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独自躺在卧室的双人床上，享受它带给我的柔软和温暖。
忽然，我意识到一件事情——我没有给洛奇亚被子。
虽然根据白天看见她的状态来看，被子和枕头这两样东西肯定是可有可无，但对我来说则很重要。毕竟打算照顾她的人是我，如果把这个枕头和被子这种最基础的东西忘记了，那我还谈什么照顾？
不对，我还是直接让她睡进来吧。
比起让她在沙发上睡着，我更希望她能拥有与我同等的享受。
更重要的是，我想看她的睡颜。
就这么决定了。
我打开卧室房门，来到客厅。
客厅的灯已经熄灭了，也没听到一点儿动静。
我迈着小步子来到客厅，接着客厅一脚昏暗的灯光，找到了枕着自己手臂的洛奇亚。她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的。
烘干机的声音也停下了，可以听到洛奇亚微弱的呼吸声。
我小心翼翼把她抱起，她的身体出乎意料的轻，就好像我怀里抱着的是一块大泡沫。
来到卧室，我把她满满放到了自己刚才躺着的位置。
一路上都是洛奇亚的发香，现在卧室里也差不多了。
给她盖上被子，我来到床的另一边，躺在了床上。
卧室的夜灯还开着，洛奇亚闭着双眼，胸部微微起伏，粉嫩的嘴唇紧闭，简直和人偶一样。如果说之前的她在我心里还有小孩子模样减分的话，此刻就是彻底的满分。
“嗯……”
洛奇亚忽然发出声音，她的身体也随之晃了晃。
应该是察觉到睡眠环境的变化，我看到洛奇亚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玉间……”
她伸出一只手搭在我身上，然后把我拉到身前。
“今天晚上睡这里吧。”
我对她说。
“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洛奇亚对此没有回应，她伸出另一只手，穿过我脖子与枕头之间的缝隙，来到我身后。
我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很烫，但具体是为什么就不得而知。
总之，我现在被洛奇亚抱着，差一根小指的宽度就要碰到她的鼻尖。
“为什么……”
洛奇亚再次贴近了一点儿。
“就是希望你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啦。”
我如实回答。
洛奇亚的一只手按在我背上，让我觉得有点痒。她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让我的身体也与她贴近。
她的身体……比手臂还要烫。
我们的胸部紧紧贴在一起，她的一条腿也搭在了我身上。
耳边传来有规律的震动，我可以确定这是洛奇亚的心跳，因为此刻的我很平静……不对，实际上有些紧张，因为我不清楚她打算做什么。
“但是。”
洛奇亚娇声说，一只滚烫的手掌在这时开始解开我的睡衣扣子。
“我已经很尽力的在忍耐了。”
她翻了个身，把我按在了她的身下。
欸？
这是，要干什么？
我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某人一直不愿意告诉我的特殊领域。
“玉间……”
把我的睡衣敞开后，我上半身的一切便敞开在洛奇亚面前。
虽然刚才洗澡的时候已经看到过了，但意识到此刻情况的我，心跳不由得开始加快。
“谢谢。”
洛奇亚解开自己的衣服，全身裸露在我面前。
之后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
2、
这个晚上，非常的温暖，而且带着始终无法散去的甜香。
它来自我枕边的少女——洛奇亚。
这股甜香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呢？它让我满脑子都是洛奇亚，没错，满脑子都是。不只是睡前，就连在梦中都是洛奇亚。
我做了个奇特的梦，梦中又我和洛奇亚，还有另一个看不到脸的男人。
我们三个正在商量着什么，而洛奇亚和那个没有身份的男人一直在吵架，分歧很严重，但梦境的最后，似乎发生了什么，洛奇亚又开始呼唤那个男人。
在我即将睁眼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一个名字。
伊娜。
梦是短暂的，当我睁眼后，脑子里又满是洛奇亚了。
洛奇亚像个孩子一样紧紧和我贴在一起，我们都一丝不挂，在那之后，她把我的衣服也脱光了。
被窝里暖和的像是烤炉，甚至让人觉得热。
我尝试把一条手臂伸出被窝外面，我可以确定外面的暖气没有关闭，但和被窝里面的温度相比反倒有些冷。
我小心翼翼的挣脱洛奇亚的怀抱，确认她还在睡眠后，又小心翼翼离开被窝，找到昨晚穿的睡衣，随便披了一件外套之后来到了客厅。
烘干机里的衣服已经干了，我把它们收起，同样收起的还有洛奇亚那件长袍。
这件长袍的材质很特殊，摸上去平滑无比，甚至看不到缝纫产生的缝隙。也许经过了洗涤，它滑溜的就像泥鳅，稍不注意就会从我手中滑落地面。
费了一点时间叠起衣服后，我决定出去走走。
“应该有吧。”
我在房间一阵翻找，还真的让我找到了——信纸和笔。
“我在外面走走，不出旅馆，不必担心。”
写下这段留言，我来到房间门口，拿上其中一张房卡，打开了房门。
3、
餐厅的情况和昨晚相反，几乎看不到客人，只有厨师和服务员在一旁偷懒。起初我是这么认为的，但看到那位大叔后，我又觉得他们只是在休息。
偷懒和休息，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大叔~”
我走上前，和站在窗边的大叔打了声照顾。
他袒露着凸出的肚子，手上端着早餐——一碗从餐厅盛的炒饭，回过头来向我挥了挥手。然后重新看向窗外纷飞的雪。
“雪真的好大啊。”
望着几乎窗外的雪，我不自觉地感叹道。
这都不能用鹅毛大雪来形容，完全就是要掩埋这个世界。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大叔没有理会我对雪的感叹，而是询问与洛奇亚有关的事情。
“正在睡觉呢。”
我对他说。
此时距离我出来没多久，洛奇亚应该还没有醒来。
“那就好。”
大叔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喜悦。
“我六年前就注意到她了，当时的兰西还没有下雪，她那套装束在盛夏非常显眼，明明头发都被汗水打湿，她却依然不理不睬，当时属实让我很惊讶。
“她来兰西的第二年，这里就下雪了，并且从没停过。我当时以为她应该不会再和之前那样到处乱晃，毕竟没有哪家的家长会这么放任自己的孩子。但她还是出现了，我那时就感觉不对劲，后来频繁的看见她，才终于确定，她不是任性，而是真的没有家，从那时开始，我每天的日常，就是等待她的出现。”
大叔扒了一口炒饭，咽下以后继续说。
“我不知道她一个孩子会以什么方式维生，她每周会出现在门口三到四次，起初只是在门口看看，后面有一次，我看到她站在我的面前，手上拿着三张脏兮兮、面值为一朗的钞票，她问我：‘这里要身份证吗？’我回答不用，她就问我能不能在这里洗澡。”
“您同意了？”
“不，我拒绝了。”
大叔的回答出乎我意料，我本以为以他会同意让洛奇亚洗澡，没想到却拒绝了。
“我当时还抱有一丝幻想，认为她只是和父母走失，认为她的父母会把她带走。因为我小时候就是这种情况。但她没有。”
大叔的眼神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塞入口中的炒饭怎么也没有咽下去。
我看到他眼中的泪光，可泪水始终没有如我所想般流下。
好一会儿，大叔才咽下口中的炒饭，没有咀嚼。
“我还记得她那天的模样：头发结成一块一块的，身上处处都是脏兮兮，她好像被我吓到，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一摇一晃地走进大雪。从那之后，我还是能看见她经过这间旅馆，但她再也没往里面看一眼。
“之后，我听一位入住的熟客说，他看到河边有一个粉头发的小女孩正在用河里结冰的水给自己洗头洗脸。”
大叔用筷子夹起的炒饭还没送入口中就被他放回碗里。
“这炒饭真特么难吃！”
他愤愤地咒骂道。这种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大叔再一次看向我，说。
“总之，看到你可以把她带来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不需要感谢的。不过这么说来，餐饮其实并非免费，而是大叔你给我们开的特权吧。不对，是不愿让她有什么心理负担，对吧。”
大叔没有回话，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端着炒饭离开了餐厅。
真是个怪人，我指的性格。
目送大叔离开以后，我重新看向窗外。
纷飞的大雪毫无减弱之势，即使过去了五年，也没有一个人能解释它的原因。
来到兰西前，我本来以为这里应该荒无人烟，但在街上晃了一会儿后，却让我意外：这里的人们已经接受了这种日子，并且找到了应对这种日子的消遣。
看样子，时间的确能磨去一些东西。
在开明听说兰西下雪的时候，我寻找过与大雪有关的报道，看到「雪」逐渐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时，那感觉尤为明显。
“如果没有雪会不会乱套呢。”
回去吧。
……
房间内的一切都没变过，甚至就连卧室门敞开的角度都和我出去时候一模一样。
果然没醒。
我把刚才留在桌上的字条收走，接着走进房间。
静悄悄的房间内，洛奇亚正躺在床上。我来到她面前，一股淡淡的清香立刻飘入鼻腔，随着呼吸深入肺腑。
这香味和昨晚有很大变化。
外面是阴天，本就不强的光穿过窗帘之后更加微弱，不过相比与夜晚昏暗到几乎没有的灯光，这种光线已经能够让我轻松看见洛奇亚的睡脸了。
与昨晚泛着红晕的脸不同，现在的洛奇亚更像是个孩子，而不是人偶。
对了，等下问问她最初那般模样的原因吧。
4、
等待洛奇亚醒来的时间里，我写了一封信，给我在开明认识的人。
信的内容没有什么特殊，主要是报个平安，顺便提了一嘴洛奇亚的事情。
不过……虽然信的内容我觉得不错，但字迹就比较惨烈。
故乡的语言和这边的语言完全不相通，因此需要学习，我学习语言的过程听说顺利的离奇，只是听了几句话，就知道了该如何把接下来所有的话语遵从内心表达出来，在其它方面也差不多。
可……唯独字迹是无法学的迅速的，或者说，每一样需要动手的技能，我都没法立刻熟练。
也许这就是血统不纯的结果吧。
不过就字迹而言，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
“好像有点样子了。”
我看了眼自己的字迹，一边在内心告诉自己不错了，一边把它折起。
“玉间……”
做完这些，我听到了洛奇亚慵懒的声音。
抬头一看，她正光着身子，站在从卧室到客厅通道的入口处，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轻轻揉搓自己的眼睛。
“早……哈——早啊。”
“你的衣服。”
“嗯？”
看到我用手指着她的身体，洛奇亚低下头看了眼，又重新抬起头看向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这样子舒服点。”
“穿上！”
我的语气比较严厉，但不是为了凶她，只是想让她明白不能这么乱走。
“嘿嘿……”
洛奇亚挠了挠头，她四处看了眼，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沙发那堆叠起的衣服上。
她来到沙发边，拿起自己件松垮垮的黑色长袍，迅速套上。
长袍落下，洛奇亚的体型也变成了孩子模样。
这家伙，莫非有裸体的癖好？
“好啦~欸，看我干嘛？”
不仅身体变回小孩子的模样，声音也缩小了。
“你一直都是这么穿的？”
“是啊，这件长袍本身有很不错的御寒能力，而且里面没法穿别的衣服。“
她在撒谎。
之前找到她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了她的脚冻的紫红，手臂也像是冰块。
“在这里你就先穿我的衣服吧。”
“可以吗？”
“明明昨天晚上都做了那种事情，你还在怀疑我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记得洛奇亚没穿多久就把衣服全部脱干净了。
至于原因……咳咳。
“嘻嘻~玉间真好色呢。”
“做出这一切的不是你吗？”
“我只是遵从内心啦~不过玉间姐姐的反应确实出乎意料呢~”
说完，洛奇亚迈着小步子回到了卧室。
怎么突然开始叫姐姐了？
没一会儿，她又以少女形态穿着浴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条黑色长袍。
这么看来，模样变化的原因就很明显了——那件黑袍。
“那件衣服。”
我指着黑袍，对她说。
“什么原理？”
洛奇亚先是一副疑惑的表情，立刻又摆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她拍了拍手上的黑色长袍说。
“时间哦。”
“时间？”
突然冒出了「时间」这么个词汇，现在疑惑的人也变成我了。
“这件衣服的布料比较特殊，由生活在时间混乱地区的植物纤维和虫丝制成的，最后经过人为调整，就拥有了改变穿着者外貌的作用。”
“原来如此。”
实际上完全没懂，什么「时间混乱」、「人为调整」，无法理解。
总而言之就是布料特殊嘛。
“不过，为什么要变成小孩子？”
“自保啊~”
洛奇亚说。
“两百年前的三十年战争过后，就没有人会去碰孩子了，以小孩子的面容出现可以避免掉很多麻烦呢~”
这点我倒是清楚，但她这句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要从两百年前说起呢？
“而且，孩子在那方面的想法不会太强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奇亚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说呢，我在那一方面的欲望，很强烈。”
那一方面？
看着洛奇亚挠头脸红的模样，我想起了昨晚被她按在身下的模样。
啊……原来如此。
“对了。”
洛奇亚忽然又说。
她的话变多了呢，应该是已经完全放下戒心了啊。
“姐姐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孩子模样的时候还好，现在她以少女模样叫我姐姐，总感觉很奇怪。
我克制住了内心的一点点不适，端正了姿势看向她。
接下来，说的也许是住宿时间结束以后吧。
“离开这里~兰西的铁路应该是能通行的，接下来，我打算去别的城市。”
我对她说。
洛奇亚的表情忽然有些僵硬，眼神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我正要仔细观察的时候，她的表情又变得自然。
错觉？
“我想，应该会带上你吧。”
洛奇亚笑了笑。
“我，不太行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儿失落。
怎么了？
“没事的，你在我身边也不会让开销增加多少，放心吧~”
我看不出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只能试着从先前的对话里找到答案。
“不是这样。”
洛奇亚低下头，抚摸着怀里那件黑色长袍。
“我走不出兰西哦。”
“……什么意思？”
“我现在不能离开兰西，甚至只要稍微距离市区远一些，就会被送回到最初的地方。”
洛奇亚的表情现在很平静，但我看的出，她在克制内心的某种情绪。
“我一直认为，‘谢谢’是比‘对不起’更好的话语，但是……”
洛奇亚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对不起。”
“为什么？”
从她说回到最初的时候，我就开始对她的话疑惑了。
“我已经死了哦，就在三年前。”
什么？
我当然是不相信她的这番话的，因为我抱着她睡了一晚，她的体温，她皮肤的细腻光滑我都清楚地记得，并且触碰过。
那绝不可能来自一个死人，因为死人……
我想起了她冰凉的手臂。
“我本来想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以感受一点儿温暖，不过那位大叔似乎不太乐意呢。”
洛奇亚的语气里没有仇恨，只是让人不适的平静。
“什么时候……”
我说。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在我们相遇的凉亭。如果你没有到来，我可能就那么腐烂在凉亭了吧。”
“可是……”
“时间。”
洛奇亚忽然说。
“我说过吧，这件长袍的布料来自「时间混乱地区」，我把属于灵魂的时间，全都存放到这件长袍上了，好像是因为你，我才醒来的呢。
“总之，真的谢谢你，玉间。我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
洛奇亚停顿了，似乎在看我的表情。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呢？我自己也不清楚。
“——幸福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我低下头，避开洛奇亚的目光。
“我还是希望能被你看到呢。”
……
我再次抬起头，和洛奇亚对上视线。
“你知道为什么会下这场大雪吗？”
洛奇亚问我。
我摇了摇头。
“我和古代的神明做了个交易，用我的时间，换来了这场大雪。”
她说。
“这是他最爱的雪，能死在这场大雪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吗？”
我问她。
“考虑过啦，不然我也不会……”她忽然停顿了。
“不会什么？”
“玉间。”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的身体开始透明，速度飞快。
“谢谢，这件长袍就送你了。记得来看我~”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洛奇亚已经消失了。
5、
我后来又去了一趟凉亭。
洛奇亚在那里静静地躺着，她的身上裹着一层浴袍，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当我靠近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化作尘埃，随着风雪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