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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雪夜,熙熙攘攘的街旁坐着一位卖水宠的大叔。那是一辆摆放着金鱼、水母之类供观赏宠物的小车,暖色的街灯照在玻璃水缸上,分外美丽。
但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没有一个水缸上贴了标价。
腼腆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左看右看了好一会。“真好看呀……叔叔,这个是什么?”她耸着肩,双手抓着布钱包,看起来是刚去买了零食,在回家的路上。
店主礼貌地笑着,“章——鱼,知道章鱼吗?橙色的这家伙,总共有八条腿呢。然后旁边这个像X光一样透亮的家伙叫水——母,水母知道吗?她呀,会咬人呢,不过正如那句话所言:坏女人,人人爱。水母美得不像话呢!你要买一只吗?”
小女孩粘稠的幻想顿了一顿。“它们两个一起,要多少钱?——还有那个…..”
“章鱼60G,水母也差不多。两个都买的话,算你便宜点,80G啦。——诶,什么?”
“它们在一起不会打架吗?比如说,为了争夺食物什么的……”
大叔爽朗地笑了,“不会哦,它们俩关系好着呢。”
1
艾吉·图雷恩是女儿,我是宠物,图雷恩夫人是母亲。很抱歉至今还不知道图雷恩夫人的名字,不过那条章鱼的名字我也没能知道呢,直到最后也没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艾吉总是穿上奇怪的制服,背起双肩包,早早就出门,晚上回到家也只会匆匆吃饭,随后上楼,所以和我聊天最多的反而是图雷恩夫人。艾吉究竟是去干什么呢?唯二线索只有那个挂了兔子吊坠的双肩包,以及她在大多日子里都穿的那身黑服。
夫人一手撑着木桌,一手拿笔反复敲嘴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海悦,愉悦的大海,这两个字。”
“嗯……”也不知她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反正她偶尔会停笔,随意地问问,又随意地在稿纸上画几下。
“肚子变红就足够了吗?…….”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的,当您看见我的肚子变成橘红色,就说明我吃饱了。”
图雷恩夫人又刷刷写了几笔。
那个职业,似乎叫作家。写作这个工作……大概对皮肤不好吧?夫人她老是用脏兮兮的铅笔,手背上弄得全都是黑印子。
2
一个月过后,某一个周六,艾吉和图雷恩夫人一起出门去了,只留下我一只水母在家。艾吉提前放了很多吃的到水缸里,但其实吃不完那么多。
看来今天是无聊的一天呢。
要是我能读懂文字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时不时瞅瞅餐桌上摆的那份报纸。说起能看懂的文字,以前还在店里的时候,因为店主是外国人的缘故,被迫听了很多他的朗读训练,一小部分文字——例如日历或者,呃……就日历吧,日历还是看得懂的。
某些日历上会写诗对吧?所以那些诗自然而然也懂一点,我还写过一首,为了在章鱼那家伙面前吹嘘嘛。记得是……四月……风雨……成功在失败的前头…….算了,记不得。
想着想着,忽然有股困意,就顺着它睡了。
唰啦,扑通。晚上的时候,我忽然被一阵开门声吵醒了。那声音有点怪,不是从正门传来的,此时此刻,脚步声正在从后院到厨房的落地门前响起……
“哇啊——!”吓了一大跳。
视线聚焦之后,居然发现有个和艾吉差不多高的女孩儿正在接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究竟是想干什么?
女孩儿蹑手蹑脚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生怕被发现了。但是,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好,家里现在没有别人……
闯空房——这情况莫不是遭小偷了?!——诶?现在,怎么办?
店里以前也遭过贼……我想起来了,店主买的侦探DVD里放过,这种时候应该先记下犯人的样子!还有,嗯……保证人身安全。
借着月光隐隐还是能看轻一点的,塌鼻子,身上穿的校服,昏暗中看起来是黑色的……
——没错,我指的就是黑头发!
当地人几乎都是金发,只有少部分移民者的后代才会长出乌黑的头发。图雷恩夫人是金发、艾吉小姐是金发,街上流动的行人们也是一朵朵的金花……
——但唯独艾吉的那位朋友阿丽莎,头顶着乌鸦般的黑暗!
阿丽莎不时会来家里做客,想必是欺诈了艾吉小姐,正在预备更深的阴谋吧。因为担心被谁亲眼看见了夜里潜进屋里偷窃的情形,所以到主人身边监视?——啊,说起来,目击证人就是我自己,不是么?对,我要揭发她,邪恶的窃贼,阿丽莎……
3
第二天的下午,果然,果不其然阿丽莎尾随进了图雷恩家。
艾吉小姐脱下制服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进客厅,小偷则轻轻地有样学样。
“喝橙汁可以吗?”艾吉彬彬有礼地问。
小偷本就抿着的嘴唇更紧了一点,随后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想必是担心计划败露,已担心得皮肤发痒吧!——不过被洗了脑的艾吉小姐仍旧顺利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不,家里其实也只有橙汁。
不一会,她们聊了起来,毫不在意身旁监视着一切的水母。
“那个,阿丽莎,你真的和那家伙在一起了?”
在一起?是说两个没钱的小偷同居了吗?
“——嗯!其实……”
话音未落,艾吉的脸就红到了耳根,不小心打断了对话,“——恭喜啊!啊……你接着说。”
“他的家里好像有什么遗传疾病,说是生出来的小孩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死掉呢!”
“诶,还有这种事?”
艾吉小姐是个很容易被骗的人啊。
“嗯,所以我打算和他分手了。”
是呢是呢,两个小偷联手也不过是情侣小偷罢了,又不是集齐三个小偷就能召唤诸葛孔明来当军师。
“那肚里的孩子怎么办?”
我愣了半晌,话中的含义暂且没法理解。
诶,不是吧?真的?什么鬼?……只有无意义的疑问句接连浮现。也就是说,阿丽莎怀了孕,为了产子后的将来,盗窃了朋友家?这么一想,意外的有些热血呢……但那是白费心思。
“做个法阵,杀了。”阿丽莎瞥了一眼厨房,随后坚定地注视着艾吉。
艾吉小姐只是淡漠地附和,“噢。”
“法阵的列阵地点之一就是你家后院。”
“喂喂,在我家干这个是为什么啊?你这烦人的家伙。”
“先别急,”阿丽莎伸出两只手掌,在空中缓缓推进,这个手势的意思是“请冷静”,“是为了杀死在马路边经常追着我们跑的野狗,你想啊,要是哪天我们被它咬了,事情可就闹大了啊。”
艾吉仍是一脸淡然,甚至灰了半张脸。
“然后嘛……需要使用的场所之一是你家后院。据我所知,附近的魔术师家族总共有四家,你家是其中之一。”
“接下来再连接吉野家、〇〇家、文学少女家,就可以施展杀狗的法阵了?告诉我,副作用是什么。”
“要剥夺生命,就得燃烧生命。——家慈是这么说的。所以今天晚上,我们用这个烧了那混账的家。”她拉开书包,两支塞了布条的塑料瓶裸露出来。
总觉得事情开始超乎想象了。
可是,至少艾吉小姐是没理由跟着去的吧。赶快拒绝掉这个犯下了入室盗窃罪的杀人狂,然后一刀两断吧,小姐!
她们却一言不发,相视而笑了两声。
当天晚上,借宿在这里的阿丽莎和想要放火的艾吉溜了出去。
4
十分钟左右,她们回来了。我刚刚被吵醒后,就一直没睡着,说实话,目睹两个犯罪者回家是件可怕的事。但说不定自己的内心已经被装上了生锈的机械发条,所以很难再为之运作了。
她们两个笑嘻嘻的,又小心翼翼踮着脚,拉开厨房边上咯啦咯啦的铁门,去了后院。
我只能透过一小片长方形的视窗看到她们的上半身,似乎是挖开泥土,又埋了什么进去。一切结束后,阿丽莎下巴抵住铲子,右手拂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究竟是什么呢……?
艾吉脸上喜悦的笑容终于结束了,阿丽莎察觉到之后,也跟着停下了笑。尽管她俩的嘴角仍微微上扬,但那表情除了倦怠再无别的。
……杀人杀累了吗?
我忽然觉得特别可怕,世上怎会有这种人?她们是纯粹的变态啊,应该被逮捕、枪决的那种!
嘻嘻,嘻嘻。耳朵里似乎灌满了她们无声的笑。不对,我没有耳朵这种器官。
阿丽莎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在用低沉的音量说“请进,艾吉小姐。”艾吉则拉拉裙摆,优雅地两三步在沙发坐下。
她们又像白天那样开始夜谈。
艾吉掩掩嘴巴,“娇羞”地说:“接下来还有什么好玩的?别跟我说埋埋 ‘那个’这种无聊的!”
“当然!还差最后一个材料了。唔,我想想……”
“快说快说!”
其实对话的音量很低。
“还差一味药材——好像是药材,就是长寿生物的死尸。”
“我妈妈怎么样?”艾吉说。
不一会,街上响起了警笛声。
5
杀妈当然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图雷恩夫人才不长寿呢。这件事被她们发觉只是时间问题,——毕竟问问就能知道,夫人她放了很多抗癌药物在厨房里,只要被她们知道了这点,下一个目标想都不用想了:是我。
听大叔说,水母好像能活三千万年左右,是地球上最接近永生的生物。我可能记错了,如果真的记错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反正,我不被杀的话,一定能在漫长的时间海洋中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幸福的,但要是被杀……那就玩儿完了。
“诶嘿嘿,早~上好,艾吉。”
阿丽莎转了个圈圈,炫耀自己画成圆形的裙摆。
才过了一晚上,她们就变得如此要好。女人之间的友情真是可怕……不对,说不定已经超越了——
“早上好。”艾吉的脸却阴沉得可怕。
“怎么了,小艾?你脸色蛮糟的。”
听了这话之后,她一时没做出适当的反应,过了一会,嘴唇才开始翕张,“喂,这事严肃……过来点。”
阿丽莎的头被拉过去,被几乎是咬耳朵距离轻语:“……厨房边上,往电视机的那个方位,……台子上,是不是摆了个水缸?可是…..那究竟是用来装什么的……”
说的什么?听不太清。我想站起身来,双腿却沉重得像在海底。
……双腿?
忽然,两个少女的眸子收缩起来瞪向这边。我左顾右盼,周围没别的东西了,那么,是在看我吧。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当然想这么问,但水母不能说话啦。
“阿丽莎,我们今天就发动法术吧!!”
这句话忽然说得很大声,吓了我一跳。是在为了初次发动魔法而互相打气吧。
“好!!!”
她们的早饭吃得差不多了,于是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就径直冲向反方向的家门。
6
午休,天台。
“说实话,那天晚上我确实看见了。”
“看见……?”
“你家厨房搁的那个水缸里,晃动着蓝颜色的影子。”
“是水母吧。”
“没错,这次绝对就是传说中的 ‘幽灵’啦。不过别担心,我们演的那出戏,绝对吓晕了它!接下来……除灵就好了!”
于是,除灵计划开始。
阿丽莎和艾吉闯入了图雷恩太太的故居,搬出她深埋在后院大树前的尸体,对不存在的水母进行了除灵。
(注:实际上,水母的存活时间是5—9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