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啊——真是谢谢你啊,还以为要死了呢!」
少女站在地上拍了拍因被我握腰而产生褶皱的衣服,带着充满精力的语气说道,虽然她看起来就是随时都会充满精力的样子。不过虽然我想也是,但没有因为擅自握住腰而将我送入牢房真是太好了。不过若是要我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吧。毕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的身高就算是握住腰部也已经勉强了啊,还是说我应该握住脚踝将她拖进来吗?或许是因为突然看到这种充满危机感的画面,我的大脑一时也被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充斥着,不过即使是这样,我的表面却还是异常平静,这当然是为了礼貌而表现体面。
「怕......怕的话......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要站在栏杆上啊。」
哎呀呀,这上气不接下气的颤抖声线是谁的啊?
喔,是我的啊。
「嗯?只是把我放下来有必要喘这么大的气吗?怎么连腿都在抖啊?我有这么重吗?你可真是没礼貌啊,至少也要演演吧!」
对不起。
生来恐高,真是对不起。
虽然我的内心充斥着歉意,但毕竟本质上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青少年,倒不如说这些歉意其实都是在事后回想才诞生的产物,是叫回忆滤镜来着?总之,当时的我带着『竟然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真是没礼貌,就你这样还有资格说我没礼貌? 』的想法,在稍微调整好心态后,用稍为强硬的语气回道:
「说到没礼貌,你才是没礼貌的那个吧?对着诚心祈祷的人冷不防的插一句话就很礼貌了吗?至少也说些『不好意思』『那个』『打扰了』之类的话吧?」
「啊,说到这个。」
少女像是想通了什么谜团一样的握住拳头,九十度的挥下手臂,将拳头捶在另一只平放的手掌中。
「你刚刚在干什么啊?」
「如你所见,在祭祀先人喔。」
「是谁呢?」
「母亲。」
「只有母亲?」
「你什么意思?要打架吗?」
「哎呀呀,你误会我了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喔。只是单纯的确认的对象而已。因为要是你祭祀的对象只有母亲一人,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母亲一人的话,那你刚刚的行动可就令人感到意义不明了喔。」
「意义不明?」
「嗯嗯。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吗?」
话题有些跳跃呢。不过为了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还是先顺着话题迁就下去吧。我思考了一会回到:
「......这是看信仰的吧?嗯,至少根据母亲的信仰和我的行为,我认为是去了幽冥吧。」
「嗯,回答正确!天堂什么的是不存在喔,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充满救赎的场所嘛。」
这是什么?怎么突然说出像是青年向的黑深残作品里才会出现的台词?话说回来成佛的设定呢?那不也会去到充满救赎的场所吗?真是的,虽然我刚刚说要打架,但总的来说,我还是坚持『女士优先』的绅士喔?你这小鬼真是厉害啊,我的歉意已经烟消云散了喔。
「啊——嘛嘛先不要散发出这种吓人的气场嘛。我不是在捉弄你喔,只是要纠正你的行为,我觉得需要先补充一些东西啦。用漫画来比喻的话应该就是世界观了吧。要交代完世界观我才能说出故事喔,不然的话既不会有说服力也不会让人明白不是嘛。」
不,我想以你这语气和外观不管说什么话都不会有说服力的。不过为了延续话题,少女没有理会我嫌弃无言的表情,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也就是说,根据你的说法,你也明白死后的世界只有一个对吧?那么这么一个世界,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人的呢?」
「诶?难道不是因为幽冥比较大的原因吗?」
「卜卜——回答错误喔!在古人的观念中,幽冥都是在地底的,竟然在地底,又怎么会比表面的人界更大呢?你不会说什么异世界吧?那可就不是幽冥而是异世界了喔,不是死亡而是转生了喔......嗯嗯......对不起啦,我不太会找重点,先不要那种眼神好吗?我会害怕的。嗯嗯,就先说重点吧,幽冥的大小是和人界一样大的。」
哦呀?原来你也会害怕的啊?嗯......但比起这个,她刚刚说什么?幽冥的大小和人界是一样的?不对吧?要是按照幽冥是在地底的逻辑思考的话那面积不应该比人界小多了吗?
「幽冥是没有海洋的,虽然有河流有小溪有湖有温泉但是是没有海洋的。因此各个大陆都是由河流连结的喔。大概几百米宽的泥水河流和岸上高耸的城墙代替了海洋,成为了将各国各洲连结起来的零件。」
像是在我的脸上看到了不解一样,少女补充道。真会察言观色。嗯嗯,代替了海洋,成为了将各国各洲连结起来的零件,所以才会有足够位置吗......啊,这样的话......
「想必你也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了吧?即使是在幽冥,也会和人界一样有国家的区分。实际上,幽冥和人界几乎没什么区别喔,倒不如说,除去没有海洋外,都是一样的。那么就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了,与人界同样面积的幽冥到底是让那么多人居住的呢?没错!答案便是将人群分开!」
「不,我想没人会知道你这自问自答之间经历了什么思考。即使分开了面积也不会变多不是吗?倒不如说根据你的说法。本来就已经有国和洲分开了不是吗?」
「啊——是我说法的问题呢。不是将人群从地区分开,是从时间分开。不同的人眼里会呈现不同年代的幽冥,——实际上不止视觉,实际就是不同了呢。分割方式是以去世年份而不是以去世日期,所以也不是什么每个人都活在自己想像的世界这种细思极恐的话题喔。史前文明的大家会看到绿油油的森林,古代的大家就会看到古建筑什么的,现代的大家则会看到高楼大厦了吧!虽然刚刚才说完幽冥的面积不足以让至今的亡灵全部住在一起这种物理现实的话,但这里就请谅解一下吧,毕竟在常人眼里,幽冥暂且不论,居住在幽冥里的亡灵是超自然,非科学的存在嘛。那么会有这么些超自然的设定也是正常的吧?」
什么啊,这麻烦的设定,直接将幽冥设定为不同的异世界不就行了吗?为什么偏偏要否定这个议案呢?但是,要是真的这样分割的话那可不就不妙了吗?
「或许你会觉得这样分割对阴阳两隔的人过于残酷,但其实不会喔。幽冥可以透过申请,以某一装置为传送工具,定居或前往于某一年代。而且由于幽冥是死者的世界,所以也不会有战争,即使是因世界大战而牺牲的大家也不会想活在地狱里一样喔。实际上在大家的努力下,世界大战年代的幽冥的战区也早已经变成主题乐园了喔!」
诶?那是什么?超想去的欸。
「你想说的我大概都懂了,但是这和我的行为有什么关系吗?」
「啊——对,对,嗯嗯,我现在才发现我说多了一点啊,其实没必要说这么多的。不过还好吧,至少给你增添了点知识不是嘛。」
哇!好有用的知识啊!我一定会好好四处宣扬的!大家一定都会恍然大悟的!大家一定都会感谢我说出世界的真相的!太棒了!我该不会就这样被称为神的使者成为教祖大人吧!?这么看我真是拥有光明的未来!真是好期待未来的生活啊!在我这么想着,准备朝低头沉思的少女的头上揍一拳的时候,少女抬起了头。
「我想好该怎么简单的说了!简单的说,就和中国日本报警需要打110,美国报警需要打911一样,想要传达思念,不同地区也都不同的号码喔!......啊,这种时候应该先把刚刚幽冥和人界是一样的设定再提一次吧,失策,真是失策。」
少女敲了敲自己的头,让我离少女头部近在咫尺的手无处安放。
「......嗯?为什么要抬着手臂呢?」
被发现了,该怎么狡辩,不,解释呢?话说回来,我竟然在内心世界口误了,真是失策,不,真是奇妙才对。我一言不发的将手臂收回,无视少女的歪头的不解表情,开始消化她刚刚说的话,什么嘛,要是是真的那我不还猜的蛮准的嘛。于是我问到:
「那么,信号是什么呢?」
少女听到我的疑问,不解的表情顿时消散的毫无踪影,就连刚刚还处于不解的这一事实也被删去了一般,她双手叉腰,挺起与推测的年纪相比稍显平坦的胸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充满稚气的笑容。
宛如小孩的笑容。
宛如一只狐狸一般。
却是那么成熟。
熟悉的笑容。
她说道。
少女带着纯真的笑容如此说道:
「合掌前拍两下手掌就好了!」
「......就这?」
「?就这喔。」
「你在耍我吗?」
「你在耍我吗?」
我的手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亦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住了一样,放在了少女的头上。这么说可能会给人一种温柔的印象,但实际上我的手只在她的头上停留了一瞬,连一秒都不足的一瞬。也就是说,我以拳头砸向了少女的头部。
「嗷呜!你在干什么啊!」
不知道。
虽然第一时间内心的回应是这三个字,但很快我便找出了理由。
这算什么嘛,完全没有说服力不是嘛。
真是的,亏我刚刚还被吸引住了。
把我的惊豔感还给我。
把我的时间还给我。
我想我是因为以上这些理由才揍她的。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觉得的。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呜......」
好像稍微用力了一点,少女摀着头顶,紧咬下唇,在含泪的眼球中注满仇恨的视线后盯着我,发出了阵阵宛如猫科动物一样的低吼。
狐狸可是犬科的喔。
虽然由于当时的我还在气头上,我不觉得她被打是不应该的,若是能重来一次我大概还会打一次,但她的眼神却让我的良心隐隐作痛。于是像是再次被情感支配一样,我缓缓伸出手,打算摸一下刚刚被我伤害的头。
「那个......对......」
少女逃跑了,该说毫无预兆还是什么呢,总之她逃跑了。像兔子一样一溜烟的飞窜了。
让我的手扑了个空。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一边无奈的感叹现在小孩子的真是不像话(虽然应该相差不大)一边重新面向了母亲,弯下了腰。
「对不起啊......在你面前这么喧哗......」
其他不相识的大家也真是对不起。我喃喃道。
随后,在直起腰杆,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不,不是这种暧昧奇妙的浪漫东西,只是因为刚刚听完才导致记忆深刻罢了。因为刚刚听完少女的话,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她的话语——『合掌前拍两下手就好了!』,但越想却越不想尝试,由于不想做,于是我便压抑我想尝试的心情,可是越压抑却越容易激起反抗心理,让她的话语更加清晰,更加深刻,就好像一道烙印一样,徘徊不去。
......反正都已经做失礼的事了......
要不试一试?
......
我闭上眼睛,在低下头的同时朝前踏了一步,拍了两下手后双手合十。
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当然没有任何改变。
毕竟只是电话亭。
除去拐弯抹角的说法,单刀直入的说,那一天我与母亲聊了很久,从到达目的地的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事后来看真是夸张的数字。虽然都是单方面的倾诉,但不是心理作用,不是错觉,虽然很奇妙,很乱七八糟,但我能感受到她在倾听我的话语。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说这么久。
虽然看起来是如此,但少女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那位少女可谓是我的恩人。
实在是对不起。
下次见面请她吃顿饭吧。
于是这么想着,少女出现在收拾完祭品,走出骨灰安置所的我的身后——话是这么说,但依照合理的思考,她应该不是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的,难道她一直站在门口等我吗?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却被她的手指抵住脸颊,于是我便了解是谁触碰我的背了,真是奇妙的感觉。就宛如是老相识的青梅竹马一般。虽然不完整,但我的馀光却能看出她的表情——是得意的微笑。
「这梗很老了诶。」
「哟,是不是觉得很对不起我啊,叶齿内君。」
少女无视我的揶揄,说着像小孩气的话。语气带着些许笑意,像是在挑逗我一样,但声音却像是刚哭完一样低沉而又不平稳。真的有这么痛吗?看来得抽空去找找拳力测试仪测测臂力了。话说回来叶齿内(Hahauchi)?为什么会出现我母亲的姓呢?啊,是看我的母亲柜子上的姓吗推测的吗?我的母亲没有随夫姓所以是自己的姓喔。我倒是随父姓的就是了。
于是我打算开口纠正:
「嗯......真是非常对不起......话说回来我的名字叫......」
「那就让我住你家吧!」
打断了我的话语,少女恢复了元气,情绪转换的速度甚至让我怀疑她刚刚的语气都仅是演技。她缩回了抵在脸颊上的手指,听着声音,她应该是双手叉腰,挺胸,以充满着笑意的语气连带着得意的微笑大声说道。
「诶......」
又说出出乎意料的话了,这难道是什么动画片吗?你又是什么组织的迷之少女?难道是脑子里有十万三千本书的修女吗?不过就当我回过头打算给予否定的回应时,我看到了她微红的眼角。那抹淡红像是油一般浇在了那名为罪恶感的火焰上,随后我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我脱口而出道:
「嗯,我知道了。」
母亲喔。
请祝福我吧。
不要让我被他人误认成恋童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