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这里翻进去。”

日落时分,潘多拉带着南风原来到了学校附近一处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从这里踩着墙垛勉强可以翻过铁栅栏。

“你以前也翻过么?”

南风原抬头看了看比自己还高一些的铁栅栏,以前他从来没做过翻墙的事。

“没,不过看到别人翻进去过。”

接着,两个体能奇差的人费了相当大的力气,笨拙地从铁栅栏上翻了进去。

“说起来,我们之后要出来的话,是不是也要这样再翻出去?”

“也没有别的路了。”

“不是吧……”

南风原无奈地拍了一下额头,跟着潘多拉向教学楼走去。

这所国中的教学楼大门晚上是不上锁的,潘多拉隔着玻璃门向里面看了看情况。在看到保安离开了一楼的保安室,从另一侧的门走出去开始巡逻后,她便带着南风原偷偷进入了教学楼里。

“我们这样不会被监控拍到么?”

南风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教学楼墙上的那些摄像头。

“琴房那边有监控死角,现在保安在巡楼,看不到监控画面。我们只要在他巡楼的时间,也就是看不到监控画面的时间里到达琴房就行。等到晚上的时候,他还会再巡一次楼,我们在那个时候找机会出去,或者等他睡着了再走。只要没有发生失窃之类的事,学校的人以后也不会去翻看监控录像。”

潘多拉看了看其中一个摄像头解释道。

两人顺着楼梯一步步向上爬去,楼道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中显得十分阴暗。从由楼梯连接着的大厅向两边延伸的走廊如同噩梦的枝条,每经过其中一条,潘多拉都能回想起过去国中时如同蒙上黑白滤镜,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每一天。

孤独和迷茫就如同一片无尽的海面,身处其中的人往往独自趴在一块小小的木板上,望着周围水天一色的景象感到无所适从。海水会时不时地拍击到木板上,吓得抓住它的人惊慌失措。在海面稍微平静一些时,那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向远处眺望,期望着周围会出现可以让自己靠过去的海岸,但通常来讲,就算这样做也永远看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夜深的时候,他常常会趴在那块木板上,预见到自己迟早会迎来的沉入海底的命运。

想要活下去,就要聪明一点。

曾经代替逝去的母亲短暂真正照顾过自己的女人曾经这么对潘多拉说过,因此她逐渐学会用理智的眼光去看一切的事物。

因为情感的缺失,胡乱地向他人献媚、索取无疑是愚蠢的,逢场作戏的情话轻率地从嘴里说出,其虚伪简直令人作呕。

被社会的利益导向控制,没头脑地向着某个偶像、某个职位之类的东西奔去是无聊的,那些不过是本来就浮在无意义上的假象。

在自我意识逐渐觉醒的年纪,潘多拉意识到了这些,加之流言的传播,她便和周围的人一点点疏远,心防不断地加固着。但是这样的生活注定是痛苦的,看清了太多就等于失去了一切目标,没有任何追求的生命比死亡更加痛苦。

自己需要一份关心和爱,否则的话……可是身边的人都不是合适的人选,他们和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同甚至完全相悖,和他们走的太近将会是自己无法忍受的。

出于这样的心理,潘多拉过去才在手机便签里创造了那样的一个形象。

而在那之后,她见到的便是……

潘多拉回过头去看了看南风原,却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一缕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

“怎么了?”

看到潘多拉突然站在台阶上愣愣地看着自己,南风原疑惑地抬起头问道。

潘多拉摇了摇头,继续向上走。两人很快来到了有琴房的楼层,潘多拉走过去,推开了琴房的门。

“这里居然没上锁么?”

南风原跟在她身后走进去,轻轻地把门关上。

“这里的门是坏的,看样子一直都没有换一个,本来打算撬开来着。”

“你还会撬锁么?”

南风原有些意外地看向潘多拉。

“了解过大概的原理,有买到锁芯试过,这种地方就算有锁也不会是多高级的锁,想撬开也不难。”

潘多拉一边解释着,一边在琴房里粗略地观察了一下,接着就在靠近走廊那边的墙旁边坐在了地上。南风原也跟着坐在了她的旁边,这个位置能尽量避免被巡楼的保安看到,两个人接下来就要在这里静待降谷正一的到来。

潘多拉抱着双腿,把半张脸埋进了膝盖后面,大大的红眼睛流露出了一丝忧伤,长长的睫毛似乎也在微微地颤抖着,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势完全散去了。到现在为止,南风原只有见过在家里的潘多拉是这样的,在外面时,她从不会表现出自己弱势的一面。

是这个学校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吧……

南风原挪了挪位置,向她靠近了些:

“那个……”

“?”

潘多拉抬起头看向他,刚刚的动作似乎是无意识才做出来的。

南风原试探着朝潘多拉的肩膀伸出了手,感受到对方没有抵触后,才慢慢地缩短着距离。不过潘多拉却更快地凑了过来,先一步抱了过来。

南风原紧紧地抱住了潘多拉瘦小可怜的身体,想要安慰一下她。漆黑长发上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心跳,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始终萦绕在心头的不祥感觉。

我们一定能就这样……一直在一起的……

南风原轻轻地用耳朵蹭蹭潘多拉的耳朵,自我欺骗般不停地想着。

……

酒吧里人声鼎沸,狂躁的音乐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刺眼的彩色灯光来回照射着,无论是从听觉还是视觉都让人承受着超负荷的压力。然而身处其中的人们却乐在其中,他们疯狂地喊叫着,向自己的胃里灌进各色的酒精饮料。

“那边那个女的,怎么样!?”

在这种环境下,想要对话只能提高自己的音量,九条千铭身边的一个同伴指着人群中一个跟着人们狂舞的女人,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

“不行,我听说她要价太贵!”

九条连连摆手,接着又拿起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接着,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我去一下厕所!”

九条晃晃悠悠地走进厕所的隔间,过了一阵后又从隔间里出来,在洗手台前开始洗手。或许是酒喝得太多了,他感觉看东西有些模糊,隐约地看到洗手台的角落里有一个蓝色发光的东西。他好奇地凑近了一些,发现那是一朵淡蓝色的蘑菇。

“卫生处理得也太差了,蘑菇……都长出来了。”

九条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而当他关掉水龙头,擦了擦脸上的水抬起眼看了一下后——

“啊!?”

一个站在身后的人影把九条吓了一跳,他急忙转过身去,靠着洗手台去打量那人。站在身后的人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西装,戴着一顶黑色礼帽,脸如同死人一样恐怖。

“降谷老师?你……你也来酒吧啊。”

九条笑了笑,心里却被降谷这一副吓人的样子冲击到了,说话都不由自主地开始结巴。

“我妻琉璃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降谷微微低着头,把眼球向上翻起盯着九条,看得九条一阵不舒服。他一边向门边挪了挪,一边试探着说道:

“记得……怎么了?”

“你从云居白那里听说了她的事之后,就四处去宣扬了是吧?”

“什么她的事,果然你们之间就是不对劲吧!”

九条这时也慢慢清醒了过来,面前的家伙也不过是刚才突然出现吓到了自己,这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根本就没必要害怕。而现在他过来逼问自己,说不定当初的师生恋传闻就是真的,自己只不过传播了真相,有什么可怕的?

听到九条不屑的语气,降谷瞪着眼睛抬起了头,迅速地向九条伸出一只手。

九条也伸手试图挡开,但手腕却被降谷一下抓住。不等他反应过来,降谷就扯着他甩向了墙壁——

“咚!”

这时,从厕所隔间里又走出一个人,看到了面前这一幕后,立刻又返回了隔间里锁上了门。

“你、你干什么!?”

九条的鼻子被这下撞得流出了血,降谷的力气意料之外的大,他愤怒地试图甩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却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

降谷一言不发,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九条的头发,拎着他的头把他拽到了洗手台前,抓着他的头就向下撞去——

“咚!”

“啊!!!”

“咚!”

“哎呦!别、别、我说、我说!”

九条终于又怂了下来,连连求饶,降谷把他一把扔到了墙边,他便捂着头坐在了地上:

“是我说的,我确实说过,但是……但是这肯定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云居、那个云居绝对有问题!”

“什么问题?”

降谷蹲下来,紧紧地盯着他问。

“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是刚刚走进她那个班级。云居她之前和一个谁正在聊天,两个人的说话声本来很小,看到我过来之后,云居她就有意无意地提高了音量,还故意对着和她聊天的那个人问了几个问题,我就是因为她的重复,才听明白她们聊的是什么事情。她肯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云居是转校生,我听说转校之前她很受同学的欢迎,但是转到这里之后,我妻又有气质又懂音乐,要比她更受欢迎,她不止一次有和人提起过讨厌我妻。”

“那你就顺势而为,直接把这种事传播出去是吧?”

“我只是和别人说了几句话,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那如果你拿刀伤了人,说自己只是随便晃晃,没想到会伤到人就能免除惩罚么?语言和刀子一样都是武器,既然你说出了口,就要承担责任!”

降谷瞪着眼睛大声斥责,随后他站起身来,一双无形的手也跟着掐住了九条的脖子,强行把九条拎了起来。九条痛苦地伸手抓着自己的脖子,惊慌地看着降谷,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抓着。

“噼里啪啦!”

接着,九条就被扔向了镜子,碎裂的镜子碎片扎得他满脸是血。他惨叫着捂住了自己的脸。降谷也没再理他,转身走了出去,随着他的离开,厕所角落里长出的淡蓝色蘑菇也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