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那么,暂时就先这样吧。感谢你提供的线索。」

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站了起来对着我说道,我随后离开了警局。

突然来了这么一段大家可能觉得困惑因此我来给大家解说一下吧,在我醒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十月三号出院了,不过因为是被袭击所以在出院的同时被警察拉去录口供,所以才出现了刚刚的那么一幕。

在我去了一趟学校将昏掉这几天所积累的作业取回家后,我满身疲惫的躺在床上打开了电脑更新我的《漆黑魔翼之瞳灭世传》。

虽然总感觉有股违和感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可是算了,我在畅快淋漓的更新完以后满足的合上了电脑,并打开了书包——

「救命啊.....」

看着书包中那数之不尽的作业,我脸部忍不住的抽搐。

即使简单可是这量也多了太离谱了吧!虽然说这分量是几乎一周积累下来的可是这是不是也太多了点,那几天我可是重度脑震荡哦?就不能少给点作业或者将递交日期押后点对我好一点吗?这种学校什么时候倒闭啊!

在无意义的埋怨过后,我还是乖乖拿起笔做起了作业来。随后我不愿再提起的周六周日过后,我总算勉强将这只算重量都有能力将人压个半死的作业全做完了,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这学校能尽快倒闭。

不过算了,多说无益。反正我都做完了,今天的我依旧是一条好汉。

我如此想到,并踏入熟悉的班房——

嘭——我倒在了班房门口。

这作者是有多老套,被撞倒然后被对方温柔扶起或者捡东西从而喜欢上对方什么的剧情早就被玩烂过时了——不对现在好像我是被撞倒了对方没倒?

「啊!对不起对不起!」

柔弱的女生从我耳边响起。思绪也因此跑回现实来。

导致我摔倒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眼前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女了吧。在校园里穿着一身白衣确实有够触目的。说起来不遵守校规穿便服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没.....没关系。」

我如此说道,站了起来走进了班房。

017

为了逃避最讨厌的老师上最讨厌的课,我趴在冰凉却因为沾上我的体温而渐趋温暖的课桌面上陷入了沉睡。

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思绪越来越模煳,意识渐渐与外界的变化失去了连接。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不得不让我觉得曾经在舒服的床上仍辗转反侧的时光实在无谓。

意识像沉到海底一般平静,身上却传来微妙的感觉。

是撕裂的感觉吗?虽然没有感知到疼痛但是下意识觉得身体变得四分五裂了。

从头皮到脚底每一吋皮肤每一丝肌肉都在慢慢撕裂,鲜血从身体涌出,将本来清澈透蓝的海水染上猩红。我的肉体四分五裂,似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分解成最小的单位。海水刺激着每一处暴露在外的触觉,但是——

没有疼痛的感觉,完全不痛苦,甚至让人舒适,让人不想从这个梦中醒来。

让人不得不追求这样结束生命的方式。冰凉的海水此刻变得像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

不曾见过的记忆随着大片的红色扩散而熘走,我并未来得及细细查看。就在最后一点的记忆离开之时——

猛地,睁开双眼,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左右。不得不说这是从我从妈妈的子宫中形成受精卵的那一刻开始最奇怪的梦,以至于认真地怀疑起自己是否有什麽精神疾病或者特殊倾向。

整理好刚才长时间趴下睡觉导致凌乱的头发,我的思考能力迅速回到大脑中,我抓紧时间回想刚才那个似乎会被我迅速遗忘的梦,很明显,我个人无法承受那样的疼痛,更不会觉得舒适或者有任何正面的感受。

再次向自己确认自己没有奇怪的癖好后,我决定将这个梦从有限的大脑硬件内存中永久删除。

下课的铃声响起,我在白白浪费了一小时的事实之下继续维持趴在课桌上的动作半眯着眼。

在我停止思考没有意义的事之后,熟悉又彪悍的身影随着脚步声都靠近来到我的视线前。

「喂,没事吧你。睡了一节课起来怎麽还跟刚做完体力劳动一样累的样子,总不能年纪轻轻就肾虚吧?」毫无尊重和礼貌可言的言语中微微透露着关心的慰问从长发女生口中传入疲惫不堪的我的耳中。

「没什麽……」儘管我这麽说,能被发现的事都尽数被发现了,可以说是一览无遗。或许正是如此我才不多费口舌。

「总而言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吧,你该不会是潜意识有那样的癖好吧?」她带着置身事外和怀疑的眼神看向我。

「......」我放弃了解释,毕竟我有没有这种癖好,面前的人可能比我自己清楚。

「说起来我不是来跟你废话的,我是来告诉你老师给我们发了通告。」

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坐直了身子。

「就是那什麽,学园祭啊。总不能白佔着学会教室不用,我们要展示活动成果了。」

我的表情更疑惑了。

活动?成果?

先不说活动,这群人(包括我自己在内)平时的所作所为根本毫无建树,哪裡会有成果能拿出来。

「不能展示的话呢?」「学园祭前会被要求交还学会公费。」

看来是非展示不可,我们明显没有钱可以还。

但是要展示什麽?

「既然是创作部那应该就是创作成果吧。我觉得上次我的抒情歌就很不错。」

「我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还钱。」

话音一落,我的小腿腿肚受到了重击。虽然是预测到的结果但是这句话不得不说。用我的脚来阻止灾难的发生是值得的。

「见裳坂的小说如何?」 「那明显不是能拿上台面的东西。」

提案被否决了,我已经没有听起来可行的想法了。

「我们两个在这裡讨论个什麽劲啊,放学之后去学会教室和大家一起讨论吧。」觉离开班房,大概是走到隔壁教室通知其他人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没想到这种不祥的预感会持续到放学后的学会活动。

更没想到它会成真。

——放学后,学会教室。

再次是大家都到齐了的状况,让人怀疑我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时间放学的。

「终于来了吗?再晚两步我们都快出结论了。」觉一边翻着手上的a4纸道。

「是吗?有什麽方案吗。」我放下书包拉来张椅子坐下来。

「把官能小说小孩子不能看的部分去掉。」一张A4纸拿了下来。

「那不就什麽都不剩了。」我从架子上拿下来一张白纸。

「原创抒情歌演唱会。」一张A4纸拿了下来。

「看在我的腿的面子上否决掉吧。」我看了看自己发青的小腿,又看了看眉尾一抽的觉。

「艺术性极高的武术演出。」一张A4纸拿了下来。

「那要申请场地吧?好麻烦啊。」我在混乱的桌面上翻出一支黑色麦克笔。

「胸口碎大石。」一张A4纸拿了下来。

「谁来提供胸口啊?而且创作的要素呢?」我打开麦克笔的盖子迅速思考活动项目。

快捷,便利,低成本,就算看起来像敷衍也没关係。

麦克笔在纸张上飞舞着,留下油亮的黑色笔迹。

我将纸递给觉,她看了看之后略思考。

「你们两个,意见一致呢。」她没有说是谁,根据先前意见的排除法,我得出了答案。

我的提案,经过几节课的时间的深思熟虑,怀抱着反正我也不会听讲的心情得出的结果。

——创作接龙。

创作是一个很模煳的概念,包含很多范畴,例如文学创作,视觉艺术创作,艺术体操演出创作,歌曲创作,数不胜数。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不同类型的创作分开进行接龙,到最后由学会成员进行收尾。」

曦在白板上写下清晰的计划表,一边解说一边飞速写下内容,其速度领人讶异,其内容让人惊歎。

「这个活动能让参加者很有参与感,而且最后展示的成果也很大概率让人大出所料。而且,也容易挖掘出有创作才能的人,招募进社团。」居然还能说出一大堆这个活动的优点。

我的想法就只有这个活动不用我们准备太多而已。

「难得你和我居然有相同意见啊。」曦的表情像是对我十分的认可。

「你以为我是谁啊。」我有些心虚地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

「那,有人有异议吗?」像是在主持会议的明面上的会长觉询问起了大家的意见。

大家都摇摇头,并看着白板上的内容若有所思。

这种活动基本没有我们需要准备的东西吧?在其他学会忙这忙那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轻松度日了。

我可是为了大家而想出这个办法的亲民的裡会长。

「那,会议解散。」话音一落,所有人开始收拾物品准备离开,我才注意到这时已经开始日落了。

暗橙的夕阳光铺满了桌子。在亮堂的房间裡总是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

熄灯后,渐趋微弱的阳光透进教室,而我已经看见学园祭的成功与微薄的工作量。

回家的路上,心中哼着悠閒的小调。

018

关于羽朝诗香乃(Haasauta Kano)的事情,已经到不得不提的地步了。因为是要将这名墨镜不离脸的女生介绍给大家认识,所以无论是她那显眼的白发,还是与白发相反的黑色水手裙;无论是与黑色水手裙融为一体的黑色高领内衣,还是与那黑色水手裙相反的纯白过膝袜,这些有关外观的描写我都不会过多赘述——人物介绍的重点应该是内在。是角色设定,是存在意义。是身份,是价值——虽然我称呼她为女生,但说来难以置信,她是我的老师。不是名义上的老师,而是实质就职于学校的教师。说实话,第一次见到她时我没有瞬间察觉出她是老师的事实,只是那时我没有馀裕在意这种事。她看起来就像是比我大一年的学姐,好像我长年的朋友般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丝毫老师该有的气场,让我时常担心自己会一个不小心将她错叫成前辈。

不过,即使叫错,她也一定会原谅我。

如往常一般用柔和的声线,略带戏谑的措辞原谅我。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九月三十日被送入保健室时,我躺在床上,看着她与曦擦肩而过。明明一头白发的她在室内戴着墨镜,我却没有在这画面中察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彷彿她本身就应该这样存在于画面中一般,自然而然,浑然天成,理所应当。

我想我会错认她为前辈是受道听途说的影响——在学校流传的怪谈中,存在着一名女学生的白发幽灵——或许正是如此先入为主,我才会觉得她不是老师,而是那名学生。

也就是说,我甚至觉得她是幽灵也比她是老师来的合理。

羽朝诗香乃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存在。

话虽如此,但我可以断言她并不是幽灵。不止是我,曦,小觉,段子,见裳坂,水彩,以至于学校,甚至是世界本身都可以作证。

其因便是,她顶替铃木,成为了创作部的社团老师。

她成为社团老师是在我出院不久的事。午休在部室用餐时,禾森班长代替学生会传达『由于铃木老师伤口感染所以不知道何时可以復工,因此要是再找不到社团老师的话你们就要废部了喔』的信息,让部室中的大家一时都因为迎来的经典废部危机而慌乱起来——真是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麽呢?果然骑士团没有身为精神领袖的我在就不行啊——这麽想着的我带着颤抖的双腿打开部门时,就刚好撞见路过的香乃前辈……不好意思,是羽朝诗老师才对。

她凑巧在路过时听到事件详情,主动提出担当社团老师的提议,轻松化解了废部危机。

真可靠。

无论是脑力还是听力。

面对我钦佩的眼神,她向我问到:

「你叫什麽名字?」

当我没说。

她的记忆力差劲的让人不禁怀疑她的头是不是被人用球棒打了。

不过正所谓人无完人,再怎麽厉害的人,有一两个缺点也很正常。真拿你没办法——我顺理成章的回答:

「佐藤翼。」

——那麽,为什麽要如此匆忙的介绍这位酷似前辈的社团老师呢?那是因为她即将处于话题中央。这是为了不让她的出现过于突兀而做出的考量——为了避免突兀而突兀的介绍道——至于她会处于话题中央的理由,则缘于今天学园祭的前一天,十月十五日,午休时段子的唐突提议:

「大家!今天放学后要一起去玩吗?」

她挂断貌似是前不久推出的触屏手机,向创作部全员发出邀请。

「放学后?不是有门禁吗?」

曦嚥下由小觉代购的豆沙包后问到——由于小觉脚力强劲,体力充沛的缘故,时常有人请求她帮忙在人满为患的食堂代购,本人却比起排斥,反而是更欢迎大家的请求——想必她很閒吧。

「嗯。不过刚刚收到管家的电话,说是直升机出了点故障,所以会来晚一点。」

段子装模作样的叹气道。

「啊,因为维修所以会延迟吗?」

水彩提问——也许是害怕自己不够合群,又或是为了确认最近的理想发展是否是梦境,她时常发言。

「不,是因为买新直升机要办手续。」

「……」

水彩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般默不作声,大概是在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在做梦。

只是故障就要换新的……总觉得段子真的可能做这种事。

「嘛嘛,明天不就到学园祭了吗?也该放松一下啦——虽然我们没怎麽忙就是了……咳咳,就带着我以往不在的份和五三一起创造现在吧!啊,也顺便为庆祝小翼出院呢——总而言之,难得我有机会留下来,我们去外面玩吧!」

段子以高昂的语调劝说我们。

被顺带一提的感觉真不舒服,不过水彩的委託确实比我出院来的重要,毕竟是建立骑士团以来收到第一件委託。身为守护神自然应当把守护之物看得比自己重要,这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守护神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危。

毕竟是神。

「我是没关係…其他人呢?」

首先回应的是小觉。

「…我也没关係……」

尚处混乱的水彩迷离恍惚的回答。

「我也可以喔——翼,你怎麽样?身体还好吗?不要勉强自己喔。」

曦向我投来视线。

我当然不清楚她视线中包含的感情。

竟然庆祝我的出院也是举办活动的原因之一,我自然不会拒绝她们的好意。当然不是因为我想和她们一起玩,只是为了不辜负段子的一番好意而已——无论是何种神明,都会以某种方式接受来自凡人的供奉,而我只是宽容大量的接受而已。

「不用担心,靠着漆黑魔翼之瞳的力量,我的身体早就完全恢復了。」我带着得意的笑容回答:「而且,你也应该相信自己主治医生的实力啊。」

「嗯——」曦抬头望天:「说的也是。叔叔的话,哪怕是被高速行驶的货车撞飞也能不留痕迹的治好吧。」

不不,那还是太夸张了吧。

「那麽…铃华同学,水彩同学,犾苓同学和小翼……还有就是……」

段子伸出手指数到,与众人一同将视线集中在剩下的见裳坂身上——忽然成为众矢之的,见裳坂显得有些紧张:

「我,我也要去吗?」

「当然啦,你不也是我们的伙伴嘛。而且——」

段子模彷起我的口吻将见裳坂拉到角落,在她耳旁喃喃细语,之后,本一脸困扰的见裳坂瞬间恢復神采——她两眼放光,精神奕奕的回答:

「嗯!我会去的!当然会去!毕竟是伙伴嘛!有什麽理由不去吗?」

「…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给你们机会的,别想着把我和佐藤翼困在一起。」

小觉斜眼望着密谋的两人,却只能听到见裳坂那令人不安的坏笑。

就结果来说,小觉确实没有给见裳坂实施她那诡计的机会,不过那只是因为对见裳坂来说只要看到我与小觉同时进入她的视野就已经满足的缘故。实际上,她也没空採取行动——说是出去玩,但也没有充足的时间能让我们去游乐园那种地方,也就是说,轻率的我们对自己的去向毫无头绪。正当段子为自己的失策而苦恼时,见裳坂烟闪亮登场。真是出乎意料,最了解周围环境的人是见裳坂。她如导游般带我们来到鳞次栉比的大街上,就好像介绍自己的家一样,带领我们自由自在的在街道间、服装店、潮鞋店、化妆品店、游戏中心、玩具店、甚至是超市、家具店等店铺间畅通无阻的穿梭。表面上是閒逛,但她透过观光的顺序让我们体会到宛如游乐园般的体验。将普通的店铺化作景点,也因为避开人流,我们无须等待,因而没有一刻感到无趣,确确实实的达成『玩』的目标。实在是奇妙的体验。只是,时刻都在玩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时间休息——在四处奔波后,精疲力尽的我们在她的推荐下来到一间咖啡厅填充体力。

「…我还是第一次购物呢……」

选了一张露天的大桌子安坐后,我无意中听到水彩好似感叹的喃喃自语——由于浏海的遮挡,我无法看见她目及何方,但也能看见她面带微笑。

虽然我不是小觉,但我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是吗。」

我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在等待尚存体力的小觉和段子取回餐点期间,我环顾四周消磨时间——看到地板上属于琳琅满目的战利品时,我不禁移开视线,看向大街的景象、行人的服饰,我反应过来自己正穿着校服四处游荡。正当我担忧自己这麽做会不会有问题时,才发现室内的咖啡厅和我们周围也寥寥坐着同校的学生——我们学校的校服款式繁多,一下子真没认出他们也是与我同校的学生。接着,我就看到托着餐盘回到座位的段子和小觉。我们一边靠食物补充体力一边聊着些有头没尾的,毫无规律的话题,比如:

「见裳坂同学…真了解这附近呢。」

「也没有啦…只是刚好比较熟而已。」

「这麽说,见裳坂同学,是住在这附近吗?」

「嗯——差不多吧。这麽熟只是因为我常会在这附近閒逛而已吧。」

又比如:

「前阵子不是有高等部的前辈失踪的传言吗?听说他今天回来上课了呢——好像是因为叛逆期才会离家出走。」

「是这样吗?这样啊,没事就好。话说回来,见裳坂你明明是低等部可真了解啊。」

「嗯,因为观察是我的爱好呀。」

「…真希望你的观察癖不会落在我身上。」

又或者:

「啧!真是越想越气。呐,翼,我们一会再回去夹公仔吧,我今天夹不到它就不回家了!」

「不,那是陷阱吧?店员肯定就是抱着不让你夹到的想法那样摆放的,所以我想尝试几次也于事无补喔。」

「呜…这样的话,乾脆就把整部夹娃娃机买下来吧!」

「那为什麽不直接买娃娃啊!?真是的,你都和段子学了些什麽啊?!」

「你在说什麽啊翼?那样不就失去娃娃机的乐趣了吗?」

「等等,那把我当作坏榜样一样的说法是什麽啊?即使是小翼我也不会原谅喔!」

「……」

之类的。

而香乃…羽朝诗老师就是在这此时处于话题中心。

「——你们不觉得羽朝诗老师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吗?」

我已忘记话题如何发展至此,应该是和其他话题一样唐突插入的吧——这不是重点。总之,是曦提出的话题——事实上,就连刚刚的这句话也不是原话,而是我根据模煳记忆编造的句子。

「嗯嗯,我也这麽觉得。该说是觉得在哪见过呢——」

我附议。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然而,除我和曦以外的大家却面面相觑。

「熟悉?明明装扮这麽独特?见过的话绝对会留下深深的印象吧。」

段子一脸狐疑——我想你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不,不是外观,而是指感觉……该说是气氛?嗯——总感觉不能好好的用言语形容啊。」

「真是暧昧啊。」

哪怕是能听到别人心声的小觉也这麽说。

她或许是在对曦的心声做出感想。

「不过,既然只有小翼和犾苓同学这麽觉得的话,那大概是因为你们在小时候见过类似的人吧?」

喔喔!不愧是被校长恳求入学的转校生,脑筋转得真快。

只是,我倒是想不起身边哪裡有类似的人……

「是这样吗......嗯?五三,你要去哪裡?」

听到声响的曦侧过头向刚起身的水彩问到,我的思考也被杂音打断。

「…饮料喝多了…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的话,室内就有喔。」

见裳坂指向一旁的咖啡厅。

「嗯,我知道了。」

就这样,有关香乃前辈的话题就此中断,从而完结,同其他话题一样不了了之——就是这麽一件虎头蛇尾,蛇头蛇尾,不,应该说犹如无尾蛇一样的小事,却令我后悔莫及。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被拦腰斩断而失去尾巴的蛇并非无尾蛇,而是单纯的死蛇。无尾蛇之所以没有尾巴,是因为它的两端都是头部,没有给末端预留位置。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同即视感的源头一样显而易见。

就像习惯般。

根本无需思考。

然而,我却没能发现。

这是即使我怎样责问自己都为时已晚的事。

只是,那都是后话了。

是遥远未来的话题,遥远到足以将悬念化为伏线的未来。

当然,这也是后话。

——那之后,我们接着聊天消磨时间至段子收到管家告知直升机已到学校的电话,我们陪着她一起回到学校后与她道别。会特地一起回学校也有顺路帮水彩将行李带回家的理由——以她的臂力应该不需要我们帮忙,但一起回家也是共同创造未来的一环。

水彩说她从未试过与同学一同回家。

以一起回家为契机,我得以见到水彩的新父母。虽然身为退休警察的爸爸依旧饱含正义的压迫感,但不难看出是个和善的人。真令人安心,在这种家庭生活,水彩一定能获得数不尽,令人生羡的幸福吧。即使我不在她身旁,也依旧能创造出幸福的未来吧——我一边想着委託的事,一边与因归途不同而分别的部员们道别。走在橙黄恬静的小道,凉风轻拂我的耳畔,只能听见微风掠过与窸窣的脚步声——我这才发现曦走在我身后。她垂头,步伐缓慢,只是不发一言的跟着我。我因她反常的样子而驻步。

「曦,怎麽了?」

她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肩膀一颤,猛的抬起头来。

「啊……」

她背着馀晖,令我一时无法看清她的脸。

「翼…翼,那个……」

她欲言又止,我便静心等待。

像是担心自己细小的声音无法进入我的耳朵,曦提高声线,却又害怕发出刺耳的声音而压抑声线——她颤抖的说:

「等,等明天过了…星期五要一起逛学园祭吗?」

我们学校的学园祭共有两天,分别是十六和十七号。十六号为低等学园祭,十七则是高等学园祭。这其中的高低等并不是在说质量或地位的高低,只是单纯年级的差异,是低等部的低等,高等部的高等。低等学园祭指的就是主要由高等部准备活动,低等部在其中参观游玩的日子,高等学园祭则反之。只是这样的安排。不过,倒也不用怎麽在意这种编排,实际上,无论是哪天都会对外开放,高等部也不会因为第二天的到来便无法继续经营第一天的活动,最大区别也就只有高等学园祭连着週末,并且在夜晚会进行篝火晚会而已。

「就这事吗?好啊。到时一起逛吧。」

「嗯,嗯!」

曦先是迟疑,然后激动的点头,发出隻言片语的单音回应,浑身看似因喜悦而溢出活力。

「不如说,我就是这麽打算的。我还正愁怎麽邀请大家呢,你能先开口可真是太好了啊。」

「嗯,嗯?」

曦突然变得宛若石凋,笑容僵硬的凝固在脸上:

「大家?」

「嗯。不是要和创作部的大家一起逛吗?」

「……」

眼睛终于适应光芒——曦微微蹙眉,在夕阳的映照下,她的脸也被染的微红。

「…不…对…不对……」

曦垂头稍作思索,随即,她略带强硬地说道:

「不是那样的,翼,我是想和你一起逛。和你两个人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逛——不过,我也不想为了一己私慾强迫你迁就我。既然你想要和大家一起逛的话那也不错,嗯,就这样吧,明天就去邀请他们吧。」

「……这,这样啊……」

我一时语塞。

我还是未能习惯卸下武装,毫不掩饰的曦。

「嗯。就这样吧。翼,拜拜。」

曦一改开端的犹豫,乾脆俐落的结束话题,快步离去。

「……」

我望着她走远的背影,一言不发。

回到家中,我一头倒在柔软的床上。

也许是因为在医院躺了好几天的缘故,被袭击以来,我时常感到疲惫。不过,即使疲惫与袭击无关,是先前就有的东西,我也不会得知。那是我不了解的感受,是不属于我的记忆,是我失去的记忆。虽然肉体感到疲惫,但我毫无睏意,这感觉真奇怪。将目光自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移开,望向身侧的房间——门旁的柜子,柜子下的桌子,桌子上的电脑,电脑旁的台曆……仍都是一成不变的光景——即使有所改变,我也不会察觉。

也无法察觉。

「翼,你身体不舒服吗?总觉得你最近没住院前有活力。」

晚饭时,妈妈向喝着清汤的我问到。

「有吗?没有吧。」

只要醒着人终会累,就是这麽简单的道理。这和不舒服没有关係,只是身体的自然现象罢了。没错,我当然没有不舒服。所以自然不需要回医院检查。

我可不想再回医院了。

要打针该怎麽办?

「嗯——」

妈妈眯起眼睛,发出疑惑的声音——这是她的习惯——糟糕,她开始怀疑我了。妈妈虽然曾是不良少女,但与外表不相称的聪明,特别是直觉十分敏锐,儿时我便常见妈妈戳穿爸爸的谎言。要是她深思下去,我迟早会因方才的谎言被判定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被带去医院,我急忙挂起笑容接着说:

「毕竟是住院嘛……遇上那种事件,即使没有后遗症也不会那麽快把心情也恢復吧?再,再说,没活力可能只是代表我变成熟了而已呢?这是好事啊!更何况,我的主治医生是爸爸,爸爸怎麽会失误呢?竟然能让我出院,那一定就代表我已经彻底痊癒啦。」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失去部分记忆能否被称作痊癒。

妈妈无动于衷,只是一言不发的与带着僵硬笑容的我对视,最后放弃似的别开脸:

「——算了,爸爸确实不会出错呢。」

我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不过,还是要注意不让自己累着喔。」

「嗯,我知道了。」

放下心的我回以笑容,一口气喝完清汤。

洗漱后回到房间,我再度倒在床上。

「让妈妈担心了……我真的这麽累吗?」

我尝试思考疲惫的源头,却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意识逐渐变得模煳,过去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也融合在一起——我记起今天午休我搭话的曦,难道她今天问我『身体还好吗?』是因为察觉到我很累吗?仔细想想,她那时脸上挂着的确实是担心的表情。果然,聪慧的她的话早已察觉到我的异样,却体贴的没有道明——真丢人,明明是世界的守护神,却要让她替我担心…要是这种事不是发生在我身上就好了。我这麽想到。

换句话说就是:

「…要是被袭击的是别人就好了……」

我就这样睡去。

那天晚上,我什麽都没梦见。

清晨,我被清脆的鸟鸣唤醒。

「……好安静。」

我脱口而出。

声音微弱而嘶哑。

明明是被鸟吵醒的,我却发自内心的这麽认为,这是因为缺少本该存在的声音。并非闹钟铃声,而是其他声音,实际上,若是在此刻听到闹钟铃声也十分反常——我的早晨,缺少了人类的声音——往常在闹钟响起前,我都会被街上行人的『心声』吵醒,无论是上班族内心的抱怨、对恋爱的烦恼,对人生哲理的思考……但今天我什麽都没能听到,彷彿世界上只有我一人般安静。难道外面发生了什麽事?揣测着,我撑着宛若要把我吞噬的柔软床铺坐起身来,不禁失声:

「欸?」

眼前所见之物使我感到难以置信。

映入眼中的是灰蓝色调的房间。

不过,我很快便连带方才的违和感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我是在做梦吧。

无论是没能听到行人的心声还是此刻会处于不认识的房间,都是因为我还在梦中吧,太久没做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呢。平静下来,我仔细观察四周——我身处一张拥有顶篷的床上,两旁挂着半透明的薄帘,给人昂贵的感觉。正面是空旷的房间,背面是冰冷的牆。巨大的长方形窗户规律的在右侧牆上排开,使窗外被树叶滤过,宛若繁星的晨光射入房内——以肉眼粗略估算,这房间高约二十米,长约两百米,宽约六十米,夸张的数字实在是让人难以称其为房间,反倒是体育馆更为贴切。

废弃体育馆中央突兀的放着一张款式豪华的床——这就是我的处境。

而这硕大的房间,空空如也。

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朝左侧望去,离床约三十米左右有一扇朴素的小小木门,从款式来看应该是推拉门——又朝右侧望去,窗户同样离我有三十多米远,床边立着拥有华丽边框的全身镜与放着白粉色书包的纯白小桌子——我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就发现仅此而已。

没有书柜,没有衣柜,没有抽屉,没有椅子,没有箱子,只有桌子与镜子。

与其说没有多馀的傢俱,应该说缺少理应存在的傢俱。

这麽大的房间连个衣柜都没有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不禁想到,这梦真实的让我在梦中也下意识的感到奇怪——为了避免自己因床帘的遮挡而看漏的可能性,我下床查看,却恰巧站在全身镜前。

「欸?」

我再度失声。

也只能失声。

即使在梦中,这幅身姿也令我条件反射的发出声音。

倒映眼中的是身穿校服的高挑女生。

明明才刚睡醒,富有光泽的金发却一丝都没有翘起,并非像打了发蜡般僵硬,只是自然的垂在米色外套上。没有显眼的头饰,也没有手錶项鍊之类的装饰。金发与白裡透粉的肌肤一同吸收来自窗外的晨光,好似要照亮周围似的反射光芒,也使得浏海下方的纯黑眼眸更加抢眼——黑色?不是蓝色吗?不,过去也没试过仔细盯着她看,也许只是我记错了。

我不可能会如此细緻的观察她。

毕竟她是我忌讳的对象。

库萝丝·盖茨。

那便是眼前人物的身分。

来自英国的转校生。

段子叮嘱我和佐藤翼需要远离的人。

我不禁条件反射般的后退,却不小心踩到垂至地板的床单,滑倒在地,重重的摔在光滑的地板上。

「痛……」

恍惚间,我看到眼前的库萝丝同学也面露难色的跟着坐在地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我这时才察觉自己声音的异样。

也反应过来所见的是镜中的倒影。

迟来的动摇很快便盖过这不足为道的痛感。

「…等等……欸!?怎麽回事!?我是库萝丝同学?!不,比起这个,这不是梦!?」

在我陷入混乱时,我听到身后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早上好,库萝丝大小姐。」

沉稳的声音安抚了我的心情。我将头自床边探出,只见木门旁站着一名身穿黑色礼服的灰发男性,看容貌大概五六十岁,但他身高挺拔,纤瘦而健壮,若是遮住脸肯定猜不出身体主人的实际年龄。

「是就餐的时间了。」

他简短告知后便自木门离开。

「……」

结合他的措辞和外表,我瞬间便猜到他的身分——简直是自漫画中走出来的管家。

顺带一提,我看过的漫画基本都是来自佐藤翼带到学校补充部室书柜的书。

这简短的通知使我静下心来,确切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并不是梦境,而我确确实实的不在自己的身体裡——我终于明白这点。

那麽,整理现状吧——首先,我之所以身在此处是因为我正在库萝丝同学的身体中。而我并不知道引起这现象的原因,所以也无法确认我原本身体的状况,只不过担心那种事也于事无补。那麽,这裡就是库萝丝同学的…房间了吗?我再度四顾,依旧没能找到可能位于我死角的衣柜。算了,当下之急是离开这裡——窗外能看到树的顶端,想必不是矮处,看来这裡的出口只有那扇小门而已。没办法,就从那扇小门出去吧,毕竟也无法做其他事。虽然段子说过要远离库萝丝同学,但在融为一体的现在我也无法听从她的谏言。而且,她从未提及具体的原因,所以我也不好贸然做些什麽,更何况这副身体现在的主人是我,无论我做什麽,此刻要承担后果都是我本人。

我推开小门,来到走廊,再度发出理所应当的声音:

「欸?」

与宛若废弃运动场的现代房间不同,走廊的设计令我不禁以为自己走进了中世纪的欧美皇宫。养眼配色的牆上有不少用作点缀的精细花纹,两侧还有不少凋花工艺与艺术品,令人目不暇接——突然看到这等华丽的景象,任谁都会惊呼吧,不过,现在可不是驻足欣赏的时候。我回过神来,沿着道路前进——来到一扇嵌着装饰用的金色徽章的白色大门前,我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虽然不知道门后是什麽,但比起四处乱逛,还不如以打开所有门的冒险心态推开大门。

于是,我再度因眼前的景象发出毫无新意的声音——

「欸?」

——就这样,在不知发出几声惊呼后,我终于乘搭黑色轿车自山顶的城堡到达学校——所谓的城堡并不是夸张手法或是比喻,而是名副其实的城堡。好似童话故事中的,古典的巨大城堡——在刚出门口察觉建筑物的真面目时我所发出的惊呼甚至让那看似沉稳的管家都被吓了一跳,真是不好意思。

深山的城堡,这便是库萝丝盖茨的家。

难道她是异国的公主?

不,就算是公主,也不该住在异国他乡的城堡。

她果然很异常。

同搭乘直升机跨国上下学的段子一样不可思议。

不过,即使不可思议也不该感到慌张,不该显得反常。虽然库萝丝同学的风评和我没有关係,但我不想因被当成精神病患而被抓走,那样可就失去在前往创作部的机会了——我本想为确认自己身体状况回到自己的家,但那样会显得反常,我只好作罢。而且,不清楚状况也不好轻举妄动,比起回家确认,还不如去找这方面的专家确认——段子的话一定会知道什麽。

我如此期盼。

为此,我要前往部室。

不过,即使没有发生这种事我也会去部室,毕竟还有社团活动嘛。

不去的话就糟糕了吧?

所以,我不该让别人察觉我的异常。应该保持冷静,一如既往的行动。虽然失去长年萦绕脑中的声音让我有些不安,但难得的宁静也确实令人舒适。没错,就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一如既往的行动吧。

我在学校玄关看向牆上的闹钟——是学园祭正式开幕前一小时的七点半——虽然在换室内鞋时因为打不开标名『铃华觉』的柜子让我不禁惊呼,但好在没多少人注意到这异常。我再度提醒自己应当表现的一如往常。

话这麽多可不是我的风格。

这一定是这现象带来的副影响。

我们1B班的班展是话剧,我在其中负责购买道具,因此得以直奔创作部,无需再前往班房准备。于是就在前往部室的途中,我看到熟悉的背影——在这种非日常的状况下,与一如往常的熟人相遇真是让人感到安心。

不论遇到的是谁。

我甚至有些喜悦。

我一如既往的叫住他:

「佐藤翼!」

听到我的声音,我看见他肩头微颤。

被吓到了?我有这麽大声吗?明明应该和往常一样啊。

话说回来,总感觉眼前的光景有些不对劲。

他僵硬的转过身,却是一脸谄笑,望着我不动声色一会后,眼神游离的向我问到:

「不好意思……我们见过对吧?我忘记你的名字了,能告诉我吗?」

他在说什麽啊?是被袭击后的后遗症吗?为什麽现在才发作?我不就是铃华……啊。

我明白不对劲的地方。

佐藤翼比往常还要矮小。

对啊!我现在是库萝丝同学,一放下心来就以为自己还在原本的身体裡了……可是,明明被段子那样叮嘱,他怎会忘记库萝丝同学呢?难道这次真是后遗症?不,这不要紧,不管有没有忘记段子的忠告,总之这下就好办了,只要解释就好。若是与我一同体验过非日常,甚至本身就曾处于非日常中心的他的话,他一定会相信我的话:

「佐藤翼,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不太相信,但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骗人,所说的都是现实。」

我似曾相识的郑重说道。

「哈……」

也许是语气太过严肃,他有些退缩。

「我是铃华觉。虽然我在这幅身体裡,但我是铃华觉。」

「欸?」

他不禁失声。

一瞬愣在原地。

看吧,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反应。

不过,明明已经遭遇这麽多次超乎常理的现象却还会感到惊讶,佐藤翼可真是不会吸取教训,不懂得成长。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一觉醒来就在这幅身体裡了。话说回来,你真的忘记这幅身体是谁……」

我话还没说完,他却打断了我的话——他双眼放光,向前探身,以我前所未闻的惊喜语气说出那我从未听他亲口说过的那个名字:

「是小觉吗?!」

「小,小觉?!别,别这样啦,突然叫的这麽亲密……」

我再次话音未落。

只因他情绪激动的说道:

「是我啊!我!犾苓曦!」

我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喜悦。

他说完后,放下心般的缩回身子,低声自言自语道:

「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有我遇到这种事呢……」

不过,他也没能说完这句话。

因为被打断了。

被我的惊呼。

「欸!???!?」

声音响彻走廊。

我大概要被抓进精神病院了。

「——然后啊,直到我到厕所脱下裤子的时候我才发觉这不是梦,毕竟我从未见过真正的……」

「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

部室中,我打断向我滔滔不绝的诉说早上经历的佐藤翼…应该是曦才对。

看向闹钟——快要八点了。

自走廊匆忙逃开,和曦在部室等待他人到来也已过半小时,部室中还是只有我与曦两人——我不禁心生担忧——根据现在的线索,这个现象多半是灵魂互换,也就是说,也有谁正处于我的身体中。暂且不提不杞人忧天的担心他会不会用我的身体做什麽过分的事,他真的会好好来学校吗?应该说,他真的知道该怎麽来学校吗?就算不提我自己,其他人又怎样呢?他们也被影响了吗?

「对了小觉,和我说说你身体的话题吧。按你刚刚的说法,她认识翼吗?」

曦接着向我搭话,我发现她一直盯着我,但也不清楚她在想些什麽。这种时候反而怀念起能听到心声的能力。

曦的心声。

我顿时发觉曦的表情很眼熟。虽然佐藤翼和曦的长相大相径庭,但我也能看出端倪——昨天中午,曦就是用这表情看着佐藤翼的,而那时曦的心声则是……

…莫非曦在担心我?

我有这麽愁眉苦脸吗?

佐藤翼的躯壳做出如此贴心举动的举动,真让我不习惯。

但我不愿辜负曦的好意,我藉此中断自己的妄想:

「不,我想她应该不认识翼。这女生的名字叫库萝丝·盖茨,是来自英国的转学生。我那时会说出那种话,嗯——只是因为她显眼的外表叫人难忘而已——你为什麽要问这个?」

为了掩盖我拙劣的谎言,我将话锋指回曦。

「只是好奇啦……」

曦别开视线回答。

「这样啊。」

「…对不起,我撒了点谎,不是『只是』。」

「还有原因吗?」

「欸?!呃…还有因为……」

曦像是被吓了一跳,脸颊霎红,眼神闪躲——最后索性将头垂下,低声细语:

「……我吃醋了。」

「……」

我不禁深吸一口气。

怎麽回事?

好可爱。

明明是佐藤翼的外表,我却由衷的这麽认为。

他的睫毛有这么长吗?

这纯真感性的少女心……真是的!曦,你真可爱啊!

「曦,我可以像往常一样抱着你吗?」

「突然说什麽呢?!嘛,嘛…也不是不行……哇啊!」

在曦说出允诺字眼的一瞬间,我便扑上前将他相对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由于我和曦的身高都因切换身体而增长,所以比例上和平时也没有分别,直到闻到不同往常的洗发水味,我才想起这不是曦的身体,而是佐藤翼的身体。

明明长的大相径庭,为什麽会弄混呢?

一定是因为曦的魅力盖过了佐藤翼!

话说回来,这明明是佐藤翼的身体……

「小觉,你该不会在想『明明这是翼的身体,为什麽胸部的触感却一样平坦呢?』吧?」

曦一语道破我的心声。

好可怕,你什麽时候获得读心能力的!?

「哈,哈哈,怎,怎麽会呢?」

「真是的!不给你抱了!」

为什麽我的谎言被识破了!?

曦气呼呼的推开我——基于佐藤翼尚未完全步入变声期的阶段,他即使说出这种可爱的台词就听觉上也不怎麽违和——不,这或许只是我的滤镜。

「对不起啦,我会请你吃豆沙包的所以原谅我吧。」

虽然口中在道歉,但我却不自知的带着坏笑,蠢蠢欲动,随时做好扑上前的准备。

我现在看起来大概和见裳坂差不多。

大概能理解她的想法了。

这可不是让我更加了解自己的部员的插曲啊?

但是没有办法,谁叫曦这麽可爱呢。

「你是在用豆沙包调侃我的身材吗?才不原谅你!」

这奇怪的联想也很可爱!

就在此时,部室的门被推开了。

犾苓曦站在门口。

「……」

我们面面相觑,微妙的形成三角构图。

真是糟糕的构图。

就画面上来看就是库萝丝同学和佐藤翼纠缠不分,而曦刚好目击这一景象。

这是修罗场的炼成阵?

「你……」

曦——应该说是曦的肉体——脸色阴沉的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曦的尖叫打断:

「你用别人的身体穿些什麽衣服啊!?」

她满脸通红,忍不住将双手挡在眼前。

我看向门口的曦,但她只是穿着与曦平日相同的校服。

「呜……明明都藏在衣柜底下打算以后再穿给翼看的……」

我因疑惑而没能听清曦低声嘟囔着些什麽。

「曦,她的衣服有什麽奇怪吗?」

「欸?认真的吗?她明明穿着…」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突然,曦的肉体高声打断对话——她本阴暗的脸上瞬间佈满光彩,以拳搥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而我仍一头雾水。

「状况我已经了解了。我是段子喔——从这害羞的表现来看,在小翼身体裡的应该是犾苓同学吧?哎呀,今天不是学园祭嘛,所以想着穿点符合气氛的衣服啦,不用在意不用在意。然后从这丰富的表情来看,你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库萝丝。那麽,库萝丝,你是谁?」

曦——段子依靠我们的隻言片语,迅速理解状况后做出推测并向我提问,这使我措手不及。

说实话被吓了一跳。

怎麽回事?难道我生活在除我以外的人都有读心能力的世界吗?

不过,符合学园祭的氛围啊……也就是校服的意思吗?可是这样曦又为什麽会是这副态度呢?我虽然想要深思,但也不好一直不作回应,赶忙回答:

「我,我是铃华觉。」

「嗯,我也刚好用排除法得出这个结论了。那麽,就让我来说明状况吧——虽然我想这么说,但要再解释一次也挺麻烦,还是再等一会吧。」段子望向牆上的闹钟说到:「我差不多该到了——是在说我的肉体喔。我昨晚和管家说过今天是学园祭,所以让他晚点带我来学校。」

「这麽说来,段子总是踩点到学校呢。」

「嗯,毕竟不做多馀的事是我的座右铭嘛。同样是无所事事,还不如多睡一会呢。」

所以不需要提前到学校准备,不需要在测验前在学校稳定心态。

因为她随时随地都做好了准备,无时无刻都带着游刃有馀的心态。

提前到学校对她来说想当然地会是没有必要的事。

「段,段子…要是冷到就不好了,至少把这件外套穿上去吧。」

曦脱下自己…准确的说应该是翼的外套递给段子。段子则一脸高兴的披上这尺寸与她…准确的说是曦出奇合适的外套——她就这麽穿着两层外套。

记得曦提过自己的体质特别不耐寒,每到天气转寒都会穿运动服的长裤上学,所以会说段子的衣着奇怪就是因为穿的比平时少吧,虽然我看不出来,但若是每天都接触自己身体的曦的话一定能察觉这种细微的地方。

这真的值得这麽大反应吗?

算了,像个孩子一样大惊小怪的曦也很可爱。

不一会,部室的门再度敞开。但是,自门后走出的却不是我预料中的人物:

「啊,大家都已经到了啊…曦,佐藤同学…还有……嗯?」

水彩望着我侧过头,一副不解的表情。

「那个……」

「我是觉喔。」

「欸,欸!?!???」

总算有个人有好反应了。

「觉,觉…你去染发了?啊,是假发吧…?真是吓我一跳……你妆画的真好啊…看起来简直都是第二个人了……」

水彩感叹到。

她带着一如既往的语调感叹。

虽然我想她貌似误会了什麽,但比起这个,一如既往?

明明切换了身体却依旧表现的一如往常,我身边有演技这麽好的人吗?

我一脸疑惑的望向段子,她仍面带馀裕的微笑。

「哼哼,原来如此……」她嘀咕着,「水彩同学,你的名字叫什麽?」

「欸,欸?曦…为什麽要突然叫的这麽疏远呢…啊,是忘了我的名字吗?我叫五三喔,水彩五三。」

她看起来有些受伤的回答。

水彩五三是水彩五三。

「看吧。」

段子带着微笑,扭头望着我——她是何时察觉我的视线的?

「啊……水彩学姐?」

门外又传来另一道声音。

「早,早上好,段子…但是…为什麽是前辈?」

自比水彩身后走出的是段子的肉体——她一如往常的穿着普通的短袖校服,扎着长长的双马尾。

「人差不多到齐了吧。」

段子双手合十,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一如既往,游刃有馀的说道。

之后,曦向新来的水彩和段子的肉体简述情况。她似乎很擅长总结,也怪不得佐藤翼时常夸赞她聪慧——言归正传,水彩得知真相后带着好似要哭出来的微笑放下心来,看来段子的疏远真的给她带来不少伤害。至于段子的肉体,她的身分是见裳坂烟。据说她本来想要偷偷熘出去在上海一日游,却被管家抓住被带回学校——大概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吧,我懂的。更何况她们身高相近,一时以为是自己还在自己身体裡也不出奇。

「灵魂互换。」

段子果不其然的说出这个单词:

「大概就是这样的现象,这一定是『祝福』的影响。大概是为了让自己肆意妄为而不让自身被法律制裁才发动能力切换身体吧。能力的范围有限,所以才不至于让全世界的人都切换身体,我猜大概也就露天咖啡厅这麽大的范围吧。而实施时间大约是在放学后出去玩的那段时间,准确的说是在咖啡厅休息的时候——所以那时刚好进入室内厕所的水彩同学才没受到影响——而基于这个理论,库萝丝会在这裡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刚好在附近。」

『我竟然没发现她。』段子低声道。

或许是为了照顾尚未得知佐藤翼的性命被他人盯上的曦和见裳坂,段子故意採取笼统的说法将敌人的目的带过——说实话,我本来还担心她会毫不在意的将这事说出来,随时做好中断话题的准备呢。看来她也不想把身为普通人的曦扯进来。

「『祝福』?那是什麽?」

曦不解的歪头——也是,要说明这个现象,即使能避开佐藤翼的话题也无法避开『祝福』——面对曦的疑问,段子信口开河的胡诌出一段像是漫画设定的内容:

「通俗的说法就是超能力啦。其实是最近兴起的流行病,感染的人就会获得超能力的样子,而且病人还能任意掌控自己的能力,看,很像『神的祝福』吧?大概是为了避免恐慌,政府也隐瞒了这疾病。要不是因为我家是大财阀,估计我也无法得知吧。」

段子眼都不眨一下的说谎。

让人感觉即使自己有读心能力也看不出她在说谎。

实际也确实看不出就是了。

有人夸过她很会撒谎吗?

「是,是吗……」

曦垂头沉思——她看起来不怎麽相信这幅说辞,又或者她只是需要时间接受情报,不管怎样,在实际遭遇这种事的现在,她也不得不相信这荒唐的说辞。

「嗯,言归正传,我过去随爸爸到旗下医院参观的时候见过类似的症状,这能力会使一个范围内的人灵魂互换——也就是我们现正遭遇的事——为了方便一点,来画张表格吧。」

段子说着从身后的柜子抽出笔和白纸,将目前已知受能力影响的人和在他们体内的人写在上方:

小翼:犾苓曦

我:见裳坂烟

铃华觉:?

犾苓曦:我

见裳坂烟:?

库萝丝:铃华觉

患者:?

段子将笔盖上:

「虽然不知道那个咖啡厅裡还有没有人受到能力影响,总之先写这麽多吧。」

我托着下巴盯着表格——真是一目了然。

「也就是说,患者就在见裳坂或我的体内?」

「不,说不定现在就在我们当中呢。」

段子若无其事的回答。

「……」

空气瞬间变的凝重,段子却用事不关己的语气接着说道:

「所以,为了避免患者混在我们之中胡作非为,也为了不给别人带来麻烦,我们应该用这身体照常生活下去。不,说到底,大家本来就有自己的事要做吧?总之,这麽一来,一旦我们之中有人做出出格的行为便能发现他就是患者——不过我当然相信…或者说想要相信患者不在我们之中,所以我的计画是这样的——你们照常活动,在医院参观时学到治疗技巧的,也是唯一有能力治疗患者的我则在这学园祭中寻找患者的本体。」

「…那如果你才是那个患者呢?」

曦没有看向段子——她显然不想怀疑自己的朋友。

「这种时候就要请你们信任我啦。」

段子带着灿烂的笑容与表情稍显沉重的曦对视。良久,曦叹了口气回答:

「……我明白了。虽然我不相信你,但也只能相信你了。」

这种时候不应该即使不相信也回答『我相信你』才对吗?

不过我就喜欢曦这种诚实的地方。

「嗯!就是要这样!那麽,还有十多分钟学园祭就正式开幕了,就让我们来说说今天各自都应该做些什麽吧。首先,有人今天有空吗?」

见裳坂和水彩举起手来:

「我有空喔,今天本来就是低等学园祭嘛——虽然明天我也有空就是了。」

「我,我本来就打算在部室帮忙……」

「嗯,那看家就交给你们,社团的存亡就靠你们的努力了喔。对了,要是见到小翼也拜託你们和他说明状况。」

认真的吗。把这两个内向的人留在部室招揽客人真的没问题吗?还有,不要说这种给人压力的话啊!水彩不都开始发抖了吗!?

「那接下来,曦,你今天有什麽要事?」

「嗯,我们班开了女僕咖啡厅,我约好要去那边当服务员。」

曦的女僕装?

真感兴趣。

「不能找其他人帮忙吗?」

「就是没人才会轮到非体力派的我啊。」

「嗯——这可真是头疼啊,那我不就不能自由活动了?…啊哈哈,我有办法了。」

「什麽办法?」

「等会再和你说吧,因为比起这个——铃华同学,你还在这真的好吗?你现在可是库萝丝喔。」

「嗯?那又怎麽了?」

面对突袭的话茬,我不禁有些慌张,段子却轻描淡写的说道:

「嗯?你不知道?还是说忘了?没关係,但身为编剧的我可是很了解喔,库萝丝可是我们话剧的女主角啊。」

「啊?」

我脱口而出。

声音僵硬而乾脆。

有这麽一回事?

「第一场正式开演是在九点,现在去的话估计还来得及看看剧本……」

「这种事才应该是『首先』的事项啊!」

以此作别辞,我匆忙跑出部室。

「啊哈哈——库萝丝这麽狼狈的姿态,真好笑啊,哈哈哈!」

看着一旁笑的直不起腰的段子,我心想她说不定是个坏心眼的人。我很快移开了视线,这不是我因说她的坏话而内疚,只是单纯的看不下去而已——当然,不是因为她身穿我偷买的旗袍。一在意这件衣服就会想起当初购入时的妄想,那真是不堪回首的回忆。所以这件事已经过去,无需再提——平时对着镜子没怎麽察觉,但真没想到,我的浏海竟如此糟糕。

简直像被狗啃了。

一想到自己每天都顶着这惨不忍睹的发型和翼相见我就羞得无地自容。也许我不该自己剪头发……不,这说不定只是我想以此为藉口让自己重新坠入父母的溺爱中。真是好险,差点就中计了,可不能再给他们添多馀的麻烦了。

不过,这个外观可不行,至少不能在明天用这个发型。

虽然和预定的有些偏差,但明天可是重要的日子。

只是比起未来,我更在意当下——我向段子询问方才谈及的解决方法:

「呐,段子,你刚想到的办法是什麽?」

「啊哈…哈哈……啊?那个啊,很简单啦,我们走吧。」

段子擦拭眼角的泪水,卖关子的迟迟不直言办法。

她果然是个坏心眼的人。

我不明就里的跟她来到空无一人的保健室。虽然有点『现在才说』的感觉,但看着自己背影的感觉真怪。

「谁也不在呢,羽朝诗老师出去巡逻了吗?」

「不知道呢,总之,她不在真是太好了。」

段子迳直走到放着医具的柜子翻箱倒柜。

「啊,找到了。」

她自柜子中掏出深蓝色的吊带,我一时没看出用途。段子将吊带穿过脖子,挂在身上,将自己的手放进去后向我问到:

「怎麽样?」

「…什麽怎麽样?」

「就是看起来怎麽样啊!我看起来像什麽?」

「……手断掉的人?」

「所言极是!」

段子带着灿烂的笑容。

「真的不好意思!我昨天不小心在家摔骨折了!」

段子在1A班房前对着我的同学们道歉。

她的演技天衣无缝。就连我都要相信自己真的摔骨折了。

面对这突发其来的状况,同学们虽然大方的表示不要紧,但还是因为人手不足而陷入骚乱。段子便趁着这时说出她的『办法』。

我未曾设想的办法:

「不过,我已经找了可以顶替的帮手。」

她说着,随后将我推上前。

曦将翼推上前。

「就让他来代替我吧!」

我推开1B班的班门,班级的视线一下都集中到我身上。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我气喘吁吁的说道。

真没想到,库萝丝同学出乎意料的体力不足。

还是这只是因为我尚未掌控她的身体?

「库萝丝!你会来真是太好了!」

握着剧本的几个同学中,一名女生喜出望外的叫到。由于已经戴上假发身穿戏服,我一时没认出她是谁——我被一旁的同学带去由几个展版軿凑而成的更衣室更衣。更衣期间,我尝试回想台词,但果然毫无印象,漫画中常有的身体记忆真是不靠谱——更衣完毕后,我尽可能表现出随意的态度向刚刚那名女生借剧本:

「那个,能藉一下剧本吗?我有些地方想检查一下。」

「…库萝丝…你不会是打算现在开始背台词吧。」

刚刚也是现在也是,我说谎真的这麽差劲吗?

「…对不起……」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那名女生竟眼泛泪光:

「我真是太感动了!库萝丝竟然会打算背剧本!!」

她甚至没控制好音量的叫了出来,班级的视线也因此再度集中到我身上。我朝他们看去,发现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正擦拭着眼泪——不会吧…….库萝丝同学从来没背过剧本吗?我该不会暴露吧?…算了,大家看起来也很高兴,这种小事不会引起怀疑吧。我开始阅读剧本,没有『心声』的打扰真让人心旷神怡——为了更有效的背诵,我轻声阅读台词,却再次被一旁的女生打断。

你们真的有打算好好做吗?

避免身分暴露,我忍住不将抱怨说出口。

「库萝丝…你能用刚刚的语气把台词再读一次吗?」

语气…是要我演一次的意思吗?也没办法,在开幕前半小时才开始背台词,担心的想要对台词也是没办法的事——于是我儘量同刚才一样,照着剧本上註释的语气将台词唸出,却换来鸦雀无声的现场。

「那个……我说了什麽奇怪的话吗?」

我打破寂静,却让声音决提——班级发出欢呼:

「喂喂,我没听错吧?库萝丝同学竟然带着感情唸台词了!」

「是啊!库萝丝!虽然有些蹩脚但她竟然投入感情了!」

「真的?那个无论什麽场合都只会带着微笑棒读的库萝丝?!」

「库萝丝…你长大了…我好感动……」

班级七嘴八舌的沸腾起来,噪音等级丝毫不比市中心的心声弱。

喂,蹩脚是什麽意思——虽然我想这么说,但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从未试过登台演戏——这反而让我在意起来:

「那为什麽还要选库萝丝当主角啊……」

我不小心将心声露出,一时紧张起来,但身旁的女生因喜悦而没注意到我话语中的奇怪之处,提我解惑:

「那当然是因为库萝丝那富有感染力的气质啦,还有如此抢眼的外表,无论身处何方像是在舞台中央吧。」

「……」

库萝丝……

你个偶像派!

我叫青衣芽衣子(Aoii Meiko),我深爱着次文化中的女僕,也因此成为女僕学会的会员,想当然,本次女僕咖啡厅的总策划人也自然是我。说实话,在刚听到曦的提议时,我其实感到十分不悦——难道觉得随便找个人来都可以胜任女僕这一不可玷汙的存在吗?更何况还是个男的!像动画裡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变成美少女的男性怎麽可能存在!未免太小看女僕了!虽然脑中尽是些负面的想法,但鑑于时间紧迫且还是未能找到合适体型的替补人选的原因,还是暂时接纳曦的提议。但我也早已做好随时把曦的朋友赶走的准备。与其让女僕之名被玷汙,还不如让活动失败。所以,待曦的朋友自厕所回来,我由衷的被吓了一跳。

曦的朋友…据说是叫翼?他套上本是为了遮盖曦浏海的黑长假发,明明尚未化妆,看起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以男性的标准来说,他的肩膀或许有些窄小,但还是较同龄女生宽,然而,这特性到此刻却能撑起比自己稍小一些的女僕装,使他的胸部看起来比当初试穿服装的曦还要挺拔,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奇妙观感,让人有想要接触真相的冲动。向腰部看去,衣服的紧绷感意外的勾勒出腰部线条,身高的增长使裙底风光若隐若现,而大腿虽然不及女生有肉感,但由此而来的苗条大腿也……不行…再看下去说不定会流鼻血……我将视线移回翼的脸庞。明明方才没有察觉,一套上黑色假发便凸显出翼本就偏白的肤色……他真的是男的?——不过,他至今为止的表现都只有完美的外观而已,但是女僕可不是这麽肤浅的东西,外观再怎麽合适,只要内在不达标,那都无法称之为女僕,仅是角色扮演罢了!可恶!我竟然会被这种门外汉的外表魅惑!真是耻辱,现在就让我血耻吧。

「芽衣子,你流鼻血了!」

就当我要开口刁难……考验翼时,我身旁的女生突然大叫——然后就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翼迅速扑到我跟前,调整好我的姿势,同时为了不想我难受而轻抚后背,拆开他人递的纸巾帮我止血后蹲下仰望我,整个行动迅速而不粗鲁。他温柔的细声细语询问:

「你还好吗?」

他微微蹙眉以示担忧,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

即使我自认没有刻板印象,但他举手投足都像是真正的女生。

无论是可爱的外表还是贴心的内在,他无疑是完美的女僕。

「一百分!」

我像是见到神蹟般昏死过去。

「没,没事吧!」

看着怪叫后倒下的芽衣子同学,我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一旁的女生不以为意的拦下:

「算了算了,她没事的。不如说你现在靠近她可能会让她伤的更严重。」

虽然她也穿着女僕装,但我能认出她,是小林同学。

「是,是这样吗……」

我不是很懂这是什麽原理。

「嗯,比起这个,还有一会就要开张了,在化妆之前,得先想好你的暱称。」

「暱称?」

「是啊,据芽衣子所说,女僕咖啡厅裡的女僕都应该有自己的暱称才行。对了,你也来帮忙想吧,像是从自己的名字裡抽字之类的,顺带一提,我的小林改成了小凛喔。」

名字裡抽字啊……嗯…因为是曦所以......

「小日……之类的怎麽样?」

「喔,挺好的嘛——你的名字怎麽抽成这样的?」

我一时语塞。因为穿着裙子,我一时竟忘记自己现在正处于翼身体裡的事。这下该怎麽办呢?我已经发誓不会再向任何人撒谎,可是,我也不能说实话,像今天那样向身处盖茨同学体内的小觉那样玩文字游戏就已经是极限了——这麽一来,就只能按翼所说的那样隐瞒了。

并非欺骗,而是隐瞒。

「…我不想说。」

「哼——不想说啊……啊,该不会是来自曦的名字吧?」

「欸!?」

「啊,说中了?」小林同学笑道:「果然是这样啊,看你躲躲藏藏的,我一下就猜到了,你们青春期的男生真是好懂。说起来,你总是和曦在一起呢,是在交往吗?」

「交!?」

「呀!脸真红啊。说中了?」

「才,才没有交往啦!」

我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一时没能好好控制音量的大声反驳,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

「还没交往啦……」

我低声嘟囔。宛若自言自语。

「…现在还没……」

铃华觉穿着放自床底找出的黑色卫衣走在街上,这衣服十分温暖,应该是过冬用的,但即使她戴上兜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她仍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像是受到巨大打击——事实也正是如此,自七点半出门以来已经过去约莫一个半小时,她仍未能找到通往学校的路,自然会感到失落,虽然只要问路就好,但铃华觉实在不想靠近人群,也因此,她没有乘搭交通工具,而是在陌生的地方避开人群,在鼪鼯之径徒步前往学校。这麽看来,会迷路也是想当然的事。不过,她并没有自暴自弃的四处閒逛,而是依靠远处的路牌推测学校的方向——有时,她会在小巷与人擦肩而过,每到这时她都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像是逃跑般自其他人身边逃开。

「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

她喃喃自语。

不,她或许没有对任何人说话。

甚至没有自言自语。

她一直都是这样蒙蔽自己。

所以才没能察觉学校也有人群这种理所应当的事。

『绿园同学,为师能否撑过明天就要靠你的照片了,拜託你了喔!』

「哈——」

看着铃木发来的短讯,我深深叹一口气。

这个男人实在是无可救药,明明不幸的因为细菌感染导致伤口恶化使住院期延长,还在情况稍有好转时就马上委託自己的学生到学校的女僕咖啡厅照相——据他所说,他每年都很期待这个活动——真没有老师的样子。

不过,让他受伤的是我,所以我也不会有怨言。

正好没吃早餐,趁着时间还早,早点解脱吧。

『我现在就去。』

用简讯汇报后,我走进女僕咖啡厅,我先前从未试过走进这种地方——不止女僕咖啡厅,即使是普通的餐厅也未曾去过。毕竟得赶回家学习嘛,可不能在外自甘堕落——我难免感到有些新奇,抬头四处张望,发现装潢与普通的课室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在背后的牆上挂着用圆润字体写着『女僕咖啡厅』的大牌子而已。我还没细看,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夺取注意力:

「欢迎回家,主人。」

顺着声音看去,我看见身侧站着一名身穿女僕装的女生——她留着黑色长发,身前的双手托着餐盘。面带微笑,用乌黑双眸注视着我。微微鞠躬,以温柔的声线向我说到。

「……」

我哑口无言。

彷彿停止呼吸般。

「我叫小日,请多多指教。」

她向我自我介绍

我却仍未有回应。

虽然我从未去过女僕咖啡厅,但这恐怕是假名吧。

「主人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店吗?」

小日微微侧头。

「嗯…嗯……」

我总算回过神来。

「这样啊,怪不得看起来那麽紧张呢,呵呵。」

她掩口而笑,发出悦耳的声音。

而我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她接着说道:

「不好意思失礼了。还请不要紧张的把这裡当成自己的家敬请享受。主人,这边坐。」

小日又莞尔一笑,随后带我前往在尚有许多空位的咖啡厅内坐下——我有幸能坐在窗边,这才发现课室的窗帘被换成了粉色——小日将菜单放在桌子上,毕恭毕敬说句『请』后退下,为了不让我觉得被催促着而站在不远处等待我点餐。趁着小日退下的时间,我终于有空喘口气。

自小日的可爱透过气来。

好可爱。诶?怎麽回事?好可爱。

从外观到动作,从声音到气味,全都好可爱。

有她在,即使是家也变得温暖。

虽然她这麽体贴的照顾我,但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简直看不懂菜单上的任何一个字——由于太过在意小日,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没有恶意的视线,这让我心烦意乱。既想要快点逃离现场,又想要在这裡再待多一秒。

实在是不符合逻辑。

「不好意思……」

我开口点餐,小日很快便走上前来。虽然迅速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有压迫感,但我仍感难以呼吸。

「主人,请问要吃点什麽呢?」

我随便用手指指着最大的一个板块。

「蛋包饭是吗?好的,请稍等。」

不知为何,我不想让小日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所以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一直盯着她。

没一会,小日托着盘子回到桌旁。

她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作画——画的好像是个麻雀。

我心想这蛋包饭煮得真快,又想起这裡并没有厨房。好奇心趋势我看向小日刚刚离去的方向,我才发现这些蛋包饭本是装在塑料盒裡的,只是用微波炉加热而已。终究是学生举办的活动,这也没办法吧——小日的优秀质素一时让我以为去了职业餐厅——我拿起餐具准备用餐,却被小日连忙阻止:

「等等,主人,还不能吃喔。」

「还不能吃?」

「嗯,因为还没加魔法嘛。」

小日将番茄酱放在桌子的一角。

「让食物变得更美味的魔法。主人,请和我一起做吧。」

随后用双手比心,对准蛋包饭。

「准备好了喔。」

我一脸茫然。

「MoeMoeQ~变得美味吧!」

「……」

这是什麽?

我看不懂。

但是真可爱。

「啊,主人你怎麽没跟着一起做啊!不过,也没关係。请好好享用,主人。我先行告退,有事的话随时叫我喔。」

小日说着走开了,而我还沉浸在她刚刚所施的魔法中——在这么朦胧的状态下,我用勺子挖起一口饭送入口中。

「真好吃!」

明明不是职业,明明和家裡一样是被翻热的食物,味道却格外鲜美,好似刚煮好一般。

这就是……魔法的力量吗?

不不不,再怎麽没有逻辑也不可能吧。

我再次嚥下一口仔细品嚐,才发现味道并没有特别出众。明明不出众却与众不同——我每吃一口都会思考其理由,然后不知不觉的在吃完整盘饭后仍未发现理由。

「主人,您需要照相吗?」

见我用餐完毕的小日凑上来询问——对啊,这才是我来这的目的——我点头示意,小日便拉我到一旁摄影区,我不禁陷入混乱:

「等,等等,拍照是要两个人一起拍吗?不是只拍你吗?」

面对我由衷的疑问,小日再次掩住嘴巴:

「哈哈,你在说什麽啊?主人真好笑。」

我看着她开朗的笑颜,心中莫名感到温暖,同时也因丢人而感到脸颊发烫。

「主人真怪呢,那,要和我一起拍吗?还是只拍我?」

「…一起拍……」

小日发出爽朗的笑声,握住我的手——她戴着手套,我也不知道是否柔软。

照完相后,我像是刚睡醒一样走出咖啡厅,盯着照片迟迟不放——上面是揽着我比耶的小日和面红耳赤的我——我盯着小日的脸,越发觉得熟悉。

好似在哪见过。

「等等,难不成……」

我脑中闪过一个想法,终于发现蛋包饭的特殊之处——小日的魔法。其重点不在魔法,而在小日。因为是小日我才会觉得特别,才会觉得格外美味。也就是说——小日对我而言是特殊的人。

「她是我的梦中情人?」

这就是喜欢上别人的感觉?明明才刚相遇没一会?

……这就是一见锺情?

手机震动,是铃木的讯息,似乎是在询问我去女僕咖啡厅的感想——因为他我才会和小日相遇,才会第一次拥有喜欢的人,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作为学生,作为朋友,我决定向他由衷表达感谢:

『太棒了,谢谢您。』

创作部的部室较为偏僻,每次在部室和厕所间往返都要通过长长的走廊,虽然水彩五三并不会对此感到困扰,但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这条长廊,因为这让她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与朋友在部室相遇。一般人或许不会在意,但对于长年以来孤身一人、身处痛苦中的水彩五三来说,现在这样安稳的日常才是反常,是好像梦一样会转瞬即逝的生活,所以她想珍惜当下,尽可能的和同伴聚集在一起。即使终有一日会结束也好,至少现在继续处于这美梦中。

这样想着的她加快脚步,却又因余光中的身影减慢脚步——她在走廊上和见裳坂烟擦肩而过。

并非今天的见裳坂烟,而是平常的见裳坂烟——身材娇小,身穿大号白外套的见裳坂烟。

见裳坂烟以步行的临界点在走廊上快走。

「见裳坂同学!」

水彩五三慌忙叫住她的背影——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今天的『见裳坂同学』应该在『段子同学』体内才对,而此刻在她眼前的『见裳坂同学』并不是见裳坂烟,而是其他人。想起这点的她想要开口纠正自己的发言,却无法发出声音——『见裳坂同学』转过头来。

「啊?!」

她皱起细眉,怒目圆睁,以虎啸般的高昂声线质问:

「我没有在走廊上奔跑吧!??」

她将浏海夹在头顶,毫不吝啬的将白嫩的额头露出,五官自然也一览无遗——她脸上写满不满。

「欸?…是,是,没有跑……」

水彩五三被吓了一跳,并不只是因为这凶恶的响亮声音,更是因为对象的外观超出她的意料——虽然平时见裳坂烟的五官都因浏海难以观测,但不管怎样,见裳坂烟都不应该会有这麽凶狠的眼神。

「啊?!那你找我有什麽事??」

见裳坂烟再度怒吼。

水彩五三只好鞠躬道歉:

「对,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

「啊?!什麽啊?!真是的。」

或许是因为水彩五三态度诚恳,对方无意纠缠,只是抱怨后便离去——水彩五三趁这时直起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果然还是很像——水彩五三想到。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停止敲击部室电脑的键盘朝门口望去——是客人。瞄了一眼后,我接着写我的漆黑魔翼之瞳的五十道……说起来,最近我把文章的名字改成了一百道罪孽,五十还是太少了,实在不能满足我的创作慾望——虽然要我招待客人,但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创作接龙』。创作本身就应该是孤独的,即使合作也应该是平行的线,而不是连续的线。以创作歌曲为例,也会是写词,谱曲,伴奏,演唱,调音,分别独自完成后再结合在一起的对吧?嗯……仔细想想,例外似乎挺多的……没关係,这和我不能理解没有冲突。不过,即使不能理解,我也想不到其他提案,所以也没办法吧。

我突然不清楚下一句台词该怎麽写,因此暂时将眼睛移开电脑屏幕,朝客人望去——进来的客人是一男一女的双人组。一头捲发的男生随意的四处观赏,那名长发的女生却紧缩眉头,认真的站在我们部室的展板前查看,那上面是我们部的创作接龙,大概也有一些刚来的外人续作的产物。成果到底会如何呢?我虽不期待但也好奇成果——灵感唐突的出现,我于是继续码字。

「这些就是你们的创作吗?」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那名女生不知何时开始绕到我身后看着屏幕,我吓得不小心拔掉电源——我还没保存呢!

「是,是啊,怎,怎麽了吗?」

前辈曾说过我在谈及兴趣时的态度会和平时大不相同——前辈果然不会看人,这不是一样吗?独自一人面对陌生人时便只能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好——我努力抬头看向那名女生,却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似乎……隐藏着怒气?

不,我虽然喜欢观察人类,但并不喜欢揣测人类的内心。我并不明白她表情的含义,也因此很快移开视线。

「你们……是认真的?」

「…欸?」

看着我不解的表情,女生露出不满的表情——我不懂到底哪裡得罪她。

「哼!」

女生扭过头,径直走到门口,朝仍在神游的男生喊道:

「Koko,走了。」

他们扬长而去。我在心裡猜测这外号是从什麽名字演变而来的。

与愤愤离去的女生交换,水彩学姐走进部室。

「呜哇…好生气的表情……见裳坂同学,发生什麽了吗?」

「…我也不是很明白。」

「是吗?」

水彩学姐坐在前阵子新买的沙发上,没一会又起身去书柜前挑书,好一会后却什麽书都没拿的坐回沙发上。握紧双拳,紧抿双脣——即使我不懂察言观色也能明白她感到焦躁。

「水彩学姐,怎麽了吗?」

她貌似就等我开口问她。

「嗯……那个啊,见裳坂同学,我本来以为是认错人,可我还是不觉得会这麽像——我刚刚在走廊看到见裳坂同学你了——我想是因为她把浏海梳起来我才会以为认错,但是那个声音……虽然凶狠,但那一定是见裳坂同学你的声音……」

「那个人现在在哪裡?」

我好似条件反射般撑着桌子站起,发出巨响打断水彩学姐的话。

「欸?我,我不知道…那已经是大概五分钟前的事了……」

「…这样……对不起,突然发出这麽大的声音……你本来想说什麽?」

我只好坐下——竟然追不上那就算了,反正她既坚强又独立,即使我不在身边也能好好的照顾自己。只是,真没想到,灵魂互换竟然会导致这种事发生——等等,灵魂?难道她真的是一个生命?…不,只是灵魂互换刚好方便解释这个现象而已,实际还是不同吧。我的错就是我的错,不可以怪到别人身上。这麽说服自己,我拿起桌上水壶喝水平復心情。

「嗯?嗯…所以我想说啊,她会不会是患者?因为我们之中没有她那样凶暴的人嘛。」

「噗!」

我吓的将水喷出。

「呜哇!没,没事吧见裳坂同学!?」

「咳…咳,没,没事,只是不小心呛到而已……那件事,等会有机会的话再和段子学姐说吧。」

我尝试略过话题。

不过,多亏水彩学姐,我总算察觉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把她也算进来的话,参与进这灵魂互换现象的就不只七人,而是八人——这或许真的是值得向段子汇报的事,但我又该怎麽向她解释我的事呢?

我苦思冥想。

铃华觉终于抵达学校,她这才发现校内人山人海。她虽想退缩,身体却不自主的走进学校——这也是她的习惯作祟——逃似的来到玄关,才发现自己忘带柜子的钥匙,好在今天是学园祭所以不换鞋也能入内。铃华觉扶着牆壁朝创作部前进,周围吵闹的让她难以辨认方向。她不小心撞到迎面而来的行人,向后倒去。

「痛……啊,你是…那时的读心女!没事吧?」

与她相撞的是绿园追寐,曾拥有分身能力的男生——他并没有感到生气,毕竟会相撞不止是对方的错,一直盯着手中照片的自己也需要承担责任——他打算扶起地上的铃华觉,这才发现她呼吸急促,脸色发青,好似要睡去的模样。

「喂,你看起来不对劲啊,不舒服吗?」

铃华觉只是摇摇头。

她有不能张嘴的理由。

在绿园的搀扶下,铃华觉站起身来,在起身的途中看见地上的『小日』与绿园的合影。

「……呜!」

她猛的推开绿园,跑进一旁的厕所中。

绿园并没有察觉照片被他人看到的事,只是暂时将照片收进口袋,在门口等待铃华觉——她的样子实在是不对劲,这让绿园觉得自己不能随便丢下她——过了一会,铃华觉摀着肚子从厕所走出。绿园向她打招呼,她却不予回应的与他擦肩而过。

「喂,喂!」

绿园在靠近她时发现她目光呆滞直视前方,口中念念有词:

「我什麽都听不到…..」

这让绿园心生退意——也许自己只是被她讨厌了。绿园想。这也没办法,谁叫自己曾经会差点做出杀人那种过分的事——不过,既然有力气说话,也就代表她身体比刚才要好了吧?我还是不要多管閒事比较好。

这麽想着,绿园转身离去——他正打算带着战利品出校看望铃木老师。

没能听到她向不存在的物体的低声诉说:

「…没关係…只要和往常一样不去在意就好……」

她一直这麽说。

「真没想到当女僕会这麽累啊。」

休息时间,我端着盒饭到小林同学身旁抱怨——一不小心就忘记自己仍是翼的自然搭话,这让我为自己的愚笨感到懊悔不已——不过,小林同学并没有为此感到诧异。

「是啊,不只身体,精神也上也很累。扮成这副礼貌优雅的样子真累,简直就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一样。」

她边说边对食物宣洩怨气。

「说起来,你明明只是替补,为什麽这麽熟练啊?」

小林同学随后向我问到——会熟练是当然的,也不想想我都看过几次在芽衣子激情演讲中记下的笔记——只是,我现在是翼。这可真是糟糕,难不成做过头遭人怀疑了?

「啊…啊哈哈,只是看过一些动画啦。」

这话不假,小时候在医院时我确实常看动画,或许只是内心深处想和前来探望我的翼有更多共同话题吧——明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会来——提到翼。他已经到学校了吗?我想要确认,于是带着尚未打开的盒饭向小林同学请示外出。

『嗯嗯,是要去找曦是吧,快去快去。』她窃笑着催促我离开。

我怀着期待见到翼的心情在走廊上轻快行走,沿途看到不少活动,我发现这学校的社团还挺多的——像是某班展的杂货店、神祕学部的占卜屋、某班展的鬼屋、甜品部的餐厅、电影部的电影观赏会、影视部的自製电影放映会、美术部的漫画摊位、文学部的摊位、游研部的自製游戏试玩、魔术部的表演、轻音部的小型演唱会、报刊部的摊位、茶道部的沏茶体验、手艺部的展览、缝纫部的商店——五花八门,数不胜数,都是我只在医院的电视上看过的东西。

「明天和翼一起来吧。」

我这麽告诉自己,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进去游玩的冲动,加快脚步。随后在走廊的拐角处进入杂物室。

悄然无声的,我进入无人的阴暗房间。

欸?

我为什麽会在这裡?

我转身想要开门,却于转身时在一旁破碎的全身镜中看到自己……翼的表情,因此停下动作。

就好似身体不再属于我一样,我停下动作。

那是,陌生的表情。

我与他四目相交。

那既不是翼,也不是我。

「见裳坂同学?」

犾苓曦叫住迎面而来的见裳坂烟,不过实际上,她们既不是曦也不是见裳坂——这点她们都十分清楚。因此,段子之所以会在此刻以『见裳坂同学』称呼那不明真相的女生,只是因为预设对方正假扮着见裳坂,为了让对方明确知道自己正在叫她而做出的发言——见裳坂停下脚步,皱起本就绷紧的眉头,恶声恶气的问到:

「啊?!你找我有什麽事?」

这态度真是帮大忙了——段子心想。这下敌人是谁就一目瞭然。既不需要套话也不需要推理,真轻松。

「不,只是,想请你解除这个现象。」

「哈!你是也是这个现象的受害者啊,不对,你是在怀疑我吗?我才想问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呢!」

「事到如今也无需再演戏了吧?」

虽然为了不被怀疑而採取暧昧的字眼,但段子能肯定那时的露天咖啡厅中只有八个人。除去创作部的六人外,还有一名烫成捲发的短发女生以及黑色长发的女生。虽然当时没能察觉,但段子认为那长发的女生就是库萝丝——就今天库萝丝的瞳色来看,很明显她天生的瞳色仍非蓝色而是黑色。段子不觉得库萝丝能自己戴隐形眼镜,所以假如那是隐形眼镜,平时一定有人帮她穿戴,但今天的她却没有戴上,这就证明这并非单纯的隐形眼镜,而是她能力的效果。竟然平时能将黑色的眼睛染成蓝色,那能把金发染成黑色也不奇怪——每人只能有一种『祝福』,由此,剩下的一名便是造成此现象的敌人。只可惜那时没能看到她的脸。但在身体互换的现在,即使当时看到也于事无补。

不过,她的真面目也已揭晓,那便是眼前不符合任何已知人设的见裳坂烟。

段子如此判断。

「啊?!你是要打架吗?!」

「要是你打算一直这麽演下去的话,那我也只能动手了。」

段子一边说,一边脱下吊带,将手指抵在脖子上——那裡有影响左腿的穴位。段子常依靠点穴使身体的不同部位做出条件反射,以此发挥超出常人的速度与力量——段子已经蓄势待发,只等见裳坂的一声令下正式开启擂台。

「啊?!你有本事就……」

见裳坂话音未落,段子便依靠左腿弹地而起,再以手指按戳腰部改变下半身的动作,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对见裳坂使出迴旋踢——要是就这麽踢下去,正常人一定会失去生命,但是段子会在腿与见裳坂的头部相碰的瞬间再次点穴以收回扬起的腿,所以就结果来说只会使对方失去意识——但是,段子无须收回攻击。

因为见裳坂躲过了段子的攻击。

「…试试看啊!」

她微微后仰,再次开口将刚刚的话补完——段子一惊,这明明不是人能看清的速度,她是怎麽躲过的?只是运气好?这麽想着,段子接连依靠点穴的连锁反应对见裳坂展开攻势,却都被她轻易躲开。

她好像不用看一样,理所当然的做出闪避。

与其说是被看清动作,不如说是被摸透想法。

这难免使她有些焦躁,但她同时发现原因——刚才,在自己使出迴旋踢之前见裳坂便已经闭上嘴巴向后仰去——就像她早就知道我会瞬身到她身前进行攻势一样。

她……可以看到未来吗!?

不,这太奇怪了,每人都应该只有一个『祝福』才对——段子想到——而且这个能力……难道她不是造成这个现象的敌人,而是——

「你是雾吗?」

段子依靠条件反射弹地后退,与见裳坂拉开距离问到。

一瞬,见裳坂的脸上失去馀裕。

「你……为什麽会知道那个名字?」

她低声盘问。

果然不是…吗——段子却没有在意见裳坂陡变的态度,思考起现在的事情——因为她发现了问题。

她并不是敌人也不是库萝丝,而是受影响七人之外的第八人——但当时在场的绝对只有七人。也就是说,在那七人之中,有谁的体内还隐藏着另一个人——这并非段子想深究的方向。

七人的身躯分享着八人的灵魂——一定会有一个人多出来。

随后,那多出来的人会像眼前的证明一样,隐藏在谁的身体裡。

敌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也就是杀死佐藤翼——至今为止都是这样——那麽,她必定会藏在最难被发现且最容易下手杀害佐藤翼的身体中。

也就是离佐藤翼最近的身体。

那是谁的身体呢?

答案只有一个。

佐藤翼的身体。

他的体内不只曦一个灵魂。

想到这,段子背朝见裳坂,以点穴加快速度朝女僕咖啡厅的方向奔跑——毫不理会身后的见裳坂:

「喂!别跑!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她边喊边朝段子遥不可及的背影奔跑。

她心急如焚,一时顾不上其他事。

于是,见裳坂在拐角处与人相撞。

「「好痛!」」

两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见裳坂艰难的从地上坐起,这才发现眼前人物的真身——她扎着自然捲的高双马尾。

「「啊。」」

她们面面相觑,因疼痛与惊讶愣在原地不动。

「「是你!」」

她们异口同声。

「刚才的胸部很大的人!」

「那是什麽称谓啊!我叫禾森隽,给我好好的叫学姐!还有,我刚刚说过走廊上不许奔跑了吧!?」

禾森从地上爬起,单手叉腰,指着见裳坂的鼻尖指责到。

「她,她不也在走廊上奔跑了吗!?」

见裳坂指着曦离去的方向为自己辩解,禾森顺着方向看去,却没能看到任何符合条件的人影。

「嗯?哪裡有人……啊!不许逃跑!给我停下!」

禾森转过头才看到见裳坂烟急驰的背影。

「要我说多少次,走廊上不能奔跑!」

她这麽叫喊,追逐见裳坂烟。

我睁开眼睛,与自己需要抹杀的对象四目相对。

得知他是在星期一。放学后,我因发现自己在教室漏了东西而折返,于是听到朋友……她们说我的坏话:

「我说啊,不觉得燕很烦吗?」

「啊——巳澄?我懂!一个劲的凑上来一幅自来熟的样子,真的很烦人呢——」

「还有啊,明明土的不行还硬是要追赶潮流这点也是,真噁心。」

「真好笑!真噁心!」

她们还说了不少更为难听的话,但我只记得开头的这几句——我和她们大吵一架,吵的内容也忘的差不多,看来我真的很讨厌那时的记忆。在那之后,我独自一人失神的坐在课室地板上。那时的我是在哭,在笑,还是单纯的生气——我既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要是一直被蒙在鼓裡就好了……」

就是在那时。

「嗯?」

等回过神来,我发现手中凭空出现一张纸条。内容大意为『你要在学园祭完结前杀了佐藤翼,否则死的就会是你。』,貌似还提过什麽『能力』什麽『证明』之类的字眼——我虽对内容感到莫名其妙并嗤之以鼻,但也觉得这纸条不可思议,因而对佐藤翼产生兴趣。

不,现在看来,那只是我想利用佐藤翼来分散注意力好忘记不愉快的事而已。

翌日,我透过四处询问而得知佐藤翼的真面目——明明才刚被说过烦还问东问西,我真不会吸取教训。

我躲在暗处观察他,回想起来那无疑就是跟踪。

他是个普通的男生,总是和女生黏在一起,不过从他们相处的细节中我能看出那只是他的朋友——虽然那个叫『曦』的女生看起来喜欢他,但对佐藤翼来说,她似乎也只是朋友——我想他是被男生嫉妒所以才会有这种诡异的纸条。

等我察觉,我已跟踪他一天。

之后,我又一次跟踪他——我也不明白我为什麽会做这种事。

趴在门外偷听,我得知他们决定在放学后一起去玩的消息,或许是兴趣使然,我也悄悄的跟上去——没有凑上前,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愉快的玩耍,閒聊,这让我也被他们的欢笑所感染,内心变得暖暖的。

跟着他们走一段时间后我也累了,也就随他们一同在咖啡厅喝起东西——这的咖啡可真好喝,那叫『见裳坂』的女生品味真不错。我正想开口向见裳坂抒发自己的感受,才想起自己和他们并无关联,只是单纯的外人而已。

察觉到这点后,我终于明白我跟踪他的理由。

不是因爲佐藤翼,而是因为他身边的人。

我想要加入她们。

不是想成为佐藤翼的朋友。而是想和这麽一群好女孩一起玩耍。

和不会说我坏话的人一起。

我羡慕佐藤翼有这麽多优秀的朋友。

我嫉妒他。

内心的温暖是源自我的妒火。

凭什麽既普通又安静的他可以获得这麽多优秀的朋友?明明我为了获得朋友这麽努力,他却能毫不费力的,幸运的获得这麽多好朋友——也怪不得会有人想要杀掉他——当然,这并不是我要杀掉他的理由,抛开这理由有多薄弱不谈,即使杀掉佐藤翼,她们也不会成为我的朋友。

所以,我不是想让佐藤翼消失。

我想要变成佐藤翼。

从结果来说,我如愿以偿。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与曦一同成为了佐藤翼。

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明白这是我的『能力』——我当然会知道,因为这是我的能力——因此,我了解到纸条上的信息并非虚言。

不在学园祭结束前杀了佐藤翼我就会死。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杀了他。

也就是说,我将永远都没机会加入她们,成为她们的朋友。

但我本来就不会得到她们。

既然她们现在和将来都不会是我的朋友,我也没必要顾虑她们的心情。

因为是自身的能力,所以我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杀掉佐藤翼——很简单,只要操控佐藤翼的身体自杀就好了,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夺过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因为体内还有曦的缘故,即使佐藤翼的肉体死亡我也不会受到影响——曦会代替我,作为祭品死去,而我则会寄宿在这尸体上,等在夜幕降临时解除能力,所有人便都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佐藤翼会因此身亡,我也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方法已经明瞭,我却没有马上实施。

因为我成为了佐藤翼。

好不容易有机会加入她们,我不想这麽快结束这一切——就算是欺骗自己也好,我想成为她们的朋友——因此,我隐藏在身体裡,以曦的视角注视这发生的一切,打算等到放学时再找没人的地方实施计画。

我越是看着她们的生活,就越感羡慕。

我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成为她们的一份子。

我的妒火愈烧愈烈。

所以,我不会让曦和佐藤翼相见。

我放下手裡的盒饭,在杂物室中寻找凶器——我也想过跳楼,但那种方式实在太过招摇,要是因抢救及时而没死成就不好了,不能动弹的躺在病床上的话,我只能束手无策死去——最后找到一把生鏽的美工刀,虽然满是铁鏽,但异常锋利,简直像在不久前才被人打磨过。

我把它藏在怀裡,打开房门。

不能在杂物室动手,这裡离人群太近,随时可能有人前来——话虽如此,我也没有确切的目的地。毕竟我本打算在繁华落尽的放学后实施计画,压根就没想过这热闹的学园祭中哪有合适的场所。我打算去外面,但外面尽是我不熟悉的地方,被发现的机率说不定还更大——我于是在校园内四处寻找。

周遭的喧嚣像在催促我一般。

走到现在主要用作提供部室的旧教学楼,这裏同样热闹。我走到顶层,发现这裡没有人的气息——记得这裡会在下学期翻修,现在就基本用于存放杂物——在各处都召开活动揽客的学园祭上,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有人。不过也不能肯定,被发现的风险仍久很大。我灵机一动。只要让别人看不到我就好了吗?比如用东西把房门堵住什麽的,毕竟是旧教室,即使门出现故障也不会惹人怀疑。

我挑选一间没什麽杂物的房间,用在地上找到的髒扫帚将拉门堵住,在确定无法打开后,我放下心来。

虽然可能有人执意想打开这扇门一探究竟,但那概率低的无法被称作风险。

「差不多了吧……」

理所当然,我还是第一次自杀,即使这并非我的身体我也感到紧张。我不禁出声给自己打气,稍微观察四周以分散注意力——这裏貌似是音乐教室。许久没被打扫,我还能看见在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调整好姿势与位置,我掏出美工刀,举起后对准自己,那锋利的刀刃让我有些退缩,颤抖的双手使方向失准,我于是扭过头,因此在一旁的大钢琴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看到佐藤翼的面孔。

我紧闭双眼,用力将刀刺向自己。

「……」

手无法接着往下深入。

刺进去了?

我缓缓睁眼。

刀尖与我的眼球近在咫尺。

我顿时双腿发软,想将手挪开不让刀尖再对准自己,但手臂无法动弹——而且,膝盖也无法接触地面。

于困惑中查看——我看到我的手腕上铐着手铐。

那手铐悬在空中,将我的手固定其中。

我宛如被它吊起。

「哈?」

我因不解而感到恐惧,为了给自己壮胆发出声音——我用另一隻手握住美工刀,随后尝试将手自手铐中取出,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那悬空的手铐毫不动弹。

无论是用手拔还是用刀割,它都毫无变化。

我焦急的扭头四顾,寻找可能派得上用场的道具,随后目光停留在门口。

停留在窄小的门缝上。

刚刚有这种缝隙吗?

不,不可能会有。

我定睛凝视。

下一瞬间,门被打开了。

准确的说,是被撑开才对。

自缝隙中凭空出现的冰箱将门撑开。

它一瞬便将门破坏。

而在我反应过来发生什麽前,那冰箱后走出了人影。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烫着新潮的捲发,带着意义不明的手鍊。

『我』从冰箱后出现。

『我』面带微笑。

那微笑既非嘲讽也不阴险;既不夸张也非虚假。

笑吟吟的『我』没有展露一丝恶意。

我因接二连三发生出乎意料的事而愣在原地,连话都说不了,只能呆呆看着对面的我。

『我』看着我,微微侧过头,带着微笑问到:

「你,为什麽,要做,这种事?」

她时不时停顿,语气柔和,没有一丝压迫感。她只是在提问。我因她平和的声线稍感平静,混乱的心情也得以平復——眼前的『我』不是『巳澄燕』,而是『她』才对,她一定是受到我的能力影响才会在『巳澄燕』体内。而且,她也和我一样,是拥有『能力』的人,无论是刚刚的冰箱还是现在的手铐,一定都是她搞的鬼——但是,我对她的真面目却毫无头绪。

佐藤翼的朋友中有这样的人?

看来是凑巧经过而被牵扯进来。

「为什麽,要做,这种事?」

她以同样的口吻復述——她的语气实在过于平稳,以至我一时忘记自己还被手铐吊着的这回事,忘记她是一名能力者的事——没有了不解之情,我毫不退缩的反问:

「哈?做什麽事?」

她不作声色,过了一会慢悠悠的补充:

「为什麽,要拿刀,刺自己?」

「这和你没关係吧!?」

她实在是过于平静,这反而使我感到烦躁——我朝她吼道。也许我只是因她和善到异常的态度而后怕,因此开口给自己壮胆而已。

「有关係。」

她回答。

「杀人,是不好的。会使人伤心,生气。」

脑中闪过佐藤翼那些女性友人的脸庞,我随即察觉自己烦躁的真正原因,那与我得以冷静的原因相同——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不要做,这种事,好吗?」

因为是我熟悉的声音,所以我能平静——因为是我的声音,所以令我厌恶。

「不……不行!我要是不杀了他的话我也会死!」

即使察觉这点,我仍这麽说。

就像撒谎一样。

「真的?」

她简短询问。

这是什麽意思?

她在问我后果的真伪?还是——真的是为了保命而决意杀掉佐藤翼?

答案显而易见,但我无法忽视另一条问题。

因为我已经得出结论。

「……」

至今为止,有关后果的资讯一直都只存在于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说实话,即使是在获得能力的现在,我仍没有将死的实感,仍是半信半疑——这样的我却能对佐藤翼痛下杀手。

「……」

我其实没有忘记星期一的事情——那时的一字一句都清晰烙在我的脑海裡,讨厌的记忆哪是这麽容易就能忘记的——正是因为记得,我才会对佐藤翼他们望而却步。

不敢向前加入。

甚至没有尝试过。

为了不受伤而不开始。

「我……」

因为害怕幻想破裂,我只能远远的羡慕他——幻想自己成为他,没有风险的不劳而获。

这样的自己让我感到——

「…真噁心。」

刀掉在地上,发出冰凉的敲击声。

我不愿承认自己的丑态。

不愿承认她们那时的辱骂。

不愿讨厌自己。

所以将对自己的厌恶投放到佐藤翼身上。

所以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对自己的厌恶。

所以才会决定杀掉他——为了让自己不再察觉对自己的厌恶。

——这同样令我感到噁心。

悬空的手铐悄然无息的消失不见。我跪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其实我从未嫉妒。

我一开始就明白我这样的人不配成为她们的朋友。

即使变成佐藤翼,我也无法成为佐藤翼。

「犾苓同学!」

段子绕过挡住大半个门的冰箱,朝跪在地上的犾苓曦喊道。她其实不清楚对方是否真的是犾苓曦,只是希望眼前并非是隐藏在佐藤翼体内的『敌人』而已——察觉她正在哭后,段子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管是『敌人』还是犾苓曦,既然这还有力气哭喊的话,也就代表佐藤翼的性命没有威胁吧——她见到犾苓曦的身旁站着一名女生。她认识这名女生,女生名叫巳澄燕(Misumi Tsubame),是1F班的女生,她就是造成这现象的真面目了吧。那女生满脸微笑,缓缓的向段子打招呼:

「好久不见,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段子板起脸。

「这表情和这说话方式……你是库萝丝吗?」

她的声音蕴涵着怒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没人能在库萝丝面前装模作样。

「是。」

库萝丝仍面带笑容。段子咋舌,努力不展露情感:

「给我解释情况。」

「她拿刀刺自己,所以我阻止了她。之后,她突然就哭起来,吓我一跳。」

「那就给我摆出被吓到的表情。」

听到这话的库萝丝仍带着平和的笑容。

大概了解状况后,段子冷冷的说道:

「出去。」

「我知道了。」

「走之前让冰箱消失。」

「我知道了。」

库萝丝话音刚落,冰箱随即像被点燃的照片般消失。

「再见。」

段子没有对库萝丝的告别做出回应,但做出了反应——她松了口气,稍微转换心情后看向理应是巳澄燕的佐藤翼。她仍在忘乎所以的哭泣,没能察觉周围的变化。段子靠近她观察,果然没能发现伤口。虽然段子不清楚前因后果,但竟然在没下手的情况率直的表达这种情绪,段子猜测她本性不坏。

「你还好吗?」

段子轻敲她背部问到——她终于直起腰,通红的眼眶中充满迷茫,看样子是哭过头尚在恍惚,她擦去眼泪,想要看清段子的脸而定睛凝视,却在一会后哭得更加厉害。

「呜哇啊啊…..对不起…我竟然想要……呜,对不起,请原谅我。」

她泣不成声的向段子道歉——她果然是巳澄燕,现在大概是为自己想要杀掉小翼而感到抱歉吧。虽然不知道库萝丝和她之间发生了什麽,但也许多亏了她,小翼这次才能能保住性命……不,我不会感谢她——段子把燕拥入怀中,轻抚那人造的发丝。她虽然不知道拥抱有什麽含义,但她记得以前常看到大人这样安慰哭泣的孩子。段子在燕耳边低语:

「这句话不应该对我说吧?」

相拥一会后,段子透过与燕紧贴的胸口而明白她情绪变得平稳。段子轻轻推开她的肩膀,与她四目相交:

「能和我说说事情经过吗?」

「…嗯。」

燕点点头,带着鼻音将她自星期一开始的经历告诉段子——连心裡路程也毫不保留,因为隐瞒会令她更加厌恶自己。

「对不起……我之后就会解除能力…不过,即便解除也不会马上復原…要等所有受影响的人都入睡后才会復原……所以…对不起,你们今天还是要在别人的身体裡生活……」

「…这样。」

段子的冷淡反应在燕预料之中——燕想透过将一切说出而被讨厌,获得自己应有的结局,让自己的心情好过一些——但是,段子之所以给人感觉冷淡,只是因为语气轻描淡写。

「我知道了,没关係。在别人身体生活也挺有趣的。」

段子起身,两手叉腰,挂上自信的笑容:

「然后,你放心吧,我明白你会担心自己死去,但是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透过点穴将你的能力封印,从而停止它对你的侵蚀。至今为止我已经对不少人做过了——所以,等明天復原后来找我吧,我会帮你的。」

但这让燕不知所措。

并不是因为自己若有若无的担忧被她发现。

而是因为段子的态度。

「欸?…你不生气吗?」

「生气?为什麽?」

「我…我可是想要杀掉佐藤翼喔?只是因为自己就想杀掉他……」

「嗯。但是你最后没有杀掉对吧?那就没关係了吧。」

『而且,原谅你与否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再说,归根结底,使你得知小翼的不还是那张纸条吗?真正打算对小翼下手也是因为今天真的切换身体了嘛,果然错还都是给妳那张纸条的人』段子以高速滔滔不绝,但燕却没能听进去——我果然配不上她们。她想。

「喂喂——你在听吗?」

段子在燕眼前晃手,打断即将再次陷入自我厌恶的燕——她抬起头,只见段子正向她伸手:

「你要在这麽髒的地方待到什麽时候啊?」

提到时间,燕想起曦也在这幅身体裡。

「啊,对了,现在是…犾苓同学的休息时间,我还是不要继续妨碍比较好。那我就此告退……」

「等下,犾苓同学知道现在的事情吗?」

燕没有说出『再见』之类的结语,她本就这麽打算。即使明天确实还要见面,她也无法接受自己说出这种话——只是由于段子匆忙叫住她,让人一时感觉她是因为被打断而没能说出。

「不…她现在应该没有意识,感觉像是睡着了一样才对。」

「那就再过会吧,现在让她醒来的话,她一定会搞不清状况的惊慌失措,而且在这的话解释起来也很麻烦——所以,我们先离开这吧。」

段子的笑容充满朝气,仍旧没收回向燕伸出的手。

燕虽然犹疑,但也不想让段子感到尴尬——她握住段子伸出的手,站起身来。

「嗯……」

曦睁开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周围的光线,摸着黑坐起来,她发觉自己刚刚盖着被子躺在沙发上。

「你醒啦?这裡是部室喔。」

坐在她身前的段子说道。她的手上没有漫画或是小说,只是无所事事的坐在那——曦听到周围传来清脆的敲击声,朝着声音看去,是坐在窗前的见裳坂烟正在使用电脑。

「…我为什麽会在这裡?」

「哎呀,我在想患者会不会躲起来了,所以就去一些易于藏身的地方看看,结果竟然看到你在杂物室裡睡觉。我就把你搬过来了。」

「是喔……」

曦想也许当女僕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累。

「对了,刚刚看着你扛着睡着的曦进来就没说……段子,关于患者,我刚刚在见裳坂同学的体内看到了很可疑的人。」

坐在沙发尾的水彩提到。

「啊,不,患者的事已经解决了。我和他好好聊了一下,看来这只是一场误会。总之明天一切就都会恢復原状。」

「欸?欸?那那个很凶的见裳坂同学到底是谁啊?」

「只是刚好被牵扯进来的第八个人吧。」

烟将手离开键盘,说完话后又继续敲击。

「但是,那个时候咖啡厅只有七人才对……」

段子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只是记错了吧?」

烟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裡面有的只是没有意义的字母。

「……是吗。」

段子朝烟望去,欲言又止。

这时,曦的肚子发出声响。

「段子,我的盒饭呢?」

「盒饭?…啊啊,我去到的时候它已经被打翻了。」

「这样啊。那我去买东西吃,休息时间就快结束了。」

「欸?还要去吗?明明都累的睡着了……」

五三向她投去担忧的眼神。

「就是因为睡着了才有精力回去啊。」

曦安慰五三——这无法称之为谎言,因为她既不累也不觉得精力充沛——走到门口,曦突然想起昨天与翼的约定,于是向部室的大家邀约:

「大家,明天要不要一起逛高等学园祭?」

得到全员肯定的回答后,曦走出部室——她心裡很不是滋味。虽然很开心能和大家一起玩,但她还是想和翼两人独处——这麽邀约,小觉会不会生气呢?曦想着这种事,看到前方走来一名戴着兜帽的女生,她穿着厚重的黑色衣服,与色调明亮的校园格格不入。她扶牆缓漫走在人烟稀少的走廊,看起来十分虚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曦上前打算帮忙,便看到她的真面目。

这是铃华觉的脸。

但她不是铃华觉。

她明明注视着前方,却不知她看向何处。

明明瞩目却又缥缈。

宛若与世隔绝。

似曾相识的表情。

「翼!你是翼对吧?」

曦跑到铃华觉前方叫住他,他却未能注视曦——这冷淡的反应吓了曦一跳,让她愣在原地,记忆中的身影擅自与眼前的铃华觉重叠。

「不对……」

曦强迫自己出声否定自己的联想,随后她抬起双手夹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翼,我是曦喔,犾苓曦,然后,你是佐藤翼。」

但曦仍未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

自那漆黑的眼中。

彷彿能吞噬一切的漆黑。

「……」

铃华觉只是愣在原地,呆呆的看向曦所处的方位。

不,他一定还没看着我,只是因为我挡在他身前才停下而已——曦想到。

曦虽然不知道为什麽翼会变成这样,但她隐约觉得这样不行。

这样下去,翼会消失不见。

抱着这种想法,她焦急的思考怎样才能让他变回平时的翼。

她脑中闪过那令她厌恶的名字。

那令她厌恶自己的名字。

那从天而降的黑色身影。

「你是漆黑魔翼之瞳对吧?翼!」

曦用尽全身力气,宛如嘶吼般喊道。

这甚至让她弯下腰。

她抬起头看向铃华觉的脸庞。

翼如梦初醒的看着曦。

「——」

翼好像低声说了什麽,但曦没能察觉,在她开口询问之前,翼将曦拥入怀中。

「欸?欸?翼!大众广庭的突然做什麽呢!?」

这使她大脑空白,不禁喊出声,但翼却没有回应,曦这才发现他呼吸沉重——曦就此不再回忆往事,将注意力都放在翼身上——翼并不是抱住曦,而是倒在她怀中。

「不好意思,曦……借我靠一靠。」

他用铃华纤细的嗓音在曦耳边轻声说——曦虽然担心翼,却也因他倒在自己身上而窃喜。回过神来,她不免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翼,你不舒服吗?要我带你去保健室吗?」

「……不要……我不想去保健室,那儿的气味总是让我想起医院。」

他们保持相拥的姿势说着。

「是喔,那扶你去部室怎麽样?沙发上刚好有被子,你可以躺在上面好好休息。」

「嗯,谢谢……曦,你这衣服怎麽回事?」

曦与翼于是互相搀扶着走向部室——为了忘记刚刚的事,他们聊起『现在』的话题。

「这个啊。我们班正在开女僕咖啡厅呢,因为段子没空就让我去了。」

「段子?…曦,你已经知道这现象的事了吗?」

「嗯,是被政府隐藏的流行病对吧?说是被传染的人会有超能力来着?我听段子说了。」

「这样……这麽说,切换身体的不只我们?」

「当然啦,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吧?你还没睡醒吗?部室裡有名单,等会给你看。」

「嗯……谢谢。」

翼有气无力的说道。

「翼,你看起来真的很辛苦呢,和我说下哪裡不舒服吧。」

「我想想……其实只是小事啦…就是四肢无力、头又晕又疼、肚子也隐隐作痛、总是觉得冷、想吐、关节还有点疼而已。」

「这才不是『小事』吧!?不过…这个症状……翼,肚子痛具体是哪裡痛?」

「哪裡?…应该是下腹的位置……真没想到,曦你还懂医学啊。」

果然是这样。曦心想。

「翼,这不是医学,是常识。」

曦道出诊断。

「这是生理期。」

进入创作部,曦在离门最近的五三的帮助下让翼躺在沙发上。曦向他们说明翼的状况后匆匆离去,段子却摸着下巴低头沉思——她对生理期是否真的这麽痛感到怀疑,因为她从未见过铃华觉这麽辛苦。就算每个人对疼痛的承受能力不同,段子也不觉得铃华觉平时能表现的这麽若无其事——平时。段子想到,生理期是规律的疼痛,总会需要些许重新习惯的时间,但铃华觉平时没有表现的这麽困扰,也就代表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需要习惯的大困扰,但是,铃华觉还有一个平时就有的困扰,每天都有的困扰,被强迫着习惯,只有她会有的困扰。

也就是读心能力。

段子觉得翼之所以头疼到难以行走是因为被强迫听到大量声音,而他之所以没有反驳曦也是因为不想把曦牵扯进非日常的危险中。

「水彩同学,见裳坂同学,要一起去吃午饭吗?」

为了让翼独处休息,她邀请两人——水彩表现的很高兴。因为段子一直以来都对她採取疏远称呼的原因,她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被段子讨厌了。烟则在看向屏幕下方的时间后站起身来,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对电脑发洩她的焦躁,但託段子的福,她总算想到藉口外出了。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啊,嗯,该去吃饭了。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她们举办的派对。」

她删除文档,关掉电源。

段子看着她,默不作声。

「那麽,我们走了喔,你就好好休息吧,小翼。」

段子朝躺在沙发上的翼单眨眼,像是催促般轻拍水彩的背走出部室。

我打开部室的门,想找人宣洩内心的不悦——无论是会拥抱我的曦,还是很容易对我的话做出夸张反应的水彩,总是面无表情观察我的见裳坂,亦或是总是带着笑容的段子,谁都好,我只是想将自己上午的艰辛分享给别人——然而,房间没有一个人,她们都不在部室。我心想她们或许是去了厕所,打算坐在铺上白色毛巾的沙发上,却在坐下前听到声音:

「别坐,有人。」

「呜哇!!」

我被突如其来的女声吓的跳开,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穿连帽衣的女生躺在沙发上——我这才发现那并不是毛巾而是被子——那女生用被子和厚重衣物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让人一时都看不出的她的性别。

「好吵…..」

她揉着头坐起身。

「没,没办法吧!谁会把头蒙着睡觉啊!」

我语无伦次的为自己丢人的行径辩解。

「是你自己喔。」

女生边说,边将兜帽放下。

被帽沿隐藏的是铃华觉的面孔。

「呜哇!我竟然在看着我自己!?」

我不禁惊呼。女生……『我』皱起眉头,用双手掩住双耳。

「吵死了……真是的,你不是知道身体切换这件事的吗?」

听『我』这麽说,我才明白过来——上午的表演太费神,让我没有馀力记住这件事,现在回想,也许我在舞台途中就忘记自己是库萝丝的事,没有暴露真是太好了——只不过这样的话,此刻在『我』体内的究竟是谁呢?

「不开玩笑了,我是佐藤翼啦。根据部室的这张纸,你是铃华觉对吧?」

『我』…佐藤翼从身底下抽出段子画的表格。我看着他冷静的样子,心有不甘,努力平静下来——不过,在我身体裡的佐藤翼啊……这下我就放心了,还好不是什麽会做怪事的怪…人?

「喂!你没有用我的身体做什麽怪事吧!?」

「真失礼啊,我看起来像是怪人吗?」

他是认真说这话的吗?

「放心好啦,我可是连厕所都没有上过喔。」

「我在意的才不是那种事!话说,想去厕所的话给我好好去啊!身体被憋坏了怎麽办!?」

「真是的,你今天真吵啊,就这麽不相信我吗?」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自己的身体可是在别人手上喔?倒是你为什麽能这麽冷静啊!?」

「嗯……要问为什麽的话,大概是因为在我体内的是曦吧。」

这傢伙,竟然在炫耀!

不过,佐藤翼并没有在意我仇视的目光。

「身体先放在一边,来聊聊精神的话题吧。」

佐藤翼说着,把纸放在一边。

「你不是很想找人倾诉吗?就和我说说早上的事情吧。」

倾诉…啊,是说表演的事吧?他怎麽会知道这种事?难道我真的生活在所有人都有读心能力的世界?

「还问为什麽……我不是在你的身体裡吗?」

原来是这样啊,从小到大都只有我一人能听到心声,不由自主的就先入为主的认为只有自己能做到这事了——虽然我多次在今天怀疑这点,但这始终是十多年来的习惯,无法轻易改变——等等,也就是说,他能听到我的心声?

「嗯嗯,听的一清二楚喔。」

「……」

真的假的?这感觉可真让人不舒服。

「对对,感觉很不舒服吧?」

「呜!不,不要再听了!」

「没办法啊,这可是他自己涌进来的。」

「佐,佐藤翼,你今天很嚣张啊!」

我条件反射般的抡起袖子。

「嗯嗯,不爽的就话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反正这是你的身体。」

「你!」

我看着佐藤翼…自己肉体坏笑的表情,发现自己落入他的股掌之中。这让我倍感耻辱,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为了改变他的节奏而更改话题:

「……算了。我现在没有心情说,先说你吧……说起来,这衣服我不是放在床底了吗?」

「嗯,因为我早上实在很冷所以就在想有没有过冬的衣服……弄乱你的房间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回去会整理好的。」

这种时候真庆幸家裡没有奇怪的东西。

「冷?今天很冷吗?」

「啊,不,是因为我从早上开始就不舒服而已,不过现在休息一会就好多了……啊,不用这麽担心自己的身体啦,没有发生什麽特别的事,据曦所说,这只是生理期而已。」

这样啊……嗯?

「生理期?」

「嗯,怎麽了吗?」

「佐藤翼,你刚刚说你整个上午都没去过洗手间对吧?」

「嗯……怎麽了…吗?」

「…那你换过内裤吗?」

「等,等等,你怎麽突然这麽正经的提起这两个字啊?这种时候不应该面红耳赤才对吗?」

「不,回答我的问题,你换过内裤吗?」

「当,当然没有啊!」

「……」

我深吸一口气。

「佐藤翼,我要把你裤子脱了。」

「哈…哈!???你你你突然说些什麽啊!?」

「佐藤翼,如果真的是生理期的话,我的内裤应该已经湿透了。」

「所以说不要这麽严肃的说这种话啊!」

「我无法忍受自己的肉体这麽髒,所以我要把你内裤脱了。」

「刚刚不还说是脱裤子吗!?」

我站起来,逐步朝佐藤翼靠近。

「佐藤翼,闭上眼睛,很快就会结束的。」

「不要说的这麽恐怖啊!」

佐藤翼叫着,自沙发慌不择路的跑到窗户前。

「还是说你想自己换?」

「怎麽可能啊?!」

「那就给我站着别动。」

「不要!我感觉我的隐私受到了重大威胁!」

「那是我自己的身体吧?」

「虽,虽然是这麽说……啊!」

我趁佐藤翼一个不注意,箭步上前,扯下她的裤子。

利用平时放在柜子裡以便不时之需的卫生巾替佐藤……我自己换好内裤后,他缩成一团的倒在沙发上——真亏他能穿着这内裤这麽久——他双目含泪,口中嚷嚷着『被玷汙了』之类的话。看着他这副落魄的姿态,我不禁为自己扳回一城而暗喜。看他这样,多半暂时也不会想说话了吧,我于是无所事事的走到部室的看板前看看活动的成果。

不一会,我便不忍继续看着这乱七八糟的看板,移开视线。

这种成果,和我的作曲一样糟糕。

为了更换心情,我向佐藤翼搭话:

「也差不多了吧?佐藤翼,你要沮丧到什麽时候?」

「不要说的像是小事一样……」

「嘛嘛,不要在意啦,对对,来说话转移注意力吧,佐藤翼,昨天曦不是邀请你一起去学园祭了吗?那件事最后怎麽样了?」

「欸?真恐怖,你是怎麽知道那件事的?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说什麽蠢话呢?这是女生间的秘密。」

「……因为我的误会变成大家一起去的结局了。」

「哈?为什麽会变成那样啊?」

「少,少管我……」

佐藤翼嘟囔着,自沙发上坐起——也许他觉得那种姿势很不舒服。

我不觉得他会懂得对话时应该与人面对面这点礼仪。

看着他独自坐在沙发上的安静身影,我不禁想起他平时的模样。

「佐藤翼,从你刚出院的时候我就这麽觉得了,你是不是没什麽精神?」

我唐突的朝他确认。

不过,我老早就这麽觉得的事并不是谎言。

「不,也没有。怎麽了?突然说这个,这麽在意我的事,难道是喜欢上我了?」

佐藤翼的语气有些急促——我觉得他和曦一样不会撒谎。

「就算你说蠢话也不会让你蒙混过关的。曦很担心你喔。」

「……我不知道…」

他像是放弃般垂下头,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妈妈也问我最近是不是很累…我自己倒是不怎麽觉得……」

「是吗。不要勉强自己喔。我虽然没所谓,但曦可是会伤心的。」

「嗯…我知道。」

他盯着地板回答。

他真的知道吗?

算了。在失去读心能力的现在,我再怎麽猜测也不会有答案。

「说起来,佐藤翼,你对曦是怎麽想的?」

因为屡次提到曦,我想起她对我的恋爱谘询,为了支持好友的恋情,我展开新的话题——又或者,我只是想捉弄佐藤翼,让他感到不好意思——不论是哪个原因,都不会是因为我想让情绪低落的佐藤翼打起精神。

「怎麽想的…青梅竹马?」

「我是指恋爱的方面,你喜欢她吗?」

「……怎麽突然开始这种话题了?」

「不是你先开始的吗。所以,到底怎麽样?」

佐藤翼像是对我的强硬放弃了挣扎,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他出乎我意料的认真回答,我不免有些失望。

「我想我不排斥和她交往。但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也就是说,你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嗯…但是,我不清楚那是不是友情……」

这可真是好消息。

不常有爱情是从友情开始萌芽的说法嘛。

也许他只差临门一脚。

「那我换过说法吧,你现在最想对曦做的事情是什麽?」

「嗯——因为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在一起做什麽?」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在一起我就会很开心。」

佐藤翼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心想他可真麻烦。

这哪是差临门一脚,这不是已经进球了吗!?

「佐藤翼。」

我定义他的感情。

「这就是喜欢喔。」

「是…是吗?」

「嗯,没错,这就是喜欢。」

我再次断言。

即使我从未有过恋爱经验,这也一定不会有错。

「这样啊……原来我喜欢曦啊……」

他像不敢相信一般恍惚的自言自语。

我于是顺理成章的怂恿:

「所以,明天就和曦一起去逛怎麽样?」看佐藤翼有些犹疑,我接着劝说:「你和她认识这麽久也该知道,她是个既可爱又纯真的女生,因为可爱所以会受欢迎,因为纯真所以容易被欺骗,要是迟了的话,她可能就会被抢走了喔?所以,对于无需从头慢慢接触的你们来说,速战速决才是现在应该採取的战术。」

「战,战术……真是讨厌的说法。」

「那曦和其他人交往你也没所谓吗?」

「……那,那成果怎麽办?听你刚刚的心声,那很糟糕对吧?」

「嗯,没办法,只好交给我创作——喂,你那是什麽表情,真没礼貌啊!」

「没办法啊,我怎麽能放心把这事交给能读心还不能考满分的人身上。」

「少,少囉嗦!读心能力才不是这样滥用的!而且,就是因为能听到才不会满分啊!你知道我因为听到自己的答案和你接二连三的一致而改了多少正确答案吗?」

「没礼貌的究竟是谁啊?!」

「啊啊!真是没办法,那就交给段子吧,这下你就能放心了吧?」

佐藤翼看着我悠悠的说道。

「…你就这麽不想和我一起逛吗?」

「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想让曦开心而已。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你这麽消沉的模样……」

说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我,我的意思是!对,我只是想让曦以她最希望的方式享受学园祭!」

佐藤翼低着头——我依旧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良久,他开口回答:

「….我知道了,我之后就去邀请她和我两个人一起逛高等学园祭。」

嗯,这样就好。

一定不会错的。

这麽一来,曦也会高兴的。

「啊啊,说这麽多话我都饿了,去吃饭吧。要我帮你带点吗?」

「不用了,我早上吃得很饱。」

「早餐?太阳从西边冒出来了?妈妈今天怎麽会做早餐了?」

「不,我在冰箱裡拿了蛋糕吃,因为很好吃就不知不觉吃完了。」

「啊!那可是我期待很久的蛋糕啊!」

「对…对不起……」

「而且,生理期的时候不能吃冷东西!」

「欸?所,所以我才会疼的走不动路吗……」

「你这不是活该吗!!唉……曦怎麽会喜欢上你呢?」

我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麽?」

「什麽都没有!那我就先去吃饭了,等会见。」

我想让曦自己表达自己的感情。要是由我暴露的话,总觉得很对不起她——于是我为了不让佐藤翼听到心声而快步离去。

「啊,等等。」

打开部门的同时,佐藤翼叫住了我。

「女僕咖啡厅的东西很难吃,不要去那裡。」

「是吗?」

关上房门——我想起自己那被吃掉的蛋糕,前往女僕咖啡厅。

夕阳西下,人群逐渐散去——不知不觉的,学园祭结束了。在这发紫的天空下,一架深色吉普车停在学校附近。那车上下来几个健壮的外国男性,他们紧皱眉头盯着学校,其中一人还像是不敢相信般将墨镜摘下,用不知是哪的口音说着外语:

「喂!你没有开错地方吧?为什麽会在学校旁见面啊?」

「嗯,没错。委託人所说的就是这街口——那学校好像有活动,他只是刚好进去而已吧。」

一名身材比起他人略有逊色的男性坐在车内,看着电脑回答。

「啊啊,就是你们吗?」

他们朝声音源头望去——那是一名说着日语的男学生。

男学生穿着标准的校服,将浏海梳起,五官暴露无遗——他灿烂的笑容使眼睛眯成一条缝,展臂欢迎他们的到来:

「你们终于到了啊,没赶上活动真是可惜。」

「不好意思,我想你大概找错人了。」

他们间带着帽子的男人做出和善的模样,操起日语对那名男学生说道。

「不不,就是你们吧?」

男学生微微侧头,随后以坏笑顶替本故作天真的表情:

「雇佣兵先生们。」

「……为什麽你知道我们的身分?」

剩下的那名留着落腮鬍的男人问到——与粗犷的外表相反,他平静的问到。

「为什麽……当然是因为我就是委託人啊。」

男生将头侧向另一边,理所应当的说道。

「喂!你在开玩笑吗!?」

墨镜男说着冲上前,却被帽子男挡了下来。

「不,收钱办事,这就是我们雇佣兵。先看看他的要求吧。」

「嗯嗯,就是要这样,来,这就是你们要暗杀的目标喔。」

男学生游刃有馀的说着。毫不怯场的,大大方方的自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张照片。

那是另一名男学生的照片。

佐藤翼的照片。

「……你是要我们杀了自己的学弟吗?」

鬍子男斜眼看向男学生——他微笑点头。

「真蠢!我可不做这种事!我们可是有尊严的!底线啊底线!」

墨镜男叫嚷着,愤愤回到车上。

「很遗憾,正如他所说,即使我们的原则是收钱办事,也无法接受你这胡闹般的委託,很抱歉,但也只能请你找其他人了。」

帽子男将照片递回给男学生——他接过照片,脸上却没有一丝失落的情感。

「这样啊。那麽,在你们走之前……」

他没有一刻不在微笑。

始终都是——悠游自在: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

我睁开双眼,看到的是自家的天花板。果然就如段子所说,到了第二天一切都会恢復原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异处醒来的感觉真令人不安,即使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阳光自窗外射入,我看向前阵子新买的闹钟,时间正好是七点整——不过,到了第二天也就意味着,今天就是和曦一起逛学园祭的日子吗……

回想起昨天向曦邀约时的情景,我感到脸颊发热,也因此充满了精神——我拍拍自己的脸以作打气,下楼洗漱。

「翼,早上好。」

经过大厅时,我听到坐在餐桌前的的曦向我问好。

「早上……曦!你怎麽会在这裡!?」

我连忙跑进厕所,在半掩的门后探头——我不想让曦看到我这不修边幅的样子。

「哈哈,我等不及就跑到你家门口等你,然后就被刚好出门的阿姨请进来了。」

「等不及……现在才七点啊!?你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站在门口的!?」

「嗯……秘密。」

她笑着回答。

洗漱过后,我抛下曦一人,如箭般的跑回房间换好衣服,再为了不让曦就等会半跳的回到一楼——再次打开厅门,我这才发现曦的发型与往常不同——她梳着清爽的浏海,顺滑的长发交错出花哨的公主辫,本就偏棕的发色更替她的发型增添了一丝时尚感。

「曦…你那发型是怎麽回事?一天之内怎麽能长这麽多?」

「啊……你注意到了?」

「这麽明显能不注意到才怪吧?你以为我有多迟钝啊?」

「是我没说全,应该说,你终于注意到了?」

「……对…对不起。」

「哈哈,没事,我不在意喔——这是我昨天去美容院做的,记得是叫『接发』来着。怎麽样?」

她说着,起身向我展示发型,我也因此见到她色调明亮的轻盈服饰,让我不由得担心她会不会感到冷——这只是我死要面子的嘴硬,事实上,我的目光无法自她身上移开。

「很适合你。」

我脱口而出。

「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哈哈,那,那真是太好了。」

曦的小脸瞬间变的通红,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我也反应过来的低头不语。

「翼…翼,离学园祭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们出去吃早餐吧。」

曦不知望着何处提议。

「嗯…我们走吧……」

我当然不知道她看向何方——因为我根本没看向她。

于是,翼与曦走出家门,带着难以对话的气氛并肩而行。

宛如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人一般,两人沉浸在这气氛之中。

因此,他们才没注意到躲在他们电线杆后的铃华觉一行人。

「啧!明明都从家裡一起出来了,佐藤翼这个窝囊废,给我牵手啊!」

铃华觉紧缩眉头的盯着他俩。

「觉,我们这样跟踪她们还是不太好吧……」

水彩五三弱弱的说道。

「竟然还要带我一起……我可是翼觉党啊…这就是ntr?」

见裳坂烟叹了口气,她难以拒绝铃华学姐的请求。

「……」

而接受铃华觉『为了不让别人打扰曦的约会,我们就在暗地裡守护他们吧!』的提议而提前坐飞机与她们会合的黄段子看着见裳坂,一言不发。

——就这样,怀着各自的想法,高等学园祭即将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