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床铺后我来到镜子前面，把及腰的长发扎成马尾、换上轻便的服装，并带上木刀和替换衣物后便离开了房间。
每天清晨五点，我都会来到馆内西侧的庭院进行晨练。
先做了个简单的伸展运动活络筋骨，然后练习挥刀、劈砍和近距离格斗。
以上训练练习大约一个小时，经过短暂休息后再取出我的佩刀──武士刀「胧月」进行魔力锻炼。
蓝色的刀鞘上绘有金色波浪纹。拔出刀鞘，微弯的蓝色刀身散发着寒光，靠近刀背的位置有一道从刀锋延伸至刀鎺的血槽，烧刃为波浪状刀纹。刀柄以蓝色柄绳缠绕白色鲛鱼皮，配合刀身的重量握起来分量感十足，挥砍起来也更加顺手。
胧月不仅是我的随身佩刀，还是我的魔法「灵具」。
灵具是魔法师盛装灵魂与魔力的容器，也是所有魔法师施展魔法的媒介，甚至拥有独立意识。藉由对灵具灌输魔力和意念沟通，能增加魔法的攻击型态、输出强度与杀伤力。
由于灵具是魔法师灵魂的实体部分，因此灵具的形制并不固定，往往因人而异。我和羽华大人的是武士刀，也有使用如大刀、剑、弓箭、手枪、书本或是戒指等等灵具的魔法师，其魔法能力也各有不同。
「师父、师父──」
我坐在缘廊边擦拭着刀刃，这时一名男孩在走廊的尽头对我招手吆喝道。
「太晚了，霞。」
「明明就是师父叫我六点来的……而且师父您也太早了吧？从警卫宿舍步行到这里起码要花半个钟头，您到底是几点起床的啊……呵哈～」
「我是五点左右起床的，已经在这里自主训练将近一个小时。因为这周是我负责值班，所以就直接住在值班室了。」
被我唤作霞的男孩朝我快步走来，他一面打呵欠一面抱怨到。
这个叫霞的男孩是我的徒弟。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的剑术功夫或魔法能够强大到出师的地步，但据霞自己所说，他是家臣董之璋的么子。上个月在七星市旧城区的街道上闲逛时，偶然看见我拔刀教训了几个小混混，于是当下就决定要拜我为师。
「我觉得挥舞着刀的梧桐大人既强大又美丽，请让我拜您为师吧！」
当时的霞是这么说的，眼神中尽透露着崇拜的目光。
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他，而是直接把他打发走。
全叶家上下都知道，年迈的董之璋在年近六旬的时候又添一子，如今已年过古稀的他相当疼爱这名幼子，包括他的兄长与姐姐们都对他宠爱有加。
由于他和众位兄长的年龄相差了将近三十岁，所以平常总是和兄长们的小孩玩在一起，孩子们之间也都相处融洽。即使用「集家族宠爱于一身」来形容都不为过。
要是我就这样收他为徒，传授剑术，万一哪天让他在训练中受伤或惹得他不高兴，那无疑是在跟整个董家作对。
现在正值羽华大人刚刚继任当家、权力尚未稳固之际，此时必须想方设法获得家臣们的拥戴才行。绝不可在这种节骨眼上横生枝节，须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感觉挺有意思的，梧桐妳就答应他吧。董之璋那边我会再跟他说的。」
就在拒绝霞拜师请求的隔天，我来到羽华大人的房间，却看见霞正躺在羽华大人的膝枕上玩耍。
没想到昨天被我给拒绝后，今天他竟然直接找上了羽华大人。
「可是，羽华大人、这……」
我充满无奈地扶着额头，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妳在担心什么。」羽华大人让霞起身坐直，并示意我坐在旁边。
「我刚刚已经确认过了，霞是一个聪明又认真勤奋的好孩子，绝对不会轻易半途而废。」
「我知道，但是……」
「梧桐，」羽华大人抓住我的手「我知道妳是在为了我着想，凡事都谨小慎微。但是妳也可以这么想：要是妳能把霞训练成一位出色的剑士，不也能卖给董之璋一个人情，让董家选择倒向我们吗？」
羽华大人转身面向霞，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而且当我问他：『明明以董家少爷的身分，就算要聘请帝国退役的御用剑士为剑术老师也不成问题，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我们家梧桐呢？』妳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羽华大人！您不是答应我不会跟梧桐大人说吗……唔啊！」
霞一脸着急的想制止羽华大人继续说下去，却被她一把推开。
「他说：『因为我喜欢梧桐大人』呢。呵呵，真是个直率的孩子。」
我往霞的方向看去，却看见原本正在偷看我的霞慌慌张张地别开了视线。
他跪坐在羽华大人的旁边想藏住自己的身子，双颊一阵通红彷佛熟透的苹果。
「更何况……」只见羽华大人将双手伸向霞「妳看他这～么可爱！我怎么好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呢！」
「羽、羽华大人……好紧……快、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一把抱住毫无防备的霞，将霞用力的抱紧拥入怀中。霞的脸则被埋进羽华大人柔软的胸部里，他因为呼吸困难而拼命挣扎。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那接下来就看妳的意愿了。」
霞终于从羽华大人的窒息怀抱中解放出来。
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和头发，霞正襟危坐的面对我。他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地向我问道：
「梧桐大人，请问……您愿意担任我的剑术老师吗？」
看着他鼓足勇气再次向我提出请求，我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一次。
喜欢我……吗？像我这样实力一般、一心只想着战斗的人，究竟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呢？
我从未喜欢过自己，应该说这件事我连想都没想过。从小我便被身边的人告知要不惜一切「保护好羽华大人」，而我也对这个命令不曾质疑过，甚至在和羽华大人的朝夕相处中，更加坚定了我必须保护她的决心。
只要能守护她，无论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但是这样的我，也能被他人所喜欢。
究竟是这个男孩察觉到了连我自己都没发现到的优点，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如果让他跟在我身边，就能使我更加地了解自己……吗？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我喃喃自语到。
「？」
「……明天早上六点，到练兵场旁边的道场找我。你好像没有学过剑道的样子，先让我看看你的身体素质如何。」
「谢、谢谢梧桐大人！」
「从今天开始叫我师父。」
「好的师父！」
「真是太好了呢，霞。」
起初因为羽华大人的说情我才顺势答应下来，并想说这种被家族宠惯了的大少爷肯定吃不了苦头，可能没多久就会放弃了。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还坚持了一个多月，每天都在早上六点来到我所指定的地点练习，并扛住了我所制订的扎实训练课程，也如实完成了我交代给他的作业，从不失约。
看董之璋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想不到竟然还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
而且就像羽华大人说的一样，其实他……还挺可爱的。
「白石龙馆的值班室吗……我之前来找羽华大人时刻意偷看了一下，里面不但和仓库一样狭窄，书桌和衣柜都破旧不堪，床铺还硬的要死。真亏师父您住得下去。」
「只要作息规律、心态端正，不管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不说这个了，现在已经六点二分了，你迟到了两分钟。」
「您也太计较了吧！师父～～～」
霞忽然朝我冲过来，我伸手抵住他的脑袋不让他靠近。他一边原地踏步一边挥舞着双手却始终碰不到我的样子，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
在一阵小打小闹过后，我把胧月收入鞘中并挂在腰上，指着庭院的中间对他说道：
「你先站到那边去吧。」
「什么！今天也要吗？」霞的语气中充满了厌倦。
「我觉得这几天手感不错，这次应该可以把技能时间延长。」
霞不情愿地走下庭院。他站到我指定的位置上，战战兢兢地紧闭双眼。
「要轻一点喔。」
「……」
我与霞保持约三公尺的距离，在拔刀出鞘后以双手握持刀柄，双脚站直比肩略宽，将刀刃朝正中间也就是霞的位置对准。
深呼吸感受着体内魔力的流动，然后将魔力顺着流动方向引导至刀刃上。此时的刀刃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和「嗡嗡」的声音，
我屏气凝神，朝空气用力的挥砍下去。
「月晕！」
当我挥刀下去的瞬间，在我半径三公尺内的范围里发出了蓝色的光芒，形成一个以我为中心的圆形力场。
「唔唔唔呃呃呃啊！」
和我待在同一个圆形力场内的霞发出哀号，他全身抽搐、两眼翻白，嘴角还吐出白沫。而我本人则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在他看起来就要昏倒的时候，蓝色的圆形力场便消失无踪，霞也随即恢复了神智。
「还是只有大约四秒吗？」
「师父……我觉得有点想吐。」
霞蹲在原地并用双手摀住嘴巴，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
我对他进行了简单的治疗晕眩的魔法后，霞才渐渐脱离恶心的状态。
「胧月的能力『月晕』属于意识操纵系魔法，藉由施放技能使敌人的意识呈现模糊的混乱状态，并迅速将其击倒。可是月晕的有效范围只有半径三公尺以内，对付远距离攻击型的敌人相当不利。」
不要说子弹了，就连弓箭的射程都能轻松超过这个范围。而且就算敌人在三公尺以内，月晕的效果也会随着距离递减。
我实际测试过后发现，与敌人保持一公尺以内的范围可以维持八秒的混乱状态，但在距离三公尺时却只有四秒。因此在实战时我必须尽可能与敌人拉近距离，并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
「唔……感觉月晕这个技能不太适合师父啊。」尚未从月晕的后劲中恢复的霞摇摇晃晃的走到我身边。
「我觉得师父比较适合攻击强化系或是放出系的魔法吧？」
我思考了一下霞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魔法大致可分为两大类：基础魔法与特殊魔法。
基础魔法是所有魔法师都会使用的中低阶魔法，如最基本的防御魔法、攻击魔法、治愈魔法与魔法阵绘制等等。只要稍加训练，就连拥有魔力的普通人都能基本驾驭。
特殊魔法则是当体内的魔力之源苏醒时，由魔法师的灵魂属性与意念所衍生出、只有本人才能够使用的魔法技能，通常会配合灵具来发动。
按照每位魔法师能力属性的不同，特殊魔法被分类为多个「系」。
攻击强化系是强化系魔法的一种，将基础魔法或体术进一步强化的能力就属于强化系魔法。强化攻击技能就是攻击强化系，强化防御技能就是防御强化系，强化辅助技能就是辅助强化系等等……以此类推。
放出系魔法是以五行之外的自然界力量为介质进行攻击的魔法，如雷电魔法、空气弹和音波攻击。
攻击强化系和放出系的攻击效果卓著，可以说是相当适合战斗的魔法，如果能配合我的剑术使用，一定可以发挥出更大的杀伤力。
但我偏偏是意识操纵系魔法，虽然称不上弱，不过总有种剑术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月晕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技能冷却时间短、魔力耗损低，可以不间断连发。我在前天的实测中可以连续施放到33605次，之后就没在算了。」
「33000……师父您的魔力会先耗尽吧！」
霞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这样或许真的有点乱来，但是……
「为了彻底了解自己的能力，探索极限也很重要。万一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掌握不足导致在实战中出了差错，可能会发生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听了我说的话，霞认真地注视着我。
「我们是肩负荣誉、守护人类命运的魔法师。我一直深信自己所拥有的这股力量应该是为了保护某人而使用，即使知道它有多么不适合我。」
我带着苦笑看向霞，霞却像是说错话的孩子一样，心虚的撇过头去吹着口哨。
「好了，接下来我们来练习对打。你有带木刀来吧？」
「嗯，好的师父！」
接下来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和霞两个人用木刀互相过招（当然我刻意放低了自己的水平），直到他筋疲力尽、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为止。
「呼吸的频率要调整好，你的呼吸太急促了。还有你不能只是一味防守，主动出击才能抢夺攻击的主导权。」
「师……师父，我……想要再……再来一次。」
霞气喘吁吁地用木刀当作拐杖撑起身子，意志力顽强的他今天似乎不打算就此结束。
「今天就算了，你也已经很累了吧？」
「我、我想按照师父的建议……再试试看，拜托您了！」
看着霞重新握起木刀站稳架势，从那坚定的眼神中让我感受到他不屈的毅力。
「……好吧，但是我可不会放水喔。」
我也握紧木刀与他正面对峙。
「……喝啊！」
我率先发动攻击，连续的斩击让霞不得不拼命防守，身体也因招架不住而一步一步往后退。
「唔……呃！」
他再次退居防守，和刚才被击倒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有破绽！」
就在我看准时机，朝他毫无防备的腰部砍去时，他竟然迅速趋前，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
霞趁我反应不及时挥下木刀并打中了我的左手臂，而我则在迅速调整好距离后将他击倒。
「啊──！」
霞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他的木刀也被我打飞。
「可恶，差一点就要赢了！」
「差很多好吗？」
我收起木刀，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不过嘛……居然能够打到我的手臂。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是以练习剑术这么短的时间来说……还算可以啦！」
「师父居然认可我……」
「才没有！」
「唔啊！」
我把毛巾扔在霞的头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让他吓了一跳。
「不要因为打中了我就沾沾自喜，以你的能力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千万不可轻易松懈，知道吗？」
「是的师父！」
「明天一样在这边练习。我差不多要去接羽华大人了，你帮我把这边的东西收拾一下，交给负责整理庭院的仆人就行了。」
「好的，感谢师父今日的教导！」
我拿起胧月往澡堂的方向走去。必须在七点半之前梳洗完毕，然后赶在羽华大人出发之前到她的房间去才行。
……但是，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觉得很高兴？就因为他打中了我？开什么玩笑？与真正的剑士相比还差得远呢！
可是，看着自己一手训练的徒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身为师父的我会感到喜悦也是很正常的。
「这种感觉……其实也还不坏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