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既然我们几个吃饱了没事干,就趁现在把事情讨论完毕吧。”

饭后的夜晚,三人于客厅围绕桌子而坐。戴伦与艾伦二人各自回了房间歇息。

他们尚需就格兰治提出的请求进行商讨。

“话说在前头,我是肯定会拒绝的,没有改主意的可能,那家伙绝对也是这么想的。说实话,如果他这样惹出麻烦再打上一架,反倒闯出名堂比我们几个先出人头地,那我先前对他的那一番教诲就显得太讽刺了。总之,你们几个也都一样,没有离队的可能。这趟游学必须得是我们几个完完整整地走完的,我说了算。”

“我必然是赞同的。既然戴伦他没有这个念想,那我们就更不能因为眼前的利益轻易放弃同伴。是吧?多雅。”

“但…领主那边该怎么交代呢?还是说,我们不需要赴明天的约?”

“得去。”尼克答,“博古派恩不过是小人物,真正要在乎的只有领主的心情。要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领主独大的地方了。领主的权力凌驾于法律之上,得罪领主就只能自求多福。所以,还是得去赴约。至于该怎么婉拒,至少我们还有一晚上时间去考虑。”

“虽然只是我的想法,但是尼克,那个领主…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兰伯忧心忡忡地补充道。

“说起来你和他是有过一面之交的吧?还没听你提起过,说来听听,我倒是很想知道是多难对付的人。”

“那家伙…很没教养。”

“哈?”

“就是那种标准的贵族子弟,你肯定知道的,哈维尔那样的。先前我们初次相见时,他就对我和多雅加以羞辱,被我适当地加以反击后就暂且没有了下文。根据格兰治先生所言,似乎仅仅只是年纪与我们相仿,但是行为表现上还远没有到这个年纪的程度。”

“又是个被惯坏的的吗…倒也合理,霍克蒙德家的地位可比哈维尔家高出太多了。那确实棘手…好!那既然好好讲道理都不一定有用,那就不如即兴发挥。解散,休息去吧两位。”

“可是…尼克…”

“不用担心啦。两天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领主权力再怎么大,也得有着基本的原则才能得到基本的民心。我们只要想办法讨好他就行了,不惹他不爽的同时不去闹出什么新的麻烦,他哪来的理由妨碍我们上船?”

“这…说的也是。”

“去休息吧,今天要争取带着好心情入睡。闷闷不乐太久会变成那家伙一样的,连怎么笑有时候都想不起来。”

话虽如此。

“你怎么一直在打呵欠。”一行人正在会客室中等候,兰伯无聊之中向尼克问道。

“吃太多撑着了而已。”尼克自然不会交代自己因为紧张而难以入睡。

众人还是为霍克蒙德城堡的豪华程度所震撼。在他们几日里对周围的观察,已然发现了霍德尔城内存在明显的贫富差距。但凡能与霍克蒙德家攀上关系的人,就能优先获得机遇。不止于招待旅者或是出海经商,赚钱的机会数不胜数。而对一般百姓而言,他们并没有多少机会突破霍德尔城保守的城墙。常年对外界缺乏认知,久而久之,使得他们逐渐容易满足于城内的生活。他们心中无比羡慕着城中心的富人们,脑海中却从未设想过自己也走上那一步的模样。

回到正题。霍克蒙德家虽然常为世人所贬低,但仍有着不可撼动的历史地位。在骑士时代的痕迹逐渐褪去的时代,如今越来越多的骑士名号成为空谈,因此,不少趋向保守的人们也愈发珍重更为高贵的爵位,并也成功影响了世界署。因此,时至今日,尽管走出霍德尔城后并无实权,人们依旧需要对于“霍德尔公爵”这一名号畏惧三分。

“各位久等了。少爷他正在沐浴后的更衣,稍作等待后便将前来与诸位共进中餐。”依旧是格兰治来负责沟通,其他仆人都只是一心一意地干着自己的份内活,宛如机器人一般。

戴伦不耐烦地朝高挂的时钟望去,现在已是十二点过半。

“大少爷的自由自在啊,真是教人羡慕。”艾伦擅自朝着不远处角落的钢琴走去,弹起了自己心爱的练习曲目,也没有人前来劝阻。

“久等了,庶民们。尽管我想说,主人没有明确说明时间就提早前来,就我而言可不是什么讨喜之举,但我也还是勉为其难地选择体谅你们了。”

肯特于他们对面坐下后,仆人们便总算开始端上菜品,其中还有一批人专门负责收拾肯特的餐具与打扮,无时不突显着他与平凡人之间的差别。

“Wryn gaxza hakus”戴伦低声对一旁的尼克抱怨道。这是德罗维亚语,但尼克曾出于好奇而有所研究。意为“我看他很不顺眼。”

“Gaxza mande hak, ved hakum”尼克给出相应的答复。意为“顺不顺眼无所谓,需要的只是老实待着”。

肯特丝毫没有听懂的样子,还是十分傲慢地静候仆人们的忙活。同样,他也没注意到今天音乐的不同,他或许只能察觉出有和没有的区别,兰伯一行人都是这么想的。

中餐在沉默之中持续了五分多钟。肯特的吃相出乎意料地差,甚至连戴伦平日的狼吞虎咽与他相比都相形见绌。虽然可以理解,以往在独处时无需在意吃相,但他所表现的自然程度,只得让所有人都坚信他并没有多少该如何对待宾客的礼仪概念。

“霍克蒙德少爷…请问,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吗?”尼克一直以不拘束于这种细枝末节著称,但这副景象也实在是到了让他难以接受的地步。

“真是没有耐心呢,不过我也早就料到了,所谓庶民的表现。那么,直接告诉我吧,你们讨论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毕竟还是一个团队,所以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留几个人。回答应该是很简洁明了的吧?”

“不…这和我们先前听到的有点不一样。”

“我临时改主意了。你们如果推三阻四地要拒绝,那我就干脆把你们都花钱雇下来就行了嘛。这样也不至于拆散你们的庶民团队。给你们两分钟时间商量一下你们几个的报价吧。”

“问题不在这里…”

“还在等着索取什么?不论是钱还是面子我可都给你们顾及了,还指望从我这得到什么?”

戴伦已经把手搭在了座椅把手上准备起身,但尼克先于他猛的站了起来。

“您的尊重,领主先生。我已经在尽可能多地努力去维持礼数了,但是您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要把人看扁了,至少我们几个可不是见钱使眼色的人。如果你只是希望找到高级版的博古派恩,那么请打消对我们的念头。我等庶民,要先行告退了。”

尼克与戴伦几乎同一时间离开了餐桌,艾伦见状只能草草完成演奏,只留下兰伯和多雅去向一旁愣住的仆人们表示歉意。

肯特没有像上次一样难忍愤怒,只是把面前的所有餐巾都揉成团扔到了一旁。

“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戴伦说道。

“少啰嗦。我可是后悔极了。”

“后悔没有更早地结束这场闹剧吗?”

“…”

“所有到头来,那家伙果然没做过任何反省。”兰伯也就同样的话题与多雅说道。

“他甚至,似乎没有认出我们吧?”

“大有可能。一口一个庶民,恐怕确实不是那种会去认真记事情的人。那么也好,上次的事情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不过这次更麻烦呢…”

“也是呢…”

艾伦在二人身后颇为满意地微笑着。

时间来到一小时后,众人回到住所。即便都互相说着权且当无事发生,但除了戴伦与艾伦之外还是多多少少表现出了些许焦虑。

“焦虑有什么用吗?”提问的依旧是戴伦。

“我知道没用啊,但我是做不到平静下来…我倒是无比希望他贵人多忘事。但凡他是个小心眼,我们可就倒了大霉了。”

“不过啊,尼克。”兰伯道,“他毕竟还是领主,而戴伦现在在城中亦颇具人望,所以他但凡还有点身为领主的自知之明,便不可能过于刁难我们。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无道理,尼克的眉头稍稍舒缓。

“也对,再不讲道理的领主也是领主,肯定不敢和全城人对着干。我反正已经想好了,哪怕是把我们赶出这里,也照样不耽误我们的行程。出发那天偷偷混着其他旅客一同登船就行了。”

但这也是在他们收到那足够震撼的消息前的事情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全城的人们都在纷纷讨论着适才宣布的大事。

明天的傍晚将再次举办拳馆赛事,而堂堂领主,肯特·霍克蒙德将亲自出阵。他并未指名自己的对手,只是留下了一段简洁的答复:

“直到自己倒在擂台上之前,霍德尔城都将处于封锁状态。”

“真他妈的领主啊!”尼克气得连捶了四五下桌子。“专门挑傍晚时分,说着非个人恩怨,实际上就是在针对要隔天清晨乘船的我们吧?”

“你在烦恼什么?不就是再跑一趟的问题吗?那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两三拳就解决的事情。”

“所以说,你偶尔也考虑点除了揍人之外的事情啊。博古派恩是什么人?被这里雇来的平平无奇的陆军将领而已。但是这个霍克蒙德小子呢?他再怎么混账,他的脑袋上也顶着一个公爵的头衔。”

“不是你说的公爵只是虚名吗?”

“虚名也是名啊!不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惹得起的。像你这种一动手就不分轻重的家伙,要是那个小少爷出了什么问题,真要闹起来可不是学院出面就能解决问题的。哪怕是虚名,但凡是伯爵之上,都是极有可能惊动世界署来直接出马的。”

“那怎么办?不把他揍趴下可是去不了霍德尔港的。”

“所以才给我们时间来动动脑子。我们现在,得在明天的傍晚之前,想出一个能让他安然无恙地躺在擂台上,然后心平气和地告负的办法。只有这样,这次的事情才能算是完美落幕,否则我们就等着下周重新阿斯达克见面吧。”

由于目前干坐着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现在又是各管各地干着事,度过在霍德尔城最后的时光。

“这里的夕阳真是不错啊。”兰伯靠着阳台栏杆边感慨道。

“为什么先前没有发现呢。”多雅也是。

“自从来了这座城后,就基本一直在被各种琐事所困扰吧。不过,也终于要到头了。毕竟尼克他肯定不会安排我去的。无论我再怎么坚持,他似乎都对持有个人恩怨的我放不下心呢。”

“也可能是担心由于你们之间的个人恩怨,你很容易遭到进一步的伤害吧。”

“他不是那么温柔的人吧…难道是吗?”

虽说队伍里的众人都说着年龄无大碍,但总归还是同龄人之间会有更多的话题与归属感。兰伯与多雅之间早已不是先前礼貌性的客套话,而是可以进一步交心的朋友关系了。

“你有考虑过在船上干些什么吗?毕竟要在海上呆整整一周呢。”多雅好奇地问道。

“还真没去考虑过呢。不过,先等这次的事件解决吧。否则就要像尼克说的那样,我们的小队要就此破产解散了。”

“至少,我还是对此保持乐观态度吧。不论是他对自己的幼稚表现感到后悔,还是尼克他能想出良好的对策,对于无能为力的我而言,能做的只有期待一切好转了。就像我师兄所说的那样,在医生无法完全确保患者的安全时,就尽可能把自己能做到的做到极致,就已经不需要感到愧疚了。”

“你的师兄…好像有听你提起过,在学院的时候。”兰伯对于多雅的过去一直满怀好奇,但他多少察觉到多雅对于自己过去的隐瞒,只能在适当的时候以可接受的程度缓缓推进。

“是吗?不过也对,我确实以他为我的榜样,唯一的那种。数年未曾见过他,但他的模样却依旧总是能浮现于我的梦境之中。”

“他…对你真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吗?”

“毕竟是那样的过去嘛…抱歉啊,兰伯。我还打算再多以平和的心情享受美景,所以暂时不打算回忆起过去。”

“没关系,我能理解。苦涩的过去是用来抛在脑后的,我们只需要望向前方的光明就够了。这才是我们年轻人该干的事情呐。”

“哈哈。你的确如我的朋友所言,宛若朝阳一般的家伙啊。”

“别总是给我整奇怪的比喻啊…虽然我很感动就是了…”

“真不错啊,年轻人之间的氛围。”艾伦又突然从二人的身后冒出,吓得兰伯一个激灵,多雅倒只是平常地笑笑。

“知道吗?夕阳这种景色啊,其实一个人欣赏很容易产生哀愁之感,但多一个人就不一样了。只要能找到能倾诉‘多美的夕阳啊’这句话的人,那么哀愁也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我…会记住的…但是这么突然提起,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拳馆在什么地方?”

“也对啊,毕竟你还一次都没去过。就在城中央,一路询问下行人们就知道了。怎么,你也考虑去自我锻炼一下吗?”

“可能吧。有些时候,还是必要的话,是需要我亲自出马的。”

“格兰治先生,电话还在响个不停。”

“你已经和他说过了吧,这是领主的命令。”

“是的。但是亨利先生还在催来,他说是很要紧的事情。”

“不要理会。在领主的命令面前,是没有什么破例的余地的。”

仆人离开,只剩下格兰治一人留在大厅,电话声总算结束,随后不再响起。

“取来纸笔,以及,我的家族印章。”

封闭的城门之外,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之中,亨利·罗斯瓦尔德这般对侍从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