凭着践踏生命得来的战功成了小组长,带着年轻气盛的新人们,但是可惜新人们并不像她那样了解生命之脆弱,很快出现了伤亡,但这次她却保护住了其他人,自己则是流落到了这个世界。

“果然,最后还是应该这样啊……”伊莎贝拉看着手上的手环,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

“看来你已经选择好了呢。”林玲坐在不远处的河岸便,后仰着看向伊莎贝拉,“还有半年时间哦,这么快决定好吗?”

“这两天对我来说快抵上我人生的两年了。”伊莎贝拉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些,表情也没有那么冷了,“我知道了真相,不可能再为了谁去战斗了,我也不如你们,能轻松改变世界,所以……”

“嗯,我明白了,不过半年后还是会好好问你的,到时再做最后决定吧。”林玲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走吧,去吃饭,估计旅行社还在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