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坂,你还是第一次住院呢,烧得也太厉害了吧?”信吾从朦胧中看到了北岛前辈的脸,“医生说你操劳过度,病倒了。我不是说过了嘛,干活不要那么拼命。”

“前辈,案子进展得如何?”信吾擦了擦眼睛,用力地撑起身子。

北岛的脸掠过一缕阴云。病房很快就静了下来,陷入凝固的尴尬中。

“怎么了,前辈?”

“幸田警视长在你醒来的前一天,被杀害了。”

“什…什么?”信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已经听清了北岛的话,却忍不住再问一番。

“幸田被杀害了,这是刊登了他死讯的报纸。”北岛递来一份报纸。

信吾的心咯噔一下,双手颤着接过了报纸。

“尸体是在幸田的住所中发现的,内脏被掏空了,全部装进瓶子里,”北岛干咳了一声,往日爱调侃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残忍之处不在这里。凶手将内脏按照不同分量装进多个瓶子里,然后开始敲奏所谓的‘瓶琴’,还将音乐录了下来。”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首曲子叫《追逐》,演奏者叫什么名字来着?我给忘了。”

“追逐……”信吾下意识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手段这么残忍,恐怕是专门针对警察的仇杀。”

植村和幸田是老战友,两人一同参与过摧毁贩毒集团的活动,很有可能追捕罪犯的过程中得罪了某些人。

“十几年前,那几个集团的人几乎都被一网打尽,只有一个16岁的孩子摔下山崖死了。他的家人当时情绪激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前辈,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这个孩子不知怎的,成了贩毒集团的一员。后来逃了出来,被缉毒组发现了。由于警察穷追不舍,他心里很慌张,结果失足摔死了。”

信吾“唔”了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前辈,我休息够了,想马上回到岗位上。”

车胎一轮接一轮地转动着,坑洼不平的泥地溅起了浑浊的水花。信吾驾着车远去了。

人来人往,谁也没有留意桥上那两道身影。当然,普通人是不会看到她们的。人们从那透明的身躯穿过,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长长的垂发末端,被红绳轻盈地绾结起来。面颊旁的几绺鬓发被晚风撩起,幽幽缭绕着清冷的气息。鬼冢哀的纤指在瀑布般直泻的黑发里拨弄着,静静地注视着桥下的车流。

“委托者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不过,与其说是没有下定决心,不如说是等待时机,因为纸人是他手上最后的筹码……”桥姬直起身子,舒了一口气道,“姬君,我们现在要动手了吗?”

“先观察一下情况吧。”鬼冢哀不急不慢地说。

两人便从桥上消失了。

委托者此时正倚在山崖边的栏杆上。他一言不发,眼里射出两道仇恨的光。

自从少年堕崖死亡,这里就多了一圈铁栅。但是,这样的补救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

“高桥慎介。”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像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当面揭穿似的,汉子转过头来,像泥塑木雕一样呆住了,原本凶狠的脸上瞬间呈现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叫高桥慎介,原本是某大学化学实验中心的成员,业余爱好是空手道和剑道,有一个比你小10岁的弟弟,对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高桥拔腿就跑。信吾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警员,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就条件反射般地向前一扑,死死搂住对方,而高桥一个翻身就脱离了信吾的双臂。两个人死死盯住对方,空气中静得只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高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没等信吾开口,他就放声大笑起来。

“呵,就算让你逮住了,那又如何?我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死而无憾。”

高桥张开双臂,后背倚在栏杆上,悠然自在地点燃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信吾把犯人打量了一番。

高桥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大约是三十六岁光景,却长着一张与年龄不符、饱经风霜的脸,胡子没刮干净,如同密密麻麻的小刺。

最终,那人锐利的眼光落在了信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善意的微笑。

“要是我弟弟还在世的话,大概和你差不多大吧?”

信吾不知道作何答复。

“是的,我杀死了植村建一和幸田広治,之前还杀过其他人,但他们都该死。我弟弟根本就不是集团的成员,只是替罪羊。可他们却为了抢业绩,不顾青红皂白,竟然把一个孩子逼得坠崖身亡……”

男子的嘴角开始抽搐起来,但还是竭力忍耐。

“不过,事情很快就结束了。我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捕,所以委托摄魂少女干掉最后一个仇人。想必这十几年间,他已经飞黄腾达了吧?”

摄魂少女?信吾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突然,男子爆发出一阵狂笑:“组里最后一个畜生被我诅咒了,摄魂少女会帮我消除怨恨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尽管很同情兄弟俩的遭遇,但信吾还是对这种歇斯底里的笑抱有强烈的反感。他大声喝道:“别笑了!镇静下来!”

高桥笑得不能自已,铁栏开始摇摇晃晃,信吾只好冲上去抱住他。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铁栏被这个彪形大汉猛地一撞,居然撞出个缺口来,男子顷刻间就要坠下山崖。

信吾眼疾手快地扯住那人的衣服,但由于重力作用,衣服嘶啦一声就裂开了。

就在年轻警探失去重心,即将跟着掉下去时,一双纤细的手拉住了他,毫不费力就把他拉了上来。

信吾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丝毫没注意到来者何人。

直到施救者准备转身离去,他才回过神来,从地面弹起并惊呼一声:“有人掉下山崖了!”

少女没有停下脚步,用冷淡的腔调宣告:“你不必关心他的死活,那人自有去处。”

信吾望着远去的背影大喊:“好歹打个急救电话啊!”说着便掏出了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留意到一个令人惊愕的事实——以那个纤弱少女的力量,照理说根本没办法把自己拉起来,那她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