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姆号,方位未知的仓库之中,还关押着于航行首日晚为亚瑟所擒拿的六名疑似海盗探子们。管制他们的由绳索换成了手铐,他们也获得了相较于同样等级的囚犯而言较多的自由。仓库的门口挂着一块板子以及一支笔。鉴于他们都被喂了哑药,因此亚瑟提出,他们可以选择在板上写下信息,若是有用则可以换取自己的自由。

航行第三日,正午十二点,距丹波尔特“约定”的再临还有十个小时。

为囚犯们准备伙食的船员准时抵达仓库门口,正在往口袋里摸钥匙的时候,偶然瞥见了板子上,今天早上才刚写上的新鲜的字迹。

“开什么玩笑!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威尔拿着报告,因为着急而来回走动。

报告上仅仅只记载了板上所写的内容——六人之中,有几名先前被俘的海军士兵,被强迫加入此次行动。当船员打开仓库门的时候,六人正在相互扭打,其中四人脸上被打出了明显的淤青。船员们猜测可能是六人之中的海盗想借机报复,所以发生了冲突,那么被俘的士兵就应该是在那挨打的四人之中,或是全部。本就缺乏休息的医护人员还需要赶去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检查。

“我知道,但是有的事情,就是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吗?”亚瑟有些无奈。

“但也要看时候,亚瑟。我们早上还在被普通层和贵宾层的事情折腾,现在那群家伙们又偏偏在这时候交代,很难不是丹波尔特一手策划好的剧情。”

“但还是得去解决,哪怕是态度上。我已经通知本部去确认失踪者名单了。我们一起努力,一件一件地把这些破事都摆平吧。”

“确认大概需要多久?”

“运气不好的话,三到四天。”

“怎么会要那么久?海军真的有在统计吗?哪怕不需要具体到姓名,连数量也不知道吗?”

“这是我父亲的作风,从海军成立以前就遗留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父亲说,因为大海是变幻莫测的,所以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突发状况就影响群体。不论是失踪还是死亡,都只会在汇报时候一笔带过,然后在海军的档案之中就此‘消失’,就像当年消失的‘三剑客’中的第三人一样。”

“…这就是,战胜大海的代价吗…”

亚瑟决定暂且不为这件事所分心,只是嘱咐把那挨打的四人稍微优待,带到了四间普通层的空房间内,按照正常乘客的待遇对待。同一时间,尼克和戴伦再次前来造访,但是被外头的海军们以事务繁忙为由拦住了。二人表明需要万能钥匙以及船员资格,为了节省时间,亚瑟也是一口答应了。

“你这家伙,在学院的时候不是出了名的懒得去多管闲事吗?”

“就像你一旁的墙上有只蜘蛛一样,再怎么懒的人,也大多会因为看不顺眼而去拍掉。”

“真是奇怪,明明是我因为太无聊提出的点子,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你更上心了。”

“废话少点。把琐事办完就可以好好睡觉了。”

其实二人还打算索要乘客名单,但遭到了驳回,理由是侵犯乘客隐私。

“船上都出了这么多事情了,内忧不息外患又起,居然还有时间在乎这种东西。一提到赚钱的事情头脑果然就会清醒啊。”尼克抱怨着。他曾经解释过,自己对于金钱的话题是较为厌恶的,这与他自己的追求有关。哪怕是通天塔的顶尖科学研究者,想要出人头地最需要依赖的并不是自己的头脑与成绩,而是自己背后愿意提供支持的财源。富人们掐灭烟头的同时还可以随意地摧毁一个人的梦想,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没钱不行。”

“我当然知道。但是满脑子都是顾客什么的收益什么的,他们可是海军啊,多少还是小孩子们会憧憬的模样啊,结果全都现实成这…”

“吵死了啊!”尼克在聊天的时候,一直都在下意识地敲着门,而门内的人也再也忍受不了这碎碎念一般的敲门声和真正的碎碎念了,“我可不记得你们提供叫醒人之类的服务,而且这才几点钟啊?这样随意地吵醒乘客,哪怕是普通层的我也是可以投诉你们的!”

“但是,先生,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啊…哦…好像,比想象中晚一点啊…”

男人不时还在揉着眼睛,似乎真的是被尼克的敲门声所吵醒。

“但我还是要说啊,昨天晚上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就任由那些家伙们在那折腾到大半夜吗?吵死了,本来还以为人群散去之后就能安静不少,结果最后还有个嗓门很大的家伙在走廊里发疯似的,一边骂还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知道那是谁吗?或者说,你能描述那种声音吗?”

“怎么可能啊?我都说了啊,我一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希望早点睡着呢。但是呢,我记得我在登船那天时,好像听到过,一个壮汉在搬着成堆的行李,好像是发出同样的声音,搬进了斜对面的那间房。”

“好的,非常感谢你的协助。”

“等一下,现在餐厅还开…”

尼克赶忙关上了门,与戴伦一同赶到了下一处房门口。

“接下来是他吗?刚才那个大叔说的壮汉的房间。”

“计划有变。与其依赖于我们手头仅有的线索,不如抓住可靠的证言而顺流直下。所谓的嘶嘶声,应该就是撕毁我们单子的声音吧。肯定会有这种人的,看到什么都只知道先动手的蠢货。”

“你是有在说我吗?”

“不记得了。事先说好,开门的家伙很有可能对船员穿着的人持有很强的敌意。但是,相信老子的口才,一定能和他融洽沟通的。你就老实点在一旁撑场就行了。”

壮汉咚地打开房门,也是适才睡醒的模样。但在看清了尼克身上所穿的船员服饰后,一下子怒目圆睁,用着根本听不清的夹带地方方言的话语,一个劲地朝尼克发泄不满,随后。

“我承认,有的时候能靠拳头解决的事情没必要过多废话。”

被戴伦一拳撂倒的人,大概能这样“熟睡”至少十分钟。

“不是被叮嘱了要保护乘客隐私吗?”

“我连主任话都不听,海军的话还能唬得住我?”

尼克注意到,壮汉的桌上有着一堆被揉成一团的纸团。他将纸团展开,是自己二人凌晨所贴的单子,而单子的数量则大约有二十余张。尼克知道普通层大约共有两百名乘客,这样看来这也算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可真是强盛的破坏欲啊,算是让我们不少努力白费了。我可以再去朝他脸上补上一拳吗?”

“除了隐私,乘客本身也是要保护的。”

桌角还放着一沓钱,全是一百元面额的纸钞。尼克已经很少见过纸钞形式的克托了,毕竟罗兹瓦尔德银行的发达使得支票几近成为了主要的交易方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他本能性地数起了钞票的数量。

“果然不是单纯的破坏欲啊。纸钞的张数与单子的张数完全一致,应该是不能用‘巧合’来解释的场合了。你来猜猜看,是什么人愿意花钱去派人搞这种针对海军的小动作呢?”

“找到付钱的人就行了吧?”

“应该是在走廊上直接提出并完成了交易吧。真是的,如果有监控这种东西的话根本没必要我花精力在这里。好了,接下来让我想想,该怎么把这条线索给连续下去。”

“可以等他醒来,直接问就是了。”

“那样海军的名誉就完蛋了。你提醒我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必须得赌他还不记得我们的…等等,要‘赌’吗?”

尼克顿了顿,然后直接冲出了房间。

“这次算是你的功劳,不错的提醒。走吧,去赌场逛一圈。”

“去赌场能抓到目标吗?”

“不确定,但就是要去就是了。至少那里是我现在所能想到的,这船上唯一必须要有纸钞存在的地方了。”

“亚瑟先生,那四人又在板上写有新的信息了。”

“四人都写了?”

“写的是相同的内容,我们怀疑他们有在共享情报,其中一人写完后被其余几人抄走了。”

“所以就像我所说的,这多半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被交代什么就做什么。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是海军,海军有的是办法向你证明自己的身份。”威尔说道。

“那就先把内容说来吧。”

“不过,恕我直言,我自己感觉不出来这信息有什么含义,感觉是只有您才知道的东西。”

板上写着“三叉戟在怒涛之中挑动逆流。”

亚瑟腾地站起,双手颤抖。

“怎…怎么了?”

“这是暗号…而且不是一般程度的海军暗号…这是海军…不,这是‘怒涛’时期遗留下来的旧暗号,理论上早就该被淘汰掉,仅仅由我父亲和弗兰克那一辈才知道的暗号…”

“但是,那几个人年纪对不上啊?”

“我知道…但是必须要搞清楚,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个暗号…但凡对联络台提到这个,可能连我父亲都会亲自出动的…”

下午两点,亚瑟再度开始坐立不安。

“不好意思,先生。这个时间点我的同事们都应该还在忙碌,所以集合让您认人这种事还是不大可能。”

“也确实吧,抱歉打扰了。”

兰伯也照着约定,在努力搜集线索。他暂时没有去往万能钥匙这一权限上想,多半是不想去打扰本就忙碌的亚瑟。但是没有权限,靠着四处向船员们打听效率实在是太低,同时贵宾层的乘客们也并没有多少配合的意思。

“碰壁了呢,兰伯小弟。”兰伯坐到距离钢琴最近的位置上,在同艾伦交谈。

“这层的乘客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船员们可能愿意帮忙,但也因为怕被投诉而只是推辞。这样下去,亚瑟先生可太辛苦了。”

“是这么个道理。兰伯小弟果然还是好心啊,从出发点来讲和那俩个家伙还有挺大差别的呢。”

“他们果然已经在出力了啊。那我不打扰你了,我要继续去找线索了。”

“我是闲人,不会被打扰。但是要提醒你一下,兰伯小弟。人的声音会欺骗,那不如去寻找不会说谎的声音。”

“不会说谎…你可以把提示说的更直白一点吗?”

“我家乡的一位名师说过,给人弹奏一遍又一遍乐章,不如直接给予人乐谱。”

“比喻的话,可以…”

艾伦向他递去了一张名单。

“这是执勤名单。每个小时换班,换班后需要第一时间在名单上签名。与其去想当时在那里的是谁,不如换种思路,想想谁才会在那时在那里。”

名单上找到凌晨十二点至一点,负责在走廊巡逻并提供服务的,是名叫“海卓·威顿”的船员。

“这个时间点突然找我,是想体验下午茶时间吗?威顿先生。”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丹波尔特的声音。

“你今晚会准时拜访的吧?”

“不需要我提醒你的吧?不要把重要的事情这么随意且大声的说出来。”

“你不要多管!你说过的吧,能够保着我安全离船的,并且还能分给我至少百分之五的油水。”

“写在白纸黑字上的事情还需要找我再确认一遍吗?威顿先生,海盗有时候可比海军还要讲信用的哦。”

“那你能作保证吗?今晚的事情。我听说了,有人在船上搜查船员名单了。要是你今天晚上突然放了鸽子,只是为了吓唬海军的话,那我可就完了!他们多半要趁着今天把我给揪出来了。”

“冷静点,我的朋友。海军没心思去管你这么个发小传单的小小船员。他们多半正在为了老子我忙得昏头转向呢。”

“万一呢!万一他们都把火气发泄到我身上怎么办?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得先去…先去把那个小子做掉…偏偏…明明应该是完美的行动居然给他…”

“你被看到了?”

“是啊,被贵宾房的小子,那个成天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些什么的臭小子,深更半夜不睡觉居然还莫名其妙打开门来…”

“你说你被看到了?”

丹波尔特的语调有些拉高了。但威顿有点失措,只是在自顾自地说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们是晚上十点再来的对吧?那我就趁他们吃饭的时候再去散布点消息,就说你们要提前…或者延后…这样他们就彻底没时间去管我的事情了。”

“威顿先生。”

“什么事情?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的提议你考不考虑的?”

“祝你旅途愉快。”

“什么屁话?你现在跟我说…”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捂住威顿的嘴巴,另一只手则利索地在他脖子上用餐刀划了过去。

“效率真高啊,还是说,你已经记恨已久了?”

“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就是了。门也不锁好,不过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站了整整一分钟的话,也该活活被吓死吧。”

“说实话,我还确实是打算履行承诺的。这家伙虽然本身是个废物,但是情报还是贡献了不少的,还有那张关键的地图之类的。真要说的话,至少可以把他留到岸边再处理。”

“这家伙可是已经足够慌了。其实只是被看到倒也无所谓,但他还非要在服务车前挂条黑毯子,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被看到了就发了疯似的去敲门,看来果然不是当同伴的料啊。”

“辛苦你了啊,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去收拾烂摊子。”

“那种事情太小儿科了,在走廊上来回走几遍,换着声音那群蠢货就自然而然上当了。至于贵宾层,我总觉得他要是当时老老实实走人,我之后去换着声音敲门就能把问题解决了。真是的,要我去和这种人干相似的事,你是不是故意在拿我寻开心啊?丹波尔特。”

“怎么敢呢。你可是本部的人,我这种分系的,顶破天可也不敢在你面前摆样子啊。”

“也只有你了。本家居然这么赏脸,看来你也确实是有些能耐吧。不要忘了,我可已经为了你,把对付海军的‘杀手锏’之一已经用掉了。这次行动但凡失败,辜负了老板的话,你很清楚结果的吧?‘荒芜’的清道夫。”

“我可太清楚了。我等不及与你晚上重逢了,哦,对了,可以再帮我一个小忙吗?如果想让计划更顺利地实施的话。”

“是这家伙最后的价值吧?想把他扔到哪去?”

“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