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染风早早起床，准时乘上单轨来到公司。上午，在大厦顶层的酒廊将举办一月一次的礼服设计展，设计部门几乎所有员工都被招去布置场地。
在“苍渠公主”的展区，染风拆开快递才运来的箱子，小心翼翼地为模特们穿上新衣。
也许是前天的事件给人们带来的困扰尚未得到有效的缓解，与染风一同工作的同事闲着无聊，互相讨论起叶锦云的传闻。
“公主应该有三十岁了吧，我想她成为苍渠市的代言人是在十年前？”
“是哟，我听老一辈说，城市的代言人每十年更替一次，不管他们的成绩如何。说不定，晚会的取消与这个有关？”
“不要啊，锦云那么活泼可爱，我不想她走……”
“首都还有松涵市的代言人什么时候能到苍渠？给我们换换口味！”
“别了，我天天听'加油你一定行'都要吐了，再换个声线干脆杀了我！你们知道前天公寓城车站发现死人的事情吗？我当时就在不远处，那个惨象！说不定是因为被一成不变的生活给逼急了而结束生命。”
“集体没承认的事情都不是真的，你有证据吗？凭你随便一说，我们就能相信你？”
“别吵吵了！你们学学染风，在你们聊天的时候，人家工作都快做好了。”
年纪最长的员工打断了即将发展为争论的对话。染风听到名字被提起，立刻回过头，发现同事们望着自己，只好尴尬地微笑，继续做起手头的事。
三位模特身上正穿着昨天为关敏修改的设计，虽然设计师的名字不是自己，但有自己的参与已让染风感到满足。对她来说，只要能一直坚持设计，就很好了。
可这么说着，染风内心总有个缺口，从昨天开始它不停增大，不停提醒这不过是个敷衍的谎言。
等等！
怎么还有一条裙子？
染风整理好它，站在一旁细细地观察着，觉得设计似曾相识。
塑料模特身着长裙，胸口、背部、袖口都被透明面料代替，上面点缀的钻石如泼墨时撒出的黑色水滴，黑色的绸缎与白色的裙尾重叠交错，完全是一件行走的山水画。
礼服的标签上写了名称，叫“墨染锦云”，出自关敏之手。
“不对啊，我明明有个相同的设计，”染风嘟哝道，下一秒，她触了电似的跳起来，“臭袜子，这是你昨天整理的设计之一'墨染盛唐'啊！”
染风的举动惊动了同事们，年长的前辈前来，让染风先休息一会儿，剩下的工作都留给他们完成。
趁着休息的功夫，焦急不安的女人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邮箱，查看昨天拜托关敏整理的报告。
“该死，'墨染盛唐'不见了。这个系列一共有五件衣服，我查查其他是否还在。”
“墨染盛唐”是染风为集体的文娱节目而设计的演员服装，除了唐代汉服外，还特地设计了现代晚宴版本。关敏的“墨染锦云”即女版的晚宴长裙。
点开电脑的资料库，染风翻遍列表不下十次，甚至检查了垃圾箱，都没有设计图的踪影。
“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棕发女人狠狠向桌子上砸了一拳，留下委屈的泪水，“我原本以为她能有我的主意是个巧合！结果完完全全不可以相信她！”
“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阿申见染风情绪崩溃，立即出声询问道。
“你不记得了吗？关敏升职是因为苍渠的环境改造项目。刚派下任务的当天晚上，我、关敏还有其他同事一起聚餐。聊天时我说出了我的主意，将小型投影仪装置于城市街道的隐蔽处，在不影响行人的同时投影花草树木，从而达到环境的美化。第二天早上我提交报告时，总监告诉我关敏的主意早已被采纳，内容也与我的相同。”
“所以你认为这是个巧合？”
“嗯……”
染风擦干眼泪，点点头。
“真是个臭袜子，”阿申无语，“既然知道关敏是你的竞争对手，为什么还要向她暴露自己的东西？”
“所以，我要找她理论！”
“诶，等等，臭袜子，”阿申更加无语，“你没有证据，怎么向别人理论？”
“那怎么办啊……”
染风又要哭了。
“用相同的方式报复回去！“
阿申干劲十足。
“这样不好吧……”
“你还心软？她偷你东西的时候有心软？趁她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拿U盘把她的资料全拷贝下来，晚上熬个夜挑出一个你喜欢的项目，再润色一下，赶快交给总监。说不定你就臭袜子翻身了！”
“好，好的！”
时机难以把握，必须在关敏离开办公室甚至公司时行动。就在染风准备回酒廊继续工作的时候，总监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何，你见到关敏了吗？”
“呃，”听到这个名字，何染风心情无比低落，但她迅速调整面部表情，以免上司过多的询问，“没有呢，今天是她的展为主，恐怕在酒廊的餐厅庆祝吧。”
“麻烦你给她传个话，让她结束后到30楼的会议室找我。”
“好的，总监！”
思考尚未开始，机会就如天上的馅饼落在面前。
“可见老天是在站我们这一方的。趁关敏不在，你赶快实行任务。”
“你管它叫任务？”
尽管染风想继续吐槽阿申疯狂的言论，但她还是默默地照做。为了不再做一只任人踩踏的臭袜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染风回到顶楼的酒廊，在酒廊的天台上，有一家露天式餐厅。穿搭时尚的关敏正高举酒杯，与其他的高层人员品尝餐后甜点。染风绕开人流，从后方来到关敏的身边，她拍拍女人的肩膀。
“谁？哦，是染风呀，”关敏望向染风时惊喜的眼神完全不带一丝偷窃他人东西的愧疚，乃至有一丝骄傲，“你来了，快尝一块千层蛋糕吧！”
“不了，谢谢，”关敏的客套直让染风恶心，她挥挥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总监让我向你转达，在聚会结束后去会议室找她。”
“太好了，我马上过去！说不定总监又要奖励我最近的工作成果呢。谢谢你，染风。”
关敏的手自然地搭在朴素女人的身上，她向周围的高层人员们点头，自豪地炫耀自己。那句刻意的感谢令何染风不禁背后着凉。
好不容易挣脱关敏庆功宴上大批的人流，染风乘电梯回到26楼。公司空空荡荡，其他人仍然忙于展览，是作案的大好时机。
她进入关敏的办公室，以防万一，还拉上了玻璃门的帘子。染风坐在舒服的旋转椅上，松一口气。
“快开始吧，拿出U盘。”
“等等，”棕发女人来到电脑前，拿起鼠标晃了晃，“我不知道电脑的密码。”
“没事，芝麻开门！”
整层楼的灯与电脑屏幕瞬间熄灭，过了不到三秒又亮了起来。电脑自动重启，开机后显示的已是关敏的桌面。
“怎么会？”
“赶快，臭袜子！”
染风迅速打开关敏的资料库，选定所有文件夹，复制于U盘上。蓝色的进度条像虫子似的，在女人的心上蠕动。
“任务完成！快走吧。”
一个绿色的勾显示于屏幕，染风拔下U盘，刷新了电脑系统，离开办公室。
幸运地，一下午都没有人察觉到何染风的举动。下午五点，染风准时下班，她早早地回到家，准备自己的臭袜子翻身仗。
吃完晚饭，染风处于放松状态。沉下心，她掀起散开的棕发，将U盘插入脖颈后的数据口。瞬间，眼前出现资料列表，她向空气挥手，阅览是否有供自己所用的设计稿。
“几乎都是叶锦云的服装设计稿。但我必须跳开这个圈子才行。”
翻着翻着，一个文件的名字吸引了她。
“旺财的衣服？”
点开，是一只狗狗的照片。它的名字叫“旺财”，是一名甲级的宠物狗。对，是有血有肉的中华田园犬。它的身上正穿着关敏设计的裙子。
“第一次见有人在集体养真的狗诶，等级很高的样子。”
阿申插话道。此时的染风正沉思着，她好像有了新点子。
“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今天，我工作时注意到同事们聊天的内容。叶锦云和晚会的事情仍然影响着苍渠的人们。你知道，'苍渠公主'是维持集体的不可缺少的因素。若她的正能量号召不再有用，因为工作等产生负面情绪的人越来越多……”
“看来你学到了很多，臭袜子。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想到一个方法，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的同时，也能让他们感到快乐。可爱的宠物能取悦主人，也就是带来快乐；可爱的宠物需要主人照顾，也就是转移主人的注意力。”
“非常好，你越来越开窍了，染风！”
阿申满意地赞赏道，这也是阿申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
“谢谢，”染风脸红，但她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因为自己赞扬自己而害羞呢，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称它为一个云养宠项目。人们可以通过灵枢系统的新程序定制宠物，甚至可以无实物随时召唤、随处互动。”
“我完全同意你的想法。不如叫它'灵宠'？没问题就快快开动撰写报告吧，没时间了！”
“没事，我准备好今天熬夜了。”
“哦？不怕打破规则了，臭袜子？”
见阿申反问道，何染风冷静地回答。
“我不想再做臭袜子了。难得一次，值得。”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无视灵枢的命令，一晚上，染风努力制作着项目文件，直到天色蒙蒙亮。完成后，她直接将报告通过邮箱发给了总监。
离上班时间没有多久了。何染风无比期待上司的回复，她没有听阿申让她小憩片刻的建议，闷头喝了一大杯合成咖啡，简单沐浴后，打扮好自己，去上班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未到午休，染风便收到了总监的回信，让她在下午去办公室。
“好紧张啊。”
中午，染风连便当都吃不下去，她一直在想，总监找自己到底是因为自己的报告太棒了呢，还是太差了呢？
“不要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饭。相信我，你的创意简直是无可挑剔！”
阿申安慰道，令染风安心地吃完了中饭。很快，染风整理好服装，来到总监的办公室。
“小何，你知道我喊你来是干什么吗？”
总监坐在沙发椅里，她捣弄着修剪过的指甲，一脸不可捉摸的表情，问染风道。
“呃，是…是我的报告？”
“对，你的报告，”总监猛地从椅子上跳起，她高兴地来到染风身边，夸赞道，“'灵宠'项目！不知你是怎的知道，我们公司、苍渠市还有集体正为晚会的事情发愁，寻找有效的缓解方法呢。告诉你，我昨天一晚上也没睡，一收到你的邮件，我瞬即通读一遍，毫不犹豫地发给了更高层的领导。他们对你的想法啧啧赞叹，不久，你的项目就可以执行了！”
“真，真的吗？”
棕发女人受宠若惊，连事先准备好的客套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真的！太棒了，何染风！下午去跟软件开发组的朋友们见一面吧，好向他们介绍你的新点子。”
总监派下任务，她支支吾吾地答应了。染风呆呆地样子让人发笑，她向总监拒了一躬，迷迷糊糊地离开了办公室。
“我说的吧，是好事！”
阿申说道。
“我完全没想到，上司能那么高兴。”
“加油，快去找软件开发组吧。”
就这样，染风自信满满地继续工作了。迎接她的，将是不再平凡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