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奥大陆,德罗维亚,奈萨洛。距离港口约半天时间即可抵达的都城。德罗维亚文明之心,其中亦坐落着德罗维亚王城。历史悠久,德罗维亚从古至今一直幸免于天灾与人祸,但同时也经历过长年的自我封闭,只是由于其强大的基础,使得在后骑士时代也可以随时跟上时代的步伐。哪怕是本为德罗维亚人所极力抗拒的达尔文语,如今也开始逐渐取代德罗维亚语成为了官方语言,但德罗维亚人终不会忘本,在确定了对方并非来自于异乡的旅客后,他们大概率会借机聊上几句这古老的语言。

“Wryn sasazya! Detrovia。学会了吗?”

“当几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马劳来的外地人对你说‘我爱你德罗维亚’的时候,你觉得本地人真的不会觉得恶心吗?”

“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的。”

在回到德罗维亚后,戴伦明显的兴奋起来,也再也不吝啬于一字一句地发言了。此时还在马车之上,但他已经连着教了兰伯多雅起码十来句德罗维亚语了。

“提醒你俩,学习归学习,不要随便乱用。德罗维亚人并不喜欢外乡人装模作样的。”

总体进入奈萨洛城的过程还算顺利,但手续比戴伦所说的“简单明了”相比倒是复杂且严格了许多。德罗维亚虽是不喜外人,但出于对自己文明的自信,总是表现出来者不拒的样子。

城门口的士兵将来人拦下,依次询问他们从何而来。士兵的身后还有德罗维亚的僧人伴随,据说虔诚的僧人一眼便能辨别出是否有谎言。因为人与行李被一起挤在了马车车厢之中,全员并不打算全数下来接受盘问。戴伦下车后,与士兵们直接放开以德罗维亚语交谈起来。

“好严格啊,都已经提交了学生证明,还是正宗的德罗维亚人,居然还要盘问这么久吗?”兰伯透过小窗在观察情况。

“必要的事情一分钟就已经谈完了,那家伙现在都已经能扯到各类家常上去了。”尼克对对话基本听懂了大概,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我趁现在直说了,我不喜欢德罗维亚人,他们在遇上同乡之后能聊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顺带一提,我学德罗维亚语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方便判断出他们到底是在聊正事还是废话。”

“话说回来,戴伦他既然是德罗维亚人,为什么还是像我们一样,是名姓的形式呢?”多雅问道。

“哦,他好像确实从没在你们面前提过自己的家事吧。德罗维亚的大探险家,法连·空,听说过吗?”

“当然听过。他的几本游记我都看过。不论是根据自己亲身经历改编的,还是完全虚构的小说,都是畅销书吧!”

“你们女生居然也很喜欢吗?我还以为他整本书里只有男性角色,你们看着会觉得怪没劲的呢。”

“总之呢,法连·空,这种鬼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笔名了。空·法里安特·科拿特,这才是他的本名,纯纯正正的马劳特洛维亚人。但是很奇怪,他对于骑士文化毫无兴趣,哪怕是在马劳成长却在种种方面都有一种德罗维亚的味道。之后呢,大概是在一些熟人的协助下,就是在德罗维亚生活了,不过个人个性让他选择保留了自己的姓名结构就是了。对了,他们家全是怪人,真的。他老爹生在德罗维亚,但对于德罗维亚的事情一概打不起任何兴趣。在成年之后直接回去了马劳找了老婆,在和老人家大吵一架后,同意了把刚出生的儿子扔给了老人家来抚养。”

“那么,戴伦他以后,也会变成空那样的吗?”

“我觉得不大可能,除非受到足够大的刺激去让他开窍的话。”

戴伦回到车厢,马车总算得以继续前进。

“怎么遇到老乡就能那么畅谈啊?瞧不起我们这些马劳人罗布人?”尼克故意拿出一副带刺的语气打趣戴伦。

“稍加打听了一番,问出了现在改变政策加强监管的原因。似乎是和换了国王有关。”

“那也算正常吧。我记得原本的国王年纪也大了,和自己的继承人在想法上有差异也…”

“实际上,奈泽龙萨家族被驱逐出去了。”

“啊?!”

戴伦直白地不经意地传达了德罗维亚改朝换代的这一事实。

“但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新闻呢?怎么也没有相关报道。”

“不关注新闻。可能是和形式有关吧。并没有打仗,而是窃国而已。”

“什么叫‘窃国而已’。不不,你不会真的觉得这是随口一提的小事情吧?你们呢?你们怎么想?”尼克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

兰伯与多雅连连点头。

“奈泽龙萨家可是统治了德罗维亚数百年之久啊,完全可以算是神王一族之于骑士世界的地位了吧?”

尼克对于德罗维亚的事情并没有特别关注,他之所以如此震惊,只是因为惊讶于这般大事竟然没有即刻传遍世界,甚至连自己这种历史精通者竟然都毫无所闻。

“你知道的,德罗维亚的规矩。”

德罗维亚的规矩,则又将开始长篇大论。

首先,我行我素的并不只是德罗维亚,而是尼奥大陆上的绝大多数国家,而德罗维亚则是尼奥大陆之上最强大的集大成者。而这种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氛围,甚至是早在龙族时代就有所踪迹可循。在之后的神王威光照耀马劳与罗布大陆并建立起骑士文明之后,也曾尝试过攻克最后的尼奥与那坦来实现世界的大一统。但那坦纯粹的自然原始风使得神王没了胃口,而尼奥大陆也表现出了远超预料的顽强。因此,除了爵名这一概念得以流入并得到认可之外,骑士文明没有丝毫的机会在德罗维亚成为核心后的尼奥大陆上深根发芽。

随后便是对先前一条的补充。既然是骑士文明难以成长的土地,那必然展现出了与骑士文明几近于相反的文明与传统。在德罗维亚人的心中,放置于大于号之前的永远都是“土地”及“人民”,以及看个人意愿加上的“男子汉精神”等美德,而作为对比对象的,则是在骑士文明之中至高无上的“忠诚”“君主”等概念。先前统治了德罗维亚数百年的奈泽龙萨家族,其王位最初也是靠着离谱的自诩而得,但靠着之后的为民解忧与民同乐赢得了民众的信任与支持。德罗维亚人认为自己与国王之间保持的是接近于友谊的关系,哪怕对国王心存不满,但凡国王没有铸下大错,便也不会加以表态,因此自古以来几乎从未出现过大规模的动乱,奈泽龙萨家族的统治也一直以来稳如泰山。

然而当奈泽龙萨家族的统治突然终结之时,所有德罗维亚人就像被麻痹了一般。他们知道自己都该去做些什么,但事实则是所有人都没有去做什么。为国王所信任的僧侣名师,靠着下毒的卑劣方式,谋夺了王位,又靠着自己平日积累的民望缓解了与子民的矛盾。变天一般,却是眨眼之间。

“两个月前…整整两个月,德罗维亚就这样完全适应了吗?把窃国这种事情就当做成熟的果实从树上掉落一样那么普通吗?”两个月以来,德罗维亚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关于窃国之事的报导。甚至由于与世界署每年照例的会议安排在一月底,导致世界署方面至今在出席名单上还写着的是奈泽龙萨家的名字。

如今坐在王位之上的人,名为帕尔摩多·索尔杰利,本是作为德罗维亚西之殿尊的弟子受邀前来担任王室品德监督者之职。一年时间里,他还尚未能够学会德罗维亚语,但已经获得了德罗维亚至宝之一的伏魔舍利,以及德罗维亚的王位。

“伏魔舍利…又是什么东西?”

“不要在这里提问,”尼克打断了兰伯,“谈到这种传统和神话相关的东西,这家伙会比我还啰嗦的。要是感兴趣的话老老实实等到了旅馆之后再说。”

“啊啊,也是。毕竟这次要待上一段时间吧。不过具体是多久呢?包括风土人情的调查和游山玩水的话。”

“反正现在资金是异常充足的,已经不用被钱牵着鼻子走了。”尼克道。

“既然如此,那就待到月底吧,等到大庆典结束再说,反正届时围城也差不多结束了。”戴伦道。

“你是不是又不经意间随口说了件大事。”

遭到这样阴险的背叛,奈泽龙萨家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自这新的一年的开始之时,奈泽龙萨所募集到的依旧忠于他们的军队,就已经开始向奈萨洛,这座甚至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世代的故乡靠近了。但就目前而言,尚且处于氛围营造阶段。直接开战虽说必定可以夺回王位,但也肯定会失去民心,这样对于德罗维亚人而言算是舍本逐末之举。而更重要的是,昔日窃国之时,多数士兵由于犹豫而选择了留守。一旦开战,战场之上将极有可能会满是手足相残之惨剧,这亦是以仁义闻名的奈泽龙萨家所不愿见到的。

至于月底的大庆典,则是德罗维亚欢庆新年的盛大仪式。举国同庆,国王也将亲自出席,点燃神圣古老的五圣之火,向祖先的英魂祈求祝福。届时,在通过仪式得到祝福之后,索尔杰利将彻底坐稳德罗维亚的王位。若是奈泽龙萨家再打算发起争斗,就将背负不义之名,且会被视作外敌,遭到举国同仇敌忾的反击。

“听起来…有点不容乐观的意思啊。我们是不是运气不大好呢…”兰伯有些无奈地笑笑,又是海盗又是政变,对于他们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学生而言,直接或间接卷入其中都有点过于震撼了。

“乐观点想,这样一来我们的研究报告里起码有十页的内容不用担心了。就像战地记者一样,明知危险却也要为了高质量的报导去冒险,我们也差不多是这种心态就行了。安心吧,两周就是多眨几次眼就过去的。”

尼克翻开记事本,那是他专门用以记载旅途之中的重要事件的特殊日记本。

“1499年1月15日,抵达德罗维亚首都奈萨洛,无事发生。”他暂且这样写道。

 

加瓦德·摩奇,先不用管他是何人,只需知道此时他正在望向窗外,距离自己所住的旅馆仅百余米的大台。他的手上拿着草草描绘的地图,他还会不时改上几笔。

“要我说,你现在再怎么谨慎再怎么紧张,都是没意义的。成功与否看的只有明天的发挥,懂了吗?”盘腿坐在小桌前喝茶的图尔特·马乔这般说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那套‘随性而活’的理论的。计划还是很重要的,计划!”

“什么嘛,明明都是笨蛋,还在这边谈什么计划。”

二人所准备的,正是明天将在那个大台上开展的拍卖大会。

“被逮到的话…就肯定是死路一条吧。”摩奇似乎没有完全地做好心理准备

“你在怕什么呢?反正我俩都是孤儿,也不用担心殃及他人吧。东西拿到,就跑。跑得快就是荣华富贵,跑得慢就是脑袋落地,懂了吗?”

“你这家伙,怎么总是能把死这种事情说的那么轻松啊,搞得好像死过一次似的。”

“越是看淡,越是不容易因为恐惧而犯错。你就安心好了,反正明天你要负责的只是冲上台抢东西,之后掩护什么的也都是我来干。这不就搞定了吗?简单明了,这就叫计划,懂…”

“懂什么懂?明明是我提出的而你要加入的,不要搞得好像是我在犹犹豫豫一样。”

“那样最好。这样吧,这杯茶给你。一口闷了,就当决心的体现,壮壮胆。”

摩奇不喜欢搞这种无意义的仪式,但还是被马乔怂恿着怂恿着把茶壶递到了嘴边。

“真是的…那就干啦!为了明天的大事!一定要拿到手!”

“什么东西拿到手!”

“炎魔舍利!”

摩奇在马乔鼓掌吆喝声中一饮而尽。

 

“欢迎光临…但是不好意思呐,本店的住房都被预约满了,您也知道,月底的大庆典可是很受欢…”

“Wryn jeva hakus”戴伦直截了当地说了“我不信”。

“楼上六间房,需要现在就去为您整理吗?”

“谢谢。”

 

“看到了吧,就像我说的,好脸色都是摆给自己人看的。真是的,德罗维亚人…”尼克等人正在旅店一楼自带的餐馆内就餐。

“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主客总要有区别嘛。”兰伯道。

“而且,味道好像也还挺不错的。”

多雅兰伯尼克三人都很享受于德罗维亚的美食,而艾伦与肯特面露难色地则是空看着菜肴与自己的空碗,他们两个习惯了罗布的饮食,对于德罗维亚的食物凸出了不适应。

“你们两个,真的会不习惯到这种程度吗?”尼克吐槽道,他也是初次来到德罗维亚,但发觉这里的环境比自己想象中要好接受不少。

“不用在意我,我总能填饱肚子,倒是肯特小子该怎么办。”

老板走过的时候,被肯特叫住,听到肯特想要面包牛排等菜肴时不禁愣了一会儿。

“您好,女士,可以的话,有空欣赏下这个吗?”

突然的一名商贩打扮的,留着奇怪胡子的年轻人走到多雅身后,向她展示了由数颗蓝色念珠组成的手环。

“很漂亮啊,这种样子。”

“我这里还有多种颜色,但我想这串蓝色的与您最配。如果喜欢,我可以低价格卖给您。”

“可以把别的款式给我也瞧瞧吗?”兰伯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抱歉,款式全是专门为女性设计的。”商贩突然换了一副脸色,冰冷地回绝了。

“买,都可以买。反正正如我所说,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可就是钱了。”尼克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直接掏出钱来为多雅买下了手环。

看到多雅高兴地戴上手环欣赏起来,商贩心满意足地即刻离开了,临走前叮嘱多雅不要随意地拿下手环,否则会被认为是拒绝祝福的行为,多雅表示自己将铭记在心。

商贩离开了旅馆,直奔附近的小巷而去。他与在小巷之中等候的人碰了面,直接撕掉了险些脱落的假胡子。

“戴着真痒,真亏你能坚持那么久。”

与他说话的对象蓄着浓密的络腮胡,但不过也是伪装用的道具罢了。

“那就走吧,既然东西已经交出去的话。”

“你的眼光没有问题吧?”

“不需要眼光,只要他们人多关系又好,就足够了。”

“那可真是阴险,可不就是把无辜的人拉下水。”

“我以为你习惯了。但我们之后也要开始对他们负责了,这样能让你的良心平复不少吗?”

“我没说过我很在意。”

“那么最好。走吧,明天才是正戏的开始。还是那句话,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指望着我们的努力呢。”

“为了德罗维亚…吗?”

“我想这么说,但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太虚伪了,哈哈…我的所作所为,皆为奈泽龙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