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虽然很焦灼,但还远没焦灼到能扰乱他的理智的程度。

接下那个萨科塔人挥来的两剑之前,菲利克斯还抱有着如此天真且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很不乐意承认,不过这场战斗的局面确实是碾压式的,而他则几乎是被对方毫不留情面地打得节节败退的那一个。他有自信,只要在法术击中对方的一瞬间就能让对方失去意识——只不过现在,只是引导源石的能量调转开对方来势汹汹,无穷无尽的火焰,就已经让几乎他竭尽全力。

正如他一直以来所思所想,在这座城市中,唯有不确定是亘古不变的。他如此谨慎地掩埋自己的踪迹,花大量时间来思考最有效率且最隐蔽的方案,在自保的同时确定一切运转的效率如常,日日提心吊胆,精心地设计所有步骤与实践。如愿以偿地,他用“菲利克斯”的名字建立了一个身份,一个学校与社交场所中的形象,一面幕布,用来掩盖住所有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工作事宜,并且迄今为止没人戳破过他的伪装。

只是本该来的还是来得太快,他想。他实在不知道面前的这个萨科塔人是如何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念出那个代号的——对方手握着比自己多出许多的情报,在这种极端不对等的情况下进行战斗,几乎无异于送死。

萨科塔人刺出一剑,他堪堪躲过,燃烧着锻火的刃面划过他的袖子,在高温下脆弱异常的布料顷刻被烧出焦黑色的缺口。这是他今天挂的不知道第几次彩,他的手也在格挡的过程中被烧伤了。所幸并不严重。我应该还能战斗,他想,于是他再次握着法杖站起来。

让法术所需的能量融入血脉,让自己成为源石的载体,让周身的一切按照自己的意念运转,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无坚不摧,这是菲利克斯的老师予他的教诲。他默念着,又挡下一次几乎凝聚成实体的火焰,萨科塔人显然不想给他额外的喘息的机会。

他尝试着如往常一样蓄力,击发,调用芯片里的能量——这是很冒险的举措,他并不知道这支随手买来的法杖究竟能承受什么程度的法术,不过只有这样,他才能冲破那个萨科塔人用火焰铸就的防御,为自己勉强博得一丝几乎不可见的胜机。

剑和法杖相撞的声音响起。强烈的、爆燃的光从钢铁和钢铁的交汇点喷溅出来。足以灼伤视网膜的光像手术刀一样切断了所有的感知,亮如白昼的光芒短暂地撕裂夜幕。废旧的图书馆,城市的边缘,一颗夜之华冠上的宝钻闪烁了整整五秒有余。

菲利克斯下意识地后退,撞到图书馆门前的柱子上。痛觉直到他的后脑勺碰到墙才迟迟恢复,他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法杖的前半截整个炸开了,碎片把自己的手弄得血肉模糊。好消息是那个萨科塔人看上去同样不怎么好过——至少有一瞬间,他从那个女人的脸上看到了淡淡的、几乎不能称之为惊慌的神色,爆炸的余波掀起了法杖的一块,划破了她的额角。

“大部分莱塔尼亚的法杖,都是为了承载音乐或者强烈的个人觉知而被制造的。”她缓缓开口。“用它来传导你那粗暴的法术,确实有些暴殄天物之嫌,萨卡兹人。”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菲利克斯反问道。“我愿用其他种族的刻板印象来回应你——萨卡兹人就这样。”

“所以你也要与你的那些雇佣兵同胞们一样,在这里以死证道?”

她伸出手去擦掉那块血迹,单手持剑,在距自己十米开外的平地上站立,看上去仍然有条不紊,安然自若。

“我并不渴盼死亡,也并不渴望纷争,我给你挑选的自由,只因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菲利克斯没近距离接触过死亡,而迫在眉睫的恶意往往会让人感到麻木……那甚至说不上是恶意,他想。只是道路相悖,所以必然要使一方灭亡的意志。可惜如果开口就意味着背叛,那他绝不打算开口。一场战斗中,总有人会在超量的、对未知的恐惧之中忘记自己的初衷,他不希望这个角色会由自己来扮演。

“我不需要一个萨科塔人给予的自由,你应知道你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而我,我会向你证明,我与我的同胞一样不惧死亡。”

他咬牙切齿地回答,握紧手中的法杖,将一切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