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伊塔再也没看望过爱丽丝。她收到VR会议的邀请，这回无面男要交办正事。
“小姐，猜过是什么活儿吗？”
“哪敢啊。”
“你最好不敢，包括你那黑客朋友。”
她笑了笑，想到这年头个人隐私就是个笑话。事实上她不止一次猜过，结论是，既然要求了解安保系统，最可能是暗杀或窃密之类的差事。
“认识吗？”无面男递来一份履历，是一名中年男子，名为西蒙。伊塔见过此人，是联邦微芯的首席安全顾问，换句话说，公司雇佣兵的最高司令官，她曾经的上司。
“要做了他吗？”
“他手上有串三十二位密钥，私人文件，在微芯的数据库里。”履历附带一幅卡通图案，是只狞笑的兔子，无面男指点道，“有这样标记的文件。”
她记住了，狞笑的兔子。
为了防止泄密，如今的大公司，都把关键数据离线存储在机房里。对方要她窃取微芯高管的密钥，的确配得上这笔酬金。她想，一旦事情败露，不是被当场击毙，就是锒铛入狱，牢底坐穿，怎样都不能接受。
她合上履历，说：“准备好剩下八万吧。”
会后搭档二人拟定方案，东奔西走。雫从黑市弄来企业级黑客设备，需要潜入机房安装。以伊塔的了解，微芯大厦安保森严，难以从外围突入。并且为了不妨碍办公，安保白天只在外围巡守，晚上则连同内部。安保的威胁甚于普通员工，因此要反直觉地在白天潜入。
大厦位于吉布森大道，附近是繁华的科技园区，容易被目击，必须慎选潜入地点。二人连续考察三日，发现地下车库有处结构坏损，连通整个通风系统，多半是3·26事件冲击所留。然而要从此处潜入并原路返回，必须途径一扇激光警报闸门。若要避开企业级防火墙，雫最多只能屏蔽警报器半小时。
意味着安全的潜入时间只有半小时。
无面男给的两万，二人六四分成，伊塔全存着买军用级植入体，只有两笔大的开销：给爱丽丝付医疗费，以及订购战术义手。这两天她又辗转反侧，听浮空车从头顶驶向远方，一辆接着一辆。合眼后她没再梦见过爱丽丝，而是自己也跟着去了远方。
行动前一天，她在楼顶给鸢尾花浇水，忽然有一束光穿过云层，照亮花瓣。她倚着护栏俯视龙落街，阴冷的窄巷里人头攒动，她想，我跟他们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然后她朝花笑道：“你们也要飞黄腾达了吗？”顿了顿，又说：“但是已经没人在乎你们了。”
鸢尾花随风摇曳。
“那你们干嘛开得这么好呢？”
她抬起新买的战术义手，掌心弹出一把热能短剑。花瓣燃起，从一朵殃及全部，转瞬便燃烧殆尽。她望着焦黑的余烬，最后一次给鸢尾花浇水，不曾料想，日后登上那座金穹观景塔时，自己还会想起这些紫色鸢尾花……
当晚二人相约刷MIC，雫反常地先到店里。伊塔刚踏进一步，莉莉扑上来，哭道：“伊塔小姐！是真的吗！”她不明所以，莉莉又说：“头发真的很甜吗！”她面颊泛红，印堂发黑，向雫投去剑似的视线，雫远远笑而不语。
“前女友。”伊塔挠头嘀咕道，“是我前女友。”
“现在是单身吗！”
“这么讲也没错……”
雫凑近笑道：“哎呀，真是绝情的女人。”
“你闭嘴。”
“伊塔小姐，那你现在是单身吗？”
“去前台给我开个包厢，然后我就告诉你。”伊塔想，然后我就溜之大吉。
雫说：“已经开好了。”莉莉直点头。
伊塔眉头发抖，笑道：“你可真是个好朋友啊。”想甩开莉莉，却被抱着不放。莉莉委屈含泪，盯着她说：“和我一起去海边嘛。”她强作笑颜，僵硬点头，这才被放开。雫捂起嘴，肩抖得厉害，差点趴地上了。
“约好了哦？”莉莉说着跑去工作，兔子般蹦蹦跳跳的，伊塔没见她这么开心过，默叹算了，这孩子挺可爱的，陪她闹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再也不来这家店了……
二人进入包厢，雫牵出数据线，正要接到太阳穴，伊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道：“小雫，你最近是不是乐过头了？”雫虚虚应道：“想干什么呀？”提腕想挣开她，却越挣越紧，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伊塔面无表情，目光平静，默默压上身去。雫轻嚷道：“你不是来真的吧？”
“哟，你脸红了。”
“你瞧……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也可以不是。”伊塔说，“你看我现在是大写的吗？”
“我可以给你道歉……”
“随你怎么叫，这里可是隔音包厢哦。”
“给你道歉啦！”
伊塔眼含笑意，沉默片刻，松手起身道：“开个玩笑。你不是总拿我开玩笑？”
二人刷了两小时MIC，昏昏沉沉躺在地板上。伊塔忍不住又买了一堆东西，现在她想，钱不就是挣来花的吗？不买潮牌不追剧，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有刷MIC这档事，以前总瞧不起，觉得低俗又没品，堪称电子垃圾，可看点垃圾消遣一下还有错吗？工作本就累人，消遣干嘛也要费脑子呢？
“明天就要回你那老东家了，感想如何？”
“被炒以后我去买过木炭。”伊塔盯着义手回忆道，“事发那晚，指挥部没给一点情报，小队里只活了我一个，结果还被炒了，我等不及回去看看呢。”
她自然没忘记3·26事件，或者说“杀人鲸”袭击事件，网上的种种流言她都看过。官方报道称，两年前的那晚，“杀人鲸”柳德米拉受轩辕公司指使，对微芯大厦发动了恐怖袭击，可阴谋论者认为，微芯自导自演了这起阴谋，并设计嫁祸轩辕。
理由是，事后轩辕蒙受政府制裁，被迫暂时退出迷光城。头号竞争对手的缺席，反倒巩固了微芯的霸主地位。人们众说纷纭，可柳德米拉下落不明，真相不得而知。
她想，都跟我没关系了，我还在微芯的授权店刷着MIC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