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第三天,下午三点十分。亚瑟听到了出发以来的一个好消息,来自于老船长的妥协,他将破例提速,冒着可承受的风险的情况下,预计将于明天的正午抵达德罗维亚的港口。
“就像买到手的绘本,明明知道整体的厚薄,却依旧对于接下来的每一页充满好奇…至少,不知道是不是值得欣慰的事情,已经快到结尾了…”
亚瑟收起自己的日记,走出办公室。面前所站的是四名存在是被俘海军可能性的,先前由他所亲自捕获的探子们。哪怕看到了那条暗号,他此时的内心还是对这几人充满了怀疑。
“很遗憾,经我确认,本船上并未带有几位所服用的哑药的解药。因此,接下来的测试,各位也只能依靠书写的形式作答。事先说明,暗号我已经收到,我十分渴望去相信诸位之中真正知晓这个暗号并尝试传达的人。很抱歉,我并不能靠着长相认出你,或是你们,但还是希望相信,海军带有感情亦能征服大海,你们不会被抛弃和遗忘…然后,如果你们并非我等海军的一员,而是‘荒芜’的爪牙的话,我也在此重申,但凡你们愿意透露情报,你们一概可以得到减罪。稍加进行服务劳动之后,就可以重获自由。还希望各位,早日改邪归正。”
话罢,四人被分别带去了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安排了一名海军士兵加以监督。限时是三分钟,他们所写的一切信息都会被上报。
前提是,他们真的打算写些什么。
有士兵建议亚瑟作出威胁,例如三分钟后仍未空白的会直接现场处刑,但被亚瑟拒绝并加以呵斥。
同一时间,赌场之中。赌场的入口处被船员们围住,约有五十多人被要求留在了赌场之中,以便调查。
“果然是那家伙吗?”依旧在人群之中,戴伦轻声向尼克问道。
“看来是了。靠着那个箱子把尸体搬过来了。只有傻子才会专挑在这里杀人,不过,如果是在别处完事,却专门把尸体搬到这种人群密集区域,那可真是可怕的家伙。”
“要走吗?那群人已经完全慌了手脚了,这样下去也是白折腾,浪费时间而已。”
“我知道。但也只能等。”
“你不想硬闯惹事我可以理解。但我们有的是办法证明清白吧?”
“我在担心别的…我在担心,这里弥漫着的火药味。”
“哪里被装了炸弹吗?”
“比喻而已。你先前也看到了,普通层的老爷们对船员的态度并不好,或者不如说已经有点敌视的意思了。没有人愿意留下来耐心接受盘查,毕竟在场的人应该都是无辜的。而这时候,其中有人站出来展现自己的特权,然后屁颠屁颠地回去上面的贵宾层安逸地享受去,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呢?”
“真的需要考虑那么周到吗?”
“以防万一。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门处突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这位先生,还请保持耐心,配合我们的调查…”
“少废话,我都和你说了,我看到一个可疑的家伙溜走了。你们这群傻蛋还只知道把无关的人关在一起拖延时间,快点让老子过去!”
“先生,哪怕您是贵宾层的也需要配合…”
“这艘船是老子的!你们是罗兹瓦尔德雇来的人,而罗兹瓦尔德是老子的人!连格兰治都不敢拦老子的路,你们算什么货色?”
“您是…?”
“肯特·霍克蒙德。希望你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要露出一副犹豫的模样。”
“啊啊,没有没有。实在是抱歉,第一时间没能认出少爷您…不过,少爷您,应该与这件事无关…的吧?”
“废话!快点让路,还有这个家伙是我的跟班,啊不,保镖,也放他一起过去。”
“谁是你的保镖啊…”兰伯轻声嘟囔着。
船员不敢顶撞,只得老实放行。
尼克与戴伦目睹了这一切,身边果然开始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夹杂着明显的不满。
“我好像也有点闻到了。”
下午茶时间,餐厅里还是坐了不少旅客,但服务员的效率低得让他们颇为不满。走进后厨就不见了踪影。不论服务铃一个接一个按得多响,也不见有人回应,除了志愿提供“帮助”的人。
“保持安静,然后,下午好,绅士们女士们。”
丹波尔特出场。
他的运气确实不错,大概是在亚瑟刚把人带去办公层的同一时间,他和大约十五名部下一同以类似的方式登上了维多利姆号。他们感慨道维多利姆号的防卫工作宛如纸糊,也的确如此,用以增强防卫的提案遭到了否决,原因是“影响美观”,也因此压力会全然交付到海军身上。
仅仅拿着警备棍的船员对他们而言等同于手无寸铁,朝着腹部打上一拳便轻易地陷入昏迷,一路上遭遇到近十名船员,没有一人甚至有机会大声求救。有两名倒霉的海军士兵,在他们开门探路的时候碰了个正着,但被丹波尔特随意地提起便扔到一旁,没了知觉。
“既然已经是我的东西了,那就更不能染上血腥味了。”
丹波尔特的出现,并没有过度地引起骚动。在场的人都对规矩心知肚明。对“荒芜”而言,钱早就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这位先生,请问贵姓?”丹波尔特挑了最近的一桌坐下,对着对面独坐的一名五十余岁的绅士问道。
“谈不上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小家族而已。但你要的几个钱倒是付得起,前提是,你只要那几个钱。”
“我不敢坏‘荒芜’的规矩。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曾经是否‘有幸’为我的同志们所‘关照’过,如果没有,那就由我来介绍一番。我的名字是丹波尔特·蒂奇,‘荒芜’旗下的海盗团的分系,‘冰鲸组’的组长。我的话有充足的可信度。不用担心我会毁约。比起海军和世界署,我还是更怕我们老大和他的几个贴身跟班们呢。”
“你要多少?”
“你们所携带的资产的百分之六十。”
“凭什么?”
“比预期的五成多而感到不满吗?先生,我现在宛如蛹中之蛾。那层蛹壳对我而言并非牢不可破,但我需要,某种动力,某种动力能让我一捅便能重见光明。一般的海盗只敢要百分之五十,而我要证明我比他们更为高等。”
“你别以为你在这边闲情逸致地喝着茶,就能唬人了。你根本就没碰上海军吧?虽然听说你先前把那个上将小子扁了一顿,但如果是我们给他点压力,让他狠下心去和你拼命,结果可是说不准的。”
“您在指望海军来当大救星?”
“我是投资的商人,过早地下判断会吃大亏,尤其是这种赌上全部的一注。”
“很遗憾,那个海军小子暂时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了。而且,毕竟是事关我事业的一举,所以,我打算稍微强硬一点。”
丹波尔特拽住方才交谈的老绅士的领口,将他缓缓举起,然后扔到了靠近的一张围坐着三四名女士的桌子上。桌子被掀翻的同时,餐厅内回荡着乘客们的尖叫声。
“给我安静!如果还想让自己的脖子上长着脑袋的话!稍作等待,等到我去把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着的客人们也都喊出来。我想照着我的计划行事。你们将投票决定结果。我相信,你们是出钱最多的人,是拿你们的船票钱雇佣来的海军,那么,你们也理当有决定整艘船命运的权力。我将一个一个听取你们的回答,还请放心,我大可以保证在投票结束前不会再有人受伤,或是直接死了。如果赞同票过半,那么我会带着你们的声明书下楼去找到海军们,向他们大声宣读结果,顺带把不愿意配合的处理掉。但如果是反对票过半,那么我也会给足各位面子。我将暂且返程,然后在今晚真正意义上的去践行我的承诺。”
让丹波尔特如此自信的前提,便是与他正展开着极佳配合的同伴们了。
“辛苦二位了。”弗塔庚打开了仓库内置的牢房区的铁门,还不时注意下一旁被他无声放倒的两名守卫。
剩下的两名囚犯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急忙抓起弗塔庚手中的药丸吞了下去。
“如何?能重新听到自己嗓音的感觉?”
“…你不会把我们说的话如实汇报吧?”其中一人刚恢复声音后先试探性地问道。
“我想不会。我与他顶多就是本家与分系的同志的关系。”
“那就好…妈的。丹波尔特这家伙真是脑子有病,老子又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家伙,他居然还要‘严格执行计划’喂老子吃哑药。甚至还在老子身上装了这么个鬼东西,妈的,在他手下混真是种折磨。”
“可不是。尤其是这鬼东西,我们都为他吃了哑药了,还不肯告诉我们真正效果,只说是烟雾弹一样。妈的,把烟雾弹装在我们腰上,真是巴不得我们先给呛死。”
他们有意见是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再知道实际上除了丹波尔特外弗塔庚也对他们几人身上的小装备知情的话,直接气炸了的心都大可能有。
“正所谓富贵同享患难同当,几位的付出他必然铭记在心。等着过段时间在总部与各位汇合吧。那么,接下来,还请先和我去,演一出必要的戏。”
“要去海军那边去把那四个家伙接回来吗?”
“不用了,那边已经是人挤人了,我们不需要再过去添堵了。”
海军办公层,烟雾弥漫。不时有海军遭到攻击,然后便在无视野的情况下不慎反击到其他海军身上。
“我真是蠢到家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愿意相信这几个家伙到这种程度…但是,如果自始至终都是海盗的话,到底为什么知道那个暗号…”
“亚瑟!”威尔好不容易摸清方向,赶到亚瑟所在的桌旁,“我联系不上贵宾层的人了,据说是海盗们突然发动袭击,已经把客人们全数劫持了。”
“什么!不对,他们难以抵抗海盗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这么快!其他船员呢?其他有安保能力基础的船员呢?”
“他们在海盗登陆前被调去赌场那层,负责调查那边的杀人案了。”
“杀人?不…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解决问题也得有个先后顺序啊…尝试下联络上他们,让他们集合准备与我们一同反击。”
“明白!”
似乎是他们二人的说话声过大,一张椅子径直朝他们的方位被扔了过来,亚瑟赶忙进入半人形态,一挥手将椅子击飞,然后咬着牙,冲进了烟雾之中。
现在是三点二十分,负责控制住群众的船员们接到了来自于威尔的求救信号,但过于频繁的出现问题已经使他们有些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他们慌乱地下令锁上正门,然后急忙全员撤离了现场,剩下等候已久的乘客们愈发愤怒地喝骂起来。
“该死…真是巴不得事情愈演愈烈啊…”尼克十分无奈,已经明显感觉到人群开始出现骚动的推搡了。尸体残留的血腥味,在这逐渐升温的空间内,人群的爆发似乎只需要随意的一点火花就足够了。
大约三分钟后,正门处突然有了些动静。
“各位,请听我说…”
大家所看见的,是为两名海盗穿着的人所押送至此的,狼狈模样的船员。
“我们被骗了!和大家一样,船员不过只是随意被抛弃的棋子罢了!”
海盗们将他一推,然后退回到正门外看守着。
“丹波尔特!就是大家之前所听闻的,那个揍趴了亚瑟将军的海盗,现在已经把整个贵宾层给控制住了!现在贵宾层的人,已经说服了海军要以他们的安全最优先,正在投票与海盗开始协商了!届时我们,各位,这艘船,就全数要交给海军去随意处理了!”
“给我安静!”
海盗推开正门的一瞬间,船员疯了似的朝他们扑去,吓得二人往后退了一步,船员朝室内的人们挥了挥手,然后赶紧从二人面前溜走了。人群们大喝一声,他们总算不愿意继续静等自己的命运了。
“全在他们的安排之中吗?那家伙,卸下尸体就走,现在居然连装扮都不换就又回来演了一通吗?”
尼克与戴伦认出了弗塔庚,但他们微弱的抵抗毫无作用,他们被连带着随着愤怒的人群一同涌了出去。
“什么动静?”
肯特于兰伯身处普通层,却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嘈杂的人声。
“海盗吗?居然如此之多吗?”肯特稍显慌乱。
“不确定。也可能是赌场的人们。总而言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在普通层跟丢了弗塔庚。兰伯因为没去过普通层,穿过几个长廊之后便也有些迷了路。二人暂时就在普通层兜兜转转,稍微算是安全的情况下。
“头儿,有人找你。”
丹波尔特的一名部下搀扶着一名同伴走来,从他满脸被熏得发黑,就能看出他从海军层而来。
“情况如何?”丹波尔特本能性地问道。
“…”
“啊啊,我忘了,你是我那受了苦的友人啊。真是抱歉,我忘记带解药在身上了,还请你简单地想办法表述一下。”
他在桌前简单的比划了一番,把事情大概地交代了出来。四人里只有两人逃了出来,至于是哪俩人并无所谓,毕竟就根本没有所谓的“被俘海军”。剩下二人,一人在搏斗中被划出了伤口,随后就被亚瑟循着味道所找到。不确定有没有夸张的含义,根据他的描述,暴怒的亚瑟几乎把目标的一整条胳膊咬了下来。还有一人,则是倒霉到在撤离之时,被威尔所发现,在威尔的呼声之后,便被从烟中伸出的一只布满灰色鲨鱼皮的手给拽了回去,然后便是一阵惨叫。
“真是绘声绘色的描述啊。想必那小子现在应该是气炸了想来找我算账吧。不,以他的性格,是不是还要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安慰下自己那群废物同伴呢?还请他尽快啊,再这样拖延下去,主演未到,观众们可要迫不及待地入场啊…”
“头儿!远处出现了船的踪影!好像还不止一艘,其中有艘大玩意!”
“没看清旗帜之前不要汇报,否则也是无用情报。”
“请稍等…看清了!是海军的旗!海军的人!好像还有金色额外图案在上面!”
“金色?…哼哼,居然反应如此之快吗,不,还是说你早有准备了?弗兰克。真是靠谱的大前辈啊…啊,真他妈该死,害得老子计划全要重写了啊…”丹波尔特气得一拳将桌子整个从中裂开作两半。
“要迎战吗?头儿。兄弟们气势正旺,从登船以来还没机会见血,可都兴奋得不行啊。”
“没那个必要。我早就说过,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处理吧?照着计划走,全员撤退,然后再给剩下几个人做下通知。”
丹波尔特环视周边,投票方才进行一半,暂时还不能看出乘客们的意向。
“我已经为各位搭好了戏台,接下来就将表演权交给各位了。”
丹波尔特离场。
支援的海军们以常规形式登船,即与海盗相反的从下往上,于是便与愤怒的反对者们撞了面。反对者们被作为分隔的铁门所拦住,正愁火气要渐渐淡去,看到海军穿着的人后又不分缘由地来了冲动的劲。直到有人朝天开了一枪,以响过所有人喊声的声音带来了平静。
“把路让开,我不希望我要处理海盗之外的琐事。”
海军上将,弗兰克·博隆施莱德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