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媛时常有一种错觉,她们不是在黑暗中前进,而是在黑暗中溶解。
一条钢索刺透眼前的黑暗,直向这条竖直通道深不可见的底部,那点微弱的光源在很遥远的高处,像一只发光的眼俯瞰着她们。
汪小媛紧紧的抓着维系自己平衡的那条绳索,秉住气息,观察着四周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器的燥热,不知藏在哪里的排风扇制造着单调而又可怖的呼呼声。在她的下方,两名先遣队员无声的滑降,黑色的披风,黑色的面罩,黑色的武器,只有肩膀上对讲机偶尔闪烁的光芒显示着他们的存在。
这样装束的队员在她们上方还有四个,汪小媛和另外两个人实际上被他们夹在中间,连同几件模样怪异的仪器,护送到这条通道的底部。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突然出现了光亮,顺着那道光,通道的底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在他们上方警戒的四名队员迅速拉近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汪小媛听到了一阵沙哑的噪音,那个持盾黑影肩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清道夫2-1,汇报进展”
“已经抵达通道底部,即将与一队汇合”
他们还在对讲机中交流了几句什么,汪小媛没来得及仔细听,双脚已经触碰到了地面,空气的温度正随着他们的下降而不断上升,隐隐伴随着一股窒息感,当所有人都落地后,他们开始穿戴防护服,并互相检查铅板,对讲机里的声音并没有停下:
“清道夫二队,继续沿预定路线前进,注意做好防护,避免接触粉尘......”
戴着对讲机的人关掉了对讲机,空气又重回寂静,他转向汪小媛,后者看不到他藏在防毒面具和黑色护目镜背后的表情,只能听到沉着的声音从面具的缝隙流出:
“汪小媛,你应该看过了任务简报”
她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两名先遣队员正在整理那几件仪器,他们把仪推到了这条圆形通道底部的四周,拨开堆积的那些破损,冗余,无法解明的接口,清理了布满灰尘的管线,在两名随队工程师的帮助下,按照顺序,成功的启动了所有的仪器。
“你是这次营救任务的第一负责人,小队将保证你的安全,你的任务,是保证自身安全,并带领总指挥同志安全返回,其他的事情,不在你的任务范围之内”
他靠近了些,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补充道:“不要感情用事”
“是!林升同志”
“报告!清道夫一队汇报,礼堂区域能源恢复”
“收到”他转过身,不远处的照明开始恢复,汪小媛这才发现,他们的周围布满了杂乱缠绕的管道,钢铁的墙壁锈迹斑斑,穹顶上垂下的机械臂无言的诉说着这座深埋地下建筑曾经的过往,他们如同置身于一座钢铁的迷宫,而这座迷宫早已荒废多年。
清道夫一队已经在“礼堂”等候多时,汪小媛进入“礼堂”时,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她第一眼便看到了礼堂正中那个巨大的长方形物体,和周围锈迹斑斑的墙壁与蒙尘的设施相比,它通体闪着明亮的光泽,仿佛由翡翠和玉石雕成,时间的侵蚀似乎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让它更加的精致和完美,在灯光的照射下,它散射着夺目的光芒,向舞台下的观众宣示着主角的存在。
迷宫的心脏。
汪小媛默念着这个词语,快步走到它面前,此时,它原本不透明的外壳正逐渐流动了起来,带着令人着迷的斑斓色彩,它本严丝合缝的上表面逐渐消失,露出的内部空间盛满了乳白色液体。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头顶的一阵声响,一条机械臂从穹顶上缓缓降下,悬停在了它的正上方,机械臂末端的圆盘快速旋转着,而长方体呼应着它,乳白色的液体逐渐下降。整个过程如同一出哑剧,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注视着下一步的动向。
“总指挥先生!”
最终,汪小媛的叫喊结束了这出哑剧,在乳白色的液体褪尽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人躺在长方体正中,他戴着呼吸面罩,双目紧闭,一件白色的防护服湿漉漉的裹在他的身上。两名清道夫立刻上前检查,汪小媛被拉到了一边,仍然呆呆地望着长方体的方向。
她不敢相信那个人真的还在,这一路所见的事物已经可以称作奇迹。
“检查心跳,有无自主呼吸”
“心跳正常,自主呼吸微弱,知觉检查”
“体温过低......50CC,静推”
“止血钳!”
“仪器已去除,检查自主循环,注意室颤”
.......
终于,那张苍白的脸有了反应,躺在里面的人痛苦的皱起了眉头,艰难的别过了身子,猛地咳了几声,呕出了一摊乳白色液体,随即又重重的倒了回去,汪小媛冲到那个人的身边,他的眼睛睁开了,无神的盯着上方的圆盘,只有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他似乎意识到了周围的那些人,艰难的抬起了一只手,伸向围在周围的众人
没有丝毫的犹豫,汪小媛紧紧的抓住了那只手:
“总指挥先生,总指挥先生!”
他把视线转向了汪小媛,嘴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但是随即,残存的意识又被无形的力量拉回了虚无,那只抬起的手垂了下去。
“医生!总指挥他还好吗?”刚才,刚才他.....明明已经抓住我的手了。”
“但是到现在,总指挥都没有清醒,怎么办.......”她看着总指挥,意识到这么唤醒他只是徒劳。
“汪小媛!冷静点,不要慌慌张张的”戴着医疗标志的清道夫边说着边走上前上前检查,不一会儿,她直起了腰,比了一个ok的手势,刚要对汪小媛说些什么,林升抢了一步,站到了汪小媛的面前:
“侦察队消息,和我们预计的一样,北信已经盯上我们的行动,地面部队发现了北信铜徽军行动的痕迹,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尽快撤离。”
“可是总指挥先生他.......”
汪小媛的话音未落,几声枪响震碎了礼堂的肃静,她尖叫了一声,盾手立刻架盾,把她护在身后,几个灰色的影子出现在了礼堂的高处,混乱之中,清道夫立刻还击,以总指挥为中心,精准的清除着高处的目标。很快,枪声平息,林升看着倒在地上的敌人,啐骂道:“铜徽军的狗皮膏药,跟的这么紧”
来不及多想,汪小媛和医疗架起瘫倒在里面的总指挥,两名先遣队员开路,盾手殿后,一行人迅速离开了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