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或是天使之类的存在吗?
无论是虔诚的信徒还是无神论者,我想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时刻吧?就是在生命中的至暗时刻,遇到了对自己来说无可取代的人或事,宛如奇迹一般以毫无征兆且极度微小的概率降临在身边。
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1927年。那时的我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陌生,不安与焦躁的情绪时常折磨着我,无处安放的内心令我既亢奋又消沉。
我还没搞明白目前的情况,她们就领着我来到一个装修气派的房间外面,在向里面的人报备完毕后便顺手打开房门,将我仓促地扔在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窥视着房间里的华美装饰又转头看了看走廊的尽头,在门口踌躇了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选择进入房间。
「不好意思打扰了……」
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八卦形状的精致吊灯,每面灯板上都绘有山川和人物的水墨画,造型华丽典雅;空气中飘散着茶香与墨香,我踩着景泰蓝底色的蟒纹刺绣地毯,战战兢兢地进入房间内。
左手边是并排的两张太师椅和红木茶几,右手边则是朱红色窗帘半掩的两扇对开式窗户,阳光透过玻璃洒落在地板上,照亮了一旁高约两米的木制博古架。
架上摆放着许多看起来造价不斐的珍稀古玩,有象征权力的一方龙纹印章、精美的青花瓷瓶、寿山石和鸡血石雕琢成的古朴饰品、几叠平放的蓝皮线装书,以及洁白无瑕的圆形碧玉……
而在众多稀奇珍贵的宝贝中,一块看似不起眼的金色矿石却吸引了我的注意,使我不自觉地想靠近看个清楚。
与其他经过雕琢的玉石精品不同,只有这块金色的矿石是以原石的状态被收藏在博古架上,从矿石的色泽来看像是水晶或钻石,但仔细观察还会发现石头的外围萦绕着某种流动中的气息能量……这块石头究竟是什么呢?
「那个是玛那的原石,是沉积在大观山矿脉底下几千万甚至上亿年的玛那结晶,是堪比与神代历史同样悠久的高纯度魔法石。」
一阵清澈干净的女性嗓音传入我的耳中,那少女的声音细致而沉稳,温柔又不失威严;同时一道倩影忽然从架子后方悠悠走到我的面前,我很快便看清了那名少女的样子: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并微微向前探出身子,用闪耀着与金色矿石相同光芒的水灵双瞳直直盯着那颗原石,像是在欣赏艺术品般品味着其中的奥妙。
她有着一头宛如夜空般纯黑的秀丽长发、宽大华美的汉服下是吹弹可破的水嫩肌肤、高挺的鼻梁下是樱色的薄唇和白玉一样剔透的牙齿,精美的五官在她脸上构成最美丽的容颜,用仙女或女神来形容她也绝对不为过。
我将目光逐渐往下移动:红白配色的丝绸汉服上绣着枫叶蝴蝶的图案,套在外面的黑色对襟褙子长度过腰,在双肩处以金线勾画出尊贵艳丽的牡丹花纹,脚穿深色绣花鞋,白皙的脚背和脚踝在下摆的飘动下若隐若现,有股令人心痒难耐的感觉。
从少女身上所散发的强烈气质与穿着打扮来看,她的身分肯定十分显贵。
她大概就是蔷薇她们口中那位尊贵的大人──叶羽华殿下了。
独自一人住在如此豪华的建筑里,不仅拥有绝世的美丽容貌,举手投足间还洋溢着贵族特有的端庄与优雅气息。
即使是财阀豪门家的大小姐,优雅程度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
「瀛洲岛北部的大观山矿区昔日作为叶家当主的私人财产,开采出大量品质上乘的玛那结晶,叶家靠着贩运结晶和提炼魔法粒子,逐渐积累起庞大的财富和军事实力。但如今矿区的所有权已收归皇帝陛下所有,这颗原石正是一百年前叶家首次开采矿山所得到的第一批结晶之一,其无论成色还是纯度都是一等一的……」
我静静听着羽华讲述矿石背后的故事,从她的表情中还能隐约看出她对家族往日荣光的自豪,以及叶氏一族由盛转衰的无奈和感慨。
大观山矿区、叶家、玛那结晶、魔法和皇帝……一个个宛如奇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关键字不断从她口中娓娓道来,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真的穿越到了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平行世界。或者说是异世界。
羽华突然转脸看向我,注视着我的金色双眸深邃闪耀,那炯炯的目光几乎要吸走我的魂魄;她微微勾起嘴角,绽放着如冬日朝阳般和煦的笑容,令我瞬间心花怒放。
怦怦、怦怦、怦怦!
随着她的逐步逼近,就越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我捂住胸口,试图安抚自己因害羞而躁动不安的内心,但无济于事。
璀璨的双目、细长的睫毛、柔软的嘴唇和白净的脸庞,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精油香气……羽华身体的每个部位、举止间都妩媚动人,无不引人遐思,使我被眼前的这位少女所深深着迷。
「呃、那个,我……」
「你就是那位叫做李智旭的少年吧?明明没有蔷薇她们说的那么丑啊?鼻子还有一点好看。」
「鼻、鼻子?」
我立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称赞鼻子好看。
看见我的反应,羽华露出像是小孩子恶作剧一样的笑容,接着倒退几步并迅速转过身去。
难道我被她给捉弄了?不过我并没有讨厌的感觉。
正当我犹豫着该如何向她询问自己目前为止所遭遇的一切时,只见羽华抽起插在腰间的折扇「啪」地展开,然后大手一挥便隔空关上房门。
「咔锵──」
随着一阵金属声响,房门被牢牢上锁。
她用扇子遮住半张脸,露出又大又闪亮的金色双瞳,踏着悠然地步伐再次朝我走来。
她将脸凑近到我的面前,尽管隔着折扇依旧能隐约感受到她的吐息……啊啊靠得太近啦!
不顾双颊发热且心中小鹿乱撞的我,羽华以认真淡定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有任何头绪吗?」
「……蛤?」
「比方说来到这里的方法、过程和心情,甚至是梦境也可以,请告诉我你所遭遇及感受到的一切。」
原本还思考着该如何开口,结果却被对方抢先提问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但看着她充满坚毅的眼神,我的心底竟产生了「必须回应她的期待」这种奇妙的心情。
而且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够解释目前为止发生在我身上的一连串怪事,甚至帮我找到回去原来世界的方法!
于是我尽力回想来到这里之前的所有经历。各种脱离日常的超自然事件在极短的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发生,不断冲击着我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更令人感到后怕的是,我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一部分遭到了窜改,至于是哪方面的记忆、被窜改了多少?我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在经过短暂的回忆和整理思绪后,我将自己记得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羽华。
她专心聆听着我说的话,时不时表现出好奇、惊讶、紧张、会心一笑和了然于心等各种反应。
比起想尽快了解我的情况,她更像是个认真听故事的孩童。这种优雅端庄和童心未泯的反差,让我对她产生了不小的亲近感。
不知道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我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据实以告之后,羽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然而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收合手中的折扇,露出洞悉一切真相的神秘笑容。
「嗯,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而且我也大概能够确定将你送到这个世界的家伙是何方神圣,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既然这样,那我……」
「不过很遗憾──」好不容易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但她却立刻打断了我的话并接着说道:
「如果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你的存在已经从原本的世界遭到抹杀,关于『你』的这个概念已经从那个世界中彻底消失。」
「妳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你已经无法回去原本的世界了。」
面对她形同死亡的宣告,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抓住了仅存的救命稻草,没想到却是坠入更黑暗的深渊。我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我看着羽华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些什么,不过此刻的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去理解。
我已经永远无法再见到家人和朋友了吗?我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我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我究竟犯了什么错?难道因为我的任性与一意孤行,使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吗?
宛如遭到全世界遗弃的我逐渐失去希望,未知、恐惧、忧伤和痛苦等负面情绪迅速占据了内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羽华一面出声一面朝着痴呆的我晃了晃手。无法对她做出任何回应的我两眼一黑、不由自主地发出苦笑,就连勉强维持站立都备感吃力,下一秒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哈啰……唉呀,没想到居然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既然如此……」
就在我即将阖上眼皮的瞬间,眼前忽然闪出一道刺眼的靛青色亮光,定睛一看,发现光源来自羽华手中拿的一枚宝石项链,镶在吊坠上的深蓝色宝石发出闪耀夺目的光芒,宝石本体还围绕着与魔法石相似的神秘气息。
「啊!这个是……」
看见羽华晃着手里的蓝色宝石,我立刻大叫出声并清醒过来。因为就是这个东西把我害得这么惨,令人不禁想起当初把宝石交给我、同时导致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元凶。
「这颗石头怎么会在妳的手上……」我正打算伸手接过项链,结果她却将拿着项链的手快速抽走,还用另一只手弹了我的额头。
「唉呀好痛!」
「我说你啊~别这么猴急……尽管你是它的宿主,但是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办法驾驭它的力量。我光是这样拿着它跟你说话,就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万一现在让你摸到了,你马上就会被它的力量给吞噬殆尽,明白吗?」
「喔……喔。」
听得不明就里的我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应声,并眼睁睁看着她把蓝宝石项链收进衣服内侧……她应该不会害我吧?
不过说也奇怪,虽然对眼下处境的绝望与无力感并未消除,但她的言语中却给我一种沉着可靠的安心感,完全不会怀疑她的话语有一丝虚假。那是绝对的自信所展现出的坦率真诚,是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
「我对你的遭遇感到婉惜。虽然你的不幸并非由我等一手促成,但是若我猜得不错,你的到来肯定与这个世界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我以叶氏一门的名誉向你担保,只要你愿意对我有所表示,叶家将会为你提供庇护,并重新赋予你生存的意义!」
「有所……表示?」
羽华信步走到窗前,用持扇的手轻轻一挥,窗帘与窗户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两侧打开,灿烂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肩头,看起来闪耀无比。
「正是如此。所以,异世的漂流者啊!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她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此时一阵风忽然灌进房内,少女的乌黑秀发在空中翩翩起舞,曼妙的身姿带起宽大的汉服在强风吹拂下快速震动。
羽华坚定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无人能挡的气势中蕴藏着从容不迫的余裕。只见她举起折扇指着我的眉心然后高声宣示道:
「李智旭,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叶家当主叶羽华的忠诚护卫『御恩众』的一员!只要你宣誓向我效忠,献上自己的生命与赤诚之心,我就会给予你相应的保护和财产……为了找到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意义,成为我的家臣吧!」
看着这名英姿飒爽的少女,美丽的外貌、优雅的谈吐和王者般的气度,令我情不自禁地屏息注视。那道倩影与她身后繁华的城市背景融为一体,仿佛代表这个世界向我表示欢迎。
她的身姿就这样永远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这就是我和她的初次相遇。而这一切故事的开端,还得从那平凡无奇的那天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