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居然还没有吃完吗?”琴对还在吃着早餐的尼克与艾伦说道。
十七日,上午九点。
“还不是这个家伙把我吵醒了,否则我是打算直接等中饭时候再起来的。”
“抱歉啦。我早上听到动静,还以为你们几个都起得很早呢。”
“什么动静?”尼克的房间隔音最好,甚至连早上的广播内容都没有听到丝毫。
“具体的情况就是如此。我的目的及存在算是完全暴露了,但所幸他们两个家伙安然无恙。虽然后续还会有跟进调查,但想必也会优先将目标锁定为我吧。”
“反正届时你也有的是办法逃命吧。”尼克说道。
“正是如此。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奈萨洛了。”
“只要记得逃命前先提醒我俩就行了。”
等到尼克艾伦吃完早餐,琴又取出了由文曲星所交付的地图,摊开在桌上进行说明。
“目前的状况,虽然僧兵众在听从那个混蛋的指令,但是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还是以治安维护为主。因此,我们所需要提防的,仅仅只有六位将星而已。”
“不该是五位吗?其中都有人昨晚给你送情报来着的。”
“君那家伙有自己的判断,当他认定我们毫无胜算的时候,会直接给我们宣判死刑。而且,那家伙也不好对付,对吧?”
“的确。虽说是整天把自己关起来处理公务的家伙,单论一对一,连我都很难取得优势。”流如是说道。
“你们七将星都是这样随心所欲的怪人吗?如果都有点自己的想法,那是不是可能出于对索尔杰利的不满,而更加偏向我们这边的?”
“谁知道呢。但恐怕班罗德不会吧。”琴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是哪位?”
“天枢之贪狼星。我们德罗维亚,除君之外的另一位‘无双’,军争无双。实际上的德罗维亚军队总领,当然是在战争时期。”
“这么说来,我记得你提到过吧。当索尔杰利发动政变之后,军队并没有第一时间响应你们的指令,而是之后就选择了向索尔杰利效忠是吧。”
“正是。如果当时军队采取行动,那么当天就可以把索尔杰利的脑袋吊到城墙上。”
“所以,就是他带头背叛了你们奈泽龙萨家咯。”
“班罗德没有背叛,他只是在尽到军人的职责,以及对于君王的忠心罢了。”
琴心事重重地感慨道。
“班罗德的职责是守护德罗维亚,因此,除非君王倒行逆施到引起民愤,他是无权反抗君王的。那个时候,恐怕他和绝大多数人民一样,短暂地犹豫了吧。而在犹豫之后,事态就已经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了。”
“意思就是…你不觉得他们做错了?”
“啊。如果他们是做错了,我还可以装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原谅他们。但是没有,他们没有做错,可这正是他们最让我难以接受的一点,他们选择了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在那作壁上观。很讽刺吧,作为君王世家,为了保证权力而将自己置于权力的巅峰,却也使得自己成为孤身一人。”
“同时,以你们德罗维亚人的理念,是没有为君王牺牲的概念的吧?”
“是的。每个人都在为自我实现而活。若是要作出牺牲,那也是为了这个国家,而不是君王这一人物。遵从命运,在命数限定之内将自己所能做的做到最好,这就是德罗维亚现今的写照了。”
“你居然身在其中也能看得这么透彻吗?”
“这才是作出改变的开端嘛。”
过了安宁的几个小时,时间来到下午。
琴与流还坐在餐桌边,时而沉思,时而交谈。两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人与仆从,但看起来却与一般的友人没有区别。
“感觉如何?要和曾经的同伴作对手?”
“没什么想法。既然平时都常说自己无败绩,那么这就是分高下的时候了吧。”
“可真是纯粹啊,还在想着自己的‘招牌’吗?不过,这样也好。政治相关的事情不去考虑最好,否则只会把自己越搞越烦。”
“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去研究一番。但没那个必要,那是你专门负责的方面吧?”
“可不止是‘负责’,那是我们赖以活命的资本。父亲一生,为人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作为君王体恤人民,废寝忘食。然而却只是产生了想要休息一下的念头,以及过分地相信了隐藏得够好的小人,就失去了一切。越是关心权力,越是会难以信任他人。到头来与你针锋相对的人之中,站在最前沿的,似乎总是你最熟悉的人。”
“至少,不会是我。”
“你的确是作为保镖的最佳人选了。我不会去怀疑你,你也从不担心我去怀疑你。流,考虑过想班德尔一样,以更威风的姿态站在世人的眼界之中吗?”
“你什么开始沉溺于幻想了?”
琴只是尴尬地苦笑着,流则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外面包括风声在内的一切动向。
时间继续平静地流逝,直至晚上十点。
尼克吃完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是看书就是睡觉。艾伦受琴之委托,留在客厅为他们演奏起乐曲来。琴只是随口一提想听王室的曲目,艾伦便向他要来了乐谱,稍加熟记十分钟左右就能熟练演奏了。
当然,留下艾伦不是为了麻痹自己,而也是借着他的能力去度过最危险的夜晚。出于对艾伦能力的信赖,流也得以暂时闭上眼睛稍作歇息。
“附近有个点位,好是嘈杂。”
“哦,是那家大酒家吧。并非所有德罗维亚人都朴实到这个点就去睡觉了。还有不少人,将自己整天的精力都留在了在那里的夜生活。喝酒,作乐,挥金如土。虽然满是丑陋之风气,却是整个德罗维亚最能与世界接轨的地方。真是有趣。”
“嗯,好像开始有客人离场了。”
“是吗?那可真是少见。那家店明明九点半左右才会开业,入场费又高得吓人,这点时间就出来的不就完全是浪费钱嘛。”
“有三个人,可能是…二男一女,从店里出来后在往这个方向走。”
“可能只是酒量不行喝高的客人,仅是迷迷糊糊地走错而已,不必过于紧张。”
“…聊天聊得很开心…关系很好的朋友…女性倒是难以融入啊。嗯…名字是…列娜…吗?”
琴与流突然神经紧绷,沉默不语。琴挥了挥手,流便立即拾起自己的两柄短矛,往外面走去。
“流。”琴突然叫住他,“放轻松,记得要靠最合适的方式解决问题。”
流没有回应,在做好准备后就冲了出去。
屋外的街道空无一人,或者是在这样偏僻的位置,理当随时都是空无一人。但流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在靠近。
“能让我感到不安,却不是敌人味道的,只能是你…或者你们了吧?”流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但那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对熟悉的名字们的呼唤。
“果然,不论过多久,都难以期待有任何变化发生在你身上啊。流。”
第一个于流面前现身的,是手持方天画戟的图托姆·也达,亦是开阳之武曲星。
“连这声音也是一样啊。熟悉到快能让我激动地哭出来了。”
随后出场的,是手握长蛇矛的坦兰达尔·威卓,亦是天璇之巨门星。
“不都是一样吗。你们两个,以及,你,列娜。”
最后一个,不打算作发表任何开场白的,是挽着长缨枪,背着长弓的纳多加基里·列娜,亦是玉衡之廉贞星。
流预料到他们将首先面对的便是昔日的这些同伴,但也没有预料到一次便能见到如此之多。
“不该如此。”流显得越发谨慎与紧张。
“得以在这遇到你,到底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不过,这也说明,殿下他确实是在这里吧。”巨门星开始向前走近,表示已经做好了准备,其余二人也同样靠近。
“很遗憾,你们今天没机会与他说上话。”流也同样摆好了作战姿态。
“殿下也没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吧。我们这种,当时选择了袖手旁观的,可也没有颜面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武曲星说道,但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们所收到的命令要求是什么程度。但是,你们两个都与我一同上过战场。我们彼此之间,应该都对彼此的能耐心知肚明吧。”
“流…”
“列娜。不要摆出一副觉得我可悲的样子。我的结果如何无所谓,但是,我抓住了作出选择的机会,我的末路至少是由我自己选择的。可悲的,是不愿意作出选择的你们。”
交涉到此为止。
威卓直接抄起蛇矛,朝着流的正前方戳去,流当即躲开,能清晰听到刺过来时与空气擦出的声音。他调转自己短矛的朝向,向着威卓反击,威卓也收回长枪,轻松格挡了下来。流无法与他僵持,伺机而动的也达挑起方天画戟,于他的侧翼劈去,流使力与蛇矛相抵,腿部发力,将自己掀倒翻滚避到一旁。
“不打算讲究规矩了吗?”流马上重新站起,背靠墙摆正姿态。
“此乃王命!流,不…破军星。此乃不得已而使然的结果。”话是这么说着,但也达与威卓两名壮汉不打算留给流多少喘息之机,同时从两侧向他发起进攻。流以自己双手的短矛,整体下沉,分别从中间端硬抗住两人的武器。青筋暴起,他硬是靠灵活的贴身兵器暂且承受了下来。他不是还要注意列娜的动向,如果此时列娜挽弓搭箭,自己难逃一伤。二人无碍,而三人则极其艰难。
但列娜依旧无动于衷,二人也没有指挥她参与的意思。都曾是一道出身入死的战友,也是朋友,哪怕是命令也会出于情谊及武者尊严而不会做绝。
流冒了险,他蹬了背后围墙一脚,从僵局中脱身,趁着锁定他的二人收回武器前,他瞄准了列娜冲去。他的双枪的枪尖远在触碰到她的轻甲前,就被她找到了破绽。她的长缨枪直取流的胸膛,被流反应过来以臂腕夹在腋下。
“你必须作出选择,列娜。你不能永远顺流而行。”
“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操起这种教训的口吻了?殿下教的吗?”
列娜使力将枪拽回,流也顺着松开,但列娜很好地控制着力道,纹丝不动。
“热身结束了,是吧?”流一把抹去脸上的汗。
嘶吼着,一阵混战。武器触碰声此起彼伏,场面僵持,交手不断,却无一人退却,也无一人流血。流孤身在三名将星的联合攻势下,以躲闪及防御和必要的反击,已经坚持了三分多钟。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不一般的气息。
随着流一脚将威卓踢开,三名敌方的将星站至了一起,与流保持了近十米的距离。他们的喘气节奏相互错开,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流的吐息。流的脚步有些踉跄,他的眼神也有些变化。哪怕一直都是状态拉满的精神集中状态,但身上开始更多地流露出了杀气,这是作为被动的防守方极其少见的情况。流的身体略微抽搐,体型开始稍显变化。重新摆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气势。
“好,感觉可以到此为止了。”也达突然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我肚子好像又开始叫了。”
“真的假的?我可是还吃撑着呢。”威卓干脆是脱离了架势,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你们两个…”列娜无奈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流略显困惑,但没有放松。
“其实是该事先告诉你的,我们的命令只是打听你们的位置,至于今晚突然的光顾,是我们几个自作主张的结果。”
“毕竟还是想你了嘛,流。哪里舍得和你真的针锋相对啊。”
“你们…难道做得还不过火吗?”流一副郁闷的神情。
“所以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不就好了嘛,这才是你啊,哈哈哈。”威卓的笑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响亮,且难听。
“不打算改变主意吗?”列娜问道。
“殿下需要我。七将星之中只有我,列娜。”
“可真是忠义之典范啊。越是看你的精神样,我可是越是愧疚啊。造化弄人啊,流。”也达喊道。他们知道流的脾气,没打算靠近。
“就此收手,你们那边没问题吗?”
“可还没到‘抗命’的程度呢。陛下可不能随心所欲处理我们。不过,哎呀,估计是要被班罗德一顿臭骂了。那家伙脾气好可骂人是真的难听呢。”
“要代你向班罗德说些什么吗?他可是很关注你的动向呢。”
“那就继续关注吧,然后,冲着我来,别想碰殿下一根汗毛。”
“这才对嘛!”也达和威卓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都放声大笑着。
似乎是过于久违的和谐了。
“那么,告辞了。这个时间点‘造访’想必是会影响你们的休息吧。不过由于我们的缘故,估计你们今晚也难以安宁了吧。”
“祝你好运啊,流。可千万不要莫名其妙地就偷偷死了啊。”
“无需担忧了,当然也不会死在你们手里的。”
三人简单作了告别,打算离开。
“列娜,可以,留一下吗?”流朝着她喊话道。
“理由是什么?”
“…”
也达与威卓明白意思,自觉地加快了步伐,将二人留在了原地。
流谨慎到直至二人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开始向列娜靠近。
“有个请求要拜托你。”
“我们是敌人。”
“我们是朋友。”流走到面前,拍了拍列娜的肩膀,列娜没做任何表示。
“…请讲。”
“需要你去在意一个人。找到之后,还请,加以保护。”
“是你们的同伴?”
“是被殿下牵扯进来的无辜人。你们多半已经知晓了她的存在,但是她不该受到如此待遇。还请保护她,不要让她多受牵连。”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们是重犯!陛下毫不在意你们的死活,而你还妄图拜托我去保护你们的一份子?”
“因为是你。”流认真地说道,“你虽然在犹豫,在旁观,但你并不麻木。只有你值得我们完全放心地托付。列娜,只有你。”
列娜沉默,流也是耐心地等待着答复。
“她的名字?”
“多雅。”
“长相和特征呢?”
“你能看出来的。她的无辜,已经从气质上就表露无遗了。”
“…”
“已经有人在保护她了。你可以只是保持距离,我不会再请求你更多,但请绝对不要对她出手,以及,在必要的时候,还请以她为中心,重新考虑再三。”
“如果我不答应呢?”
流不作回答,只是目光不经意间朝着自己的双枪看去。
“你这家伙…知道吗?你和班罗德都是一样,明明很多事情,只要上心一点,稍微懂得用上一点温柔,就能解决。”
“抱歉。”
“事到如今,我又还能如何呢。”列娜释怀一般地说道,“但我不会为此赌上太多,知道了吗?”
“如你所愿。”
也达与威卓也并未走得太远,他们停在路边等候着列娜。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列娜独自归还会遇到任何问题,但他们生怕因为列娜的反击而导致个别心怀不轨的家伙要痛得在地上鬼叫,影响居民休息。
“可真是能聊啊,他们两个。传闻不会是真的吧?”威卓颇有兴趣地问道。
“谁知道呢。年轻人的心思,我们这种三十多岁的‘老家伙’可只会更加难理解呢。”
“可不要被听到了,否则要被当面嫌弃了,哈哈哈。”威卓注意着控制了下自己的笑声,以免吵到熟睡的人家。
“威卓,问你个问题。”
“什么啊?嘿嘿,不会是问我晚饭究竟吃了多少吧?”
“你刚才,真的有放水吗?”也达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没有。完全没有机会考虑放水。”威卓亦然。
“真是恐怖的家伙。果然是真的啊,‘镶金战争’的传闻。我本以为那家伙与我们一样,实战之中只需骑在马上作出指挥,结果居然真的有这般的勇武啊。”
“他还没有尽全力,”威卓抹去了自己稍稍流出的一点鼻血,“我可不打算见识到他的全力。流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强大。那个时候,要是没有及时收手的话,下场如何可根本不敢预料。”
“我不想被他当成敌人。他的力量,本该是能令我等引以为傲的。”
“就当是惩罚吧。就当是我们的报应吧。时至今日,我可还是做不到正视陛下的画像。”
“索尔杰利?”
“奈泽龙萨。”
天璇之巨门星,开阳之武曲星,玉衡之廉贞星,任务失败。
奈泽龙萨·琴,流,尼克,及艾伦,连夜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