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儿种下成片的向日葵,与花斑豹在故土上孤独地活着。活着,真是一件无与伦比的伟业啊。
——《夏日梦》
身陷冰海中,体温被自然掠夺无存。他扑腾着将口鼻冒出水面,然而寒冷将比窒息快一步夺走性命。冷,冷……他视野中远方橘色的灯塔光开始模糊,意识消散……
意识消散!这是何等美好!
热!烈日当头,我套着白色短袖,下身一条短裤,一双凉鞋,头上鸭舌帽没按按扣,懒散地挂在短短的黑发上。沿着河岸旁植黄杨的弯道转一阵子,来到海边。坐上岩块,把脚浸到清凉的海水里。沙滩上有两个晒得红扑扑的女孩,挎着色彩鲜艳的游泳圈冲向海水中。天空白得发烫,甚至浅滩上空腾起丝丝水汽。女孩将头蒙进水里,含一整口咸涩的海水,随后仰起身体,将海水朝太阳喷去,形成小小的彩虹。
我在稍微有点硌人的岩石上躺下,把帽子盖在脸上。失神地听着女孩嬉笑声和其间夹杂的海浪声。带着海水气味和海鸟叫声的南风轻抚过单薄衣物下的皮肤,我陷入沉睡。
在黄昏的海港我醒来,世界笼罩在温馨的余晖中。我和恋人肩并肩沿着静谧的防波堤慢慢散步,晚风习习,隐约可以闻到她头上洗发水的柠檬味。防波堤由形状怪异的水泥块堆积而成,水泥块在水面稍上部分附着深色的苔藓。远处港口高高堆叠着各色集装箱,她握住我的手一起朝那里走去。
“诶,什么时候开学?”
她没有念大学,留在了这里。而我独自到了城里念书,下个礼拜一就要出发。她是知道的。
“十月二号就能回来,我们一起过生日。”
她默然不语,只是悄悄压低了太阳帽的帽檐,好藏起自己的脸。我知道她脸红了。
天空被集装箱挤占得只剩头顶一线,我们在围栏前坐下,脱了鞋,四只干净的脚荡在晚风中。远处商业区的晚市点点灯火璀璨,连成一条漂亮的霓虹。
不远处一艘在此停歇的货船,仿佛看得见我们一般,愉悦地上下起伏。船舷侧板低处挂满海草,高些的地方密密麻麻贴着贝壳类的什么。我喜欢紫菜,也喜欢贝壳,不知能不能铲下些。
两人沉默良久,只是靠在栏杆上仰望天空由橙黄慢慢地变成深紫,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船坞旁高大的草丛轻轻朝我们低下头。
我们握着手,手心微微渗出汗水,咸咸的,湿湿的。
轻柔的白浪一次次拍上海堤。我扭头看向她,空中和水面上的两个月亮一同落入她的眼眸。
泪水从眼角流下,淌到下巴,沾湿了衣襟。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男人在死亡前最后一次感到热,意识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夏天。随后尸沉大海。
注:冻死前体温整体在30℃以下,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这时候不仅不觉得冷,还会觉得很热。本文就是按此生理状态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