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了。

南风原茳迄今为止还不曾坐过飞机,他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从头等舱的舷窗向外看去,地面的一切都正不断地缩小,建筑变得如同积木玩具,道路和山川河流也一点点和地图软件上的贴图接近起来。

他看向坐在另一边座位上的潘多拉,对方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情感波动,不过也一样一直盯着窗外。带两人坐上飞机的法国老人本沙明·莫勒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的座位上闭目养神,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有呼吸。

没想到我真的就这么来了……

回想这次突如其来的旅程前发生的事,南风原感到有一丝不可思议,就连东京都不曾去过一次的他,如今居然就要前往巴黎。

四天前,暑假的第一天,潘多拉突然打来电话,问南风原要不要去巴黎。

在潘多拉和她的父亲进行了邮件通信后,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有关CSIG和那些资料的一系列问题,而是提出了想要和她见上一面。

南风原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毕竟这是家人之间的见面,自己去的话难免尴尬。不过潘多拉却说自己从出生以来都没有见过父亲,对于这个人能产生的信任感实在不足,虽然有血缘的关系,但自己并不觉得这是家人之间的见面,她更多的是想要知道关于CSIG的信息。

话外之音似乎是在表明对南风原的信任,如果有他在的话这次出行会更安心一些,这样的托付让南风原不想拒绝。

之后的事情相当顺利,潘多拉的父亲同意了多带一个人过去,南风原对家里只说了是要去同学家玩,可能会在那住一晚——这次的巴黎之行总共也仅有两天左右的时间。潘多拉的父亲派来了他手下懂日语的老管家本沙明·莫勒来接他们,交通工具和路费等等都由他来负责安排。

头等舱里异常安静,没人说话。在飞机上待了一阵后,南风原便感觉到有些无聊,石村晃则在这时突然出现在了过道上:

“在这里坐着看外面的云确实够惬意,不过这些东西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可都还是一团糟呢。”

“现在想这些干什么……”

南风原没有出声,而是在脑中反驳。

“这不是我在想的问题,而是你在想的,即使像现在这样悠闲地看着外面的云,你的心里也一点都平静不下来么?”

“就算再怎么漂亮,也只是自然现象而已,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

南风原依旧是无声地回应着,同时叹了口气。

五天前,暑假前一天,历史老师在上完课之后,又转身对着班级里的学生们大声说道:

“看看你们上课的态度吧!好好找个角落去思考一下你们未卜的未来!”

未来。

南风原以前也曾经为这件事烦恼过,但是因为寻求不到答案而不再去想,可经过历史老师这样一提起,南风原便开始一空闲下来就止不住地去想。

最简单的方向就是从将来想要做的事出发,可南风原在这一方面上完全是一片空白,以前家里人曾不止一次地拿哥哥们的学习成绩来“激励”他,他那时候的目标就是好成绩和好大学。

可到了国中二年级时,南风原所认定的所谓目标逐渐离他远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过任何一个真正的目标——学习成绩和大学在人的生命中所占有的位置仅仅是前面一部分,更之后的人生他从来没有思考过。

等到高中毕业之后自己要干什么?是去考大学还是去学习职业技能?可那些都不是自己感兴趣的,自己能够做到付出多少精力在上面,能坚持多久呢?

这个问题在南风原脑中挥之不去,如同催债人一样不停地提醒着他。

“这件事确实很重要,但是如果它对你的思想干扰如此大的话,那不如放弃去想它,先专注与当下的事物。任何事太过极端了都会造成危害,思考虚幻的未来太多的话,反而会失去它。”

“你说了就说明我也已经想到这点了……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做不到啊,无论怎么都会想起这些事……”

“只看着我的话就可以了哦,不用再迷茫了~”

南风原皱着眉头在脑子里回应了石村后,突然有个声音紧接着他的耳边传来,南风原甚至可以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吹动自己的耳朵。

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潘多拉的。

可声音的语气充满了挑逗,这句话听起来也不像是她可能会说得出来的话。

南风原迅速地转头去看,但是却看到潘多拉依然坐在另一边的座位上,长长的黑发从头顶垂落到细长的双腿上,右手放在椅子前的桌面上支着下巴,姿态一如既往地从容优雅。

如此短的时间里或许足够她在座位间来回,但是一丝慌乱都不显露出来是不可能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南风原的视线,潘多拉也看了看他,眼神中明显充满了不知情的意味。

几小时后,飞机终于降落在了巴黎的机场。三人在上午出发,抵达巴黎时,这里才刚到凌晨,天依旧是黑的。

由于潘多拉的父亲表示日常用品都会有准备,所以两人只带了几件换洗的外衣,装在一个旅行箱里由本沙明拉着。在走下飞机等待本沙明取旅行箱的间隙,潘多拉走到南风原的身边问道:

“刚才怎么了么?”

“刚才……你有和我说话么?”

南风原犹豫着说。

“没有。”

“这样么,可能是幻听……之类的吧。”

“放松一点。”

潘多拉的脸上露出了令人安心的微笑安慰道。

“嗯。”

南风原点了点头,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最开始认识潘多拉的时候,她冷淡得像冰一样,但是现在的她开始越来越温柔了……

这样可不行,自己应该要让她更安心一点才对,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跟过来的。

一边胡思乱想着,南风原一边难为情地把视线从潘多拉身上移开,朝着机场里走动着的各种国家的人们看去。

本沙明拿到了旅行箱后,带着两人坐上了事先安排好的轿车。

不愧是巴黎啊……

看着车窗外宽阔的街道和欧式风格的华丽建筑,南风原不禁感叹。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巴黎的波旁宫区,巴黎一共分为二十个区,埃菲尔铁塔就在这一区内,除此之外……”

上了车后,本沙明也不再沉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滔滔不绝地用流利的日语像导游一样介绍起了巴黎。轿车里刚好能看得到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南风原好奇地凑近窗户朝铁塔看着,潘多拉没有太大的动作,不过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铁塔。

“如果对巴黎的景观感兴趣的话,可以让罗切斯特先生安排你们今天进行参观。”

本沙明从后视镜看到了两人的样子,开口建议道。

轿车一路行驶到了波旁宫区的边缘附近,在一栋二层别墅前停了下来。由于周围建筑物不少,可用面积不够,没有加藤侦探事务所看起来那样气派,但是体积依然不小,从外观装修的精致度来看,也能知道绝不是什么便宜的楼房。

“这里是罗切斯特先生的住宅之一,他不想要安排酒店给罗切斯特小姐住,因为他希望能更有家的感觉。”

本沙明从后备箱里取出了旅行箱,一边说一边给两人打开了别墅的门。

门后的客厅地面铺着白色的瓷砖,墙上贴着鸢尾花图案的墙纸,天花板上垂挂着闪亮的水晶吊灯。一个身穿休闲衬衫的法国男人正站在门口,男人的面容精致,看不出具体的岁数,他的瞳孔和潘多拉一样呈现出了奇异的血红色,漆黑微卷的头发留得很长,系成了垂到后胸的马尾。

这就是塞巴斯蒂安·F·罗切斯特,潘多拉的父亲……

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南风原就能看得出他的身份,他外貌上的特征实在和潘多拉太像了。

“欢迎。”

塞巴斯蒂安笑着向屋内伸手,用法语邀请两人进去。

……

卢浮宫,位于塞纳河北岸,巴黎的中心,被称为四大博物馆之首,闻名世界的伟大艺术品《蒙娜丽莎》、断臂维纳斯与胜利女神像都被收纳在其中。

在卢浮宫前作为入口的,是由华人建筑大师贝聿铭所设计的独具特色的玻璃金字塔。在最初选择在卢浮宫前设计这样一座建筑时,巴黎人表达了空前的反对,他们认为这东西只是个巨大的假钻石,它既毁了卢浮宫,也毁了金字塔。

但是现在,玻璃金字塔已经是卢浮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预示着未来,使卢浮宫达到了完美,它是综合了现代艺术与科学的完美作品之一,绝大多数的人都认可了玻璃金字塔。

埃夫拉尔·瓦尔斯喜欢这个故事,虽然一开始可能不被世人所认可,但正确的就是正确的,迟早人们会意识到这一点。

只不过,过去曾有密特朗帮助贝聿铭力排众议,现在则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凌晨时分,天色依旧黯淡,卢浮宫仍然有零零星星的人前来参观,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埃夫拉尔。

埃夫拉尔走到玻璃金字塔前,如同对待情人般将右手和额头贴了上去。接着,埃夫拉尔又站得远了一些,直直地注视着它,玻璃幕墙如同镜面一样映出了他的全身。

“让战士现身吧。”

埃夫拉尔对着自己的倒影说了一句。

玻璃幕墙上埃夫拉尔的身影瞬间如同被搅动的水面一样扭曲,一个又一个人影开始从玻璃金字塔中出现——那并非是周围观光者们的倒影,它们远比那些人要多。

而观光者们大多没有注意到这点,即使注意到了,也只会多看一眼,然后就发现似乎是自己眼花了,金字塔上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影。

而就在周围的人都没在注意金字塔的一刻,那些人影迅速地靠近玻璃幕墙,如同穿越传送门一样从镜面中走出,从倒影变为了实体。

埃夫拉尔一言不发,转身便走,那些从镜中走出的人们则极有默契地纷纷跟在了他的身后,彼此之间以及和他之间都保持着距离。

直到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无人小巷,那些人中的一个才走到了埃夫拉尔身边。

“塞巴斯蒂安·F·罗切斯特,位置在这。”

埃夫拉尔把一张塞巴斯蒂安的照片和一部智能手机递给了那人,手机上显示着一个地址定位。

“天国,将会扩大。”

那人接过照片和手机说道。

“天国,将会扩大,不惜一切代价!”

埃夫拉尔也用同样的话回应,声音则要更加坚定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