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舞确信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她感到自己的腹部并没有随着呼吸起伏,她只是一个意识凝成的虚像。

她伸出手,那只手上戴着黑色手套,质地像是某种非常贴合皮肤的丝绒。长长的袖子覆盖住手腕,那是件宽大的长袍,同样是黑色的。她又摸自己的脸,那脸上戴着一副面具,可能是树脂材料,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她试图把面具摘下来,但那面具紧紧地贴在脸上。她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这座穹顶很高的大厅里还有另一个人,海舞从对方的穿扮判断,自己脸上的面具应该是白色的。

戴着白色面具的人站在距离自己两三步远的地方,那人双臂放松地垂于身体两侧,身形被长袍遮掩,但个子挺高,从肩膀的宽度判断应该是一名男性。

对方没有要跟自己搭话的意思,但也并没有散发什么危险信号。

海舞知道自己在做梦,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她朝那人的方向走了几步,边走边说:“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按照自己以往的经验,海舞不可能和梦里的人完成什么符合逻辑的对话。

“这是我被关押的地方。”

对方确实是一个男人。

海舞扬起头环顾一圈,发现这个地方可能并没有所谓的“穹顶”,而是一个无限向上延伸的建筑。这倒确实符合梦境的架构。不过,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关押人的地方。

“为什么要关押你?”

“因为你。”

海舞定住脚步。到目前为止,两人的对话还算是有来有往的。

“因为我?我做了什么?”

“等你醒来就知道了。”

海舞立刻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飘远,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暗,那是她就要醒来的征兆。

现在她的确是醒了。她摸到枕头旁的手机 —— 早晨六点。

应该是自己的生物钟和手机闹钟碰巧重合了,平时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状况。

距离第一节课还有两个半小时。海舞决定先跑步,然后再去图书馆。

初夏的早晨还是有点冷,海舞一边慢跑,一边腾出手来揉着被风吹痛的耳朵。她跑步的路线会穿过一条东西走向的河,当她从河上架起的桥通过时,看到桥下面的河岸边聚集着一大群乌鸦。

海舞知道这地方平时乌鸦很多,但多到如此密密麻麻的程度,还是让她心里发麻。

她端着从便利店买的一杯咖啡,走进了图书馆。这周五有个演讲,稿子已经背熟了,但ppt还要润色一下。海舞打开电脑,搜索适合当作背景的图片。

由于太过专心,她完全没注意到刚才有人坐在了旁边。图书馆里空位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坐在她旁边?她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

是个陌生人,不是系里的同学。虽然只是个侧面,不过他看上去还挺清秀的,修长的指头在键盘上翻飞,眼睛紧盯着屏幕。看来对方也只不过是为了赶作业,随便挑了个位置,说不定都没注意到她。

正当海舞把视线挪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时,旁边的人突然“哎呀”了一声,音量不小。她看过去,那人也正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惊恐。海舞发现他的下巴上靠右的位置有一颗淡淡的痣。

“怎么了?没事吧?”

“感觉后脖子突然被人掐了一下。”那人回答,海舞想到这声音和她梦里那个人的很像。

“可能是累着了吧?我偶尔也会脖子突然疼一下。要不去校医室看看?”

“应该......不用了。” 那人转动了几下脖子,确保疼痛没有再发生。

后来两个人都要赶去上第一节课,就一起从图书馆离开了。

“你选修课选了什么?”

“神话学。”

“今天下午两点半那节?”

“对。你也选了那门?”

“是啊,太好了,”佑涵把课表对折起来塞回文件夹里:“我落了两周的课,到时候能不能抄一下你的笔记?”

“没问题。”

和佑涵分开后,海舞还挺高兴的。这所大学不强制住校,她一年以来都在租来的房子和学校之间奔波,没熟识什么同学。

中午到食堂打饭的时候,佑涵又很巧地排在她前面了。

两人避开人群,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从这个位置的窗户望出去,刚好能看到后门草地上背阴的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有三两只乌鸦。

“最近乌鸦是不是太多了?”佑涵坐下来之后看了眼窗外。

“我也这么觉得!”海舞把早晨跑步见到大群乌鸦的事情说了。

“你认为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征兆?”

“征兆?你是说不好的征兆吗?”

“随便什么吧。就是这种,平凡的生活中突然出现离奇事件的感觉。”

离奇的事......海舞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梦,她看佑涵对这种话题还挺感兴趣的样子,就把这个梦也对他说了,但是略去了两个人声音很像的部分。

“囚犯......他看上去没有要攻击你的意思?”

“没有,就只是在陈述事实,有种旁观者的心态。明明处在事件中心,却又不在乎的样子。”

“那倒是跟我挺像。”

佑涵的这番话让海舞莫名紧张起来:“哪里像?”

“置身事外的感觉?我总有种我不在这里,而是在别处的感觉。”

别处?那能在哪里呢?海舞琢磨着这句话。

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充足的时间,两人决定重新回到图书馆。上午坐过的那两个位置依旧是空着的。

“你平时都喜欢坐这个位置吗?”

“这个位置?”佑涵打开电脑:“不,我就是随便挑了一个位置。我早上精神有点恍惚。”

“是没睡好吗?”

“和你差不多,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其实不是我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我一直都错误地认知了自己的身份,替另一个人活着。”

“这算是噩梦吗?”

“应该不算,就算是真的,我所过着的这个别人的人生对我来说也还不错。你呢?如果是你,你会觉得害怕么?”

“类似于刚出生的时候被父母抱错了?”

“不完全是。并不完全是社会属性,而是整个存在。类似于你在做梦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那么这个梦里的‘你’究竟是谁呢?它跟你这具做梦的肢体还有没有联系?”

海舞被这些问题整得晕乎乎的,好在提醒上课的手机闹铃及时响了起来。

“你看,我白把电脑打开了,又揪着你说了这么多废话。”

今天的神话课刚好讲到不同的动物在中西方神话中的象征。

“所以我们应该把频繁看到乌鸦往好的方面想,它象征着智慧,说明我们两个期末肯定不会挂科。”佑涵说。

晚上十一点半,终于搞完ppt的海舞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她和佑涵加了微信好友,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十五分钟以前,她把神话学课的笔记传给他,他道了谢,然后说自己还有一篇小论文要写,就没有下文了。

一手还握着手机的海舞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又梦到那座穹顶很高的大厅。而那个人还站在自己旁边,仿佛昨天她只是按了暂停键。对方已经摘掉面具,那的确是佑涵的脸,但海舞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白天的经历给梦境带来的影响。

“你不觉得意外?”佑涵先开口了,仿佛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我从没听说过一个人的梦境能联通另一个人的实例。你只是我脑袋里的一个妄想罢了。”

“是不是都不重要。你也可以把我当作想和你说话的一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只能借助人的形象才能达成这个愿望。”

“那你想要说什么呢?”

“你将在早晨六点起床,”佑涵突然一下收起了笑容,甚至连牵动嘴角肌肉的那一瞬间都没有,就像是两张拍摄于同一角度的照片,一张是笑的,而另一张没有笑:“同往常一样,你会去跑步。你依旧会路过那条河,你又忍不住扭头去看之前出现大片乌鸦的地方。然后,你会看到我,或者说,你会看到佑涵躺在那里。从表征上看,我已经死了。不过,你要做一件事,就是当我的尸体不存在。不要报警,更不要试图接近我。你就当是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去图书馆继续你为演讲所做的准备。”

海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佑涵又换上了那副笑脸,对她说着“那就明天见啦”。画面就消失了。

海舞醒过来,时间同梦里的佑涵说的一样。

她有种不顾一切想要冲去河岸那边的冲动,但她还是稳住了自己,毕竟她没必要为了一个梦就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海舞如同往常那样洗漱穿衣,期间给佑涵发了一条信息,对方没有回复。

她出门了。海舞尽量稳住自己的脚步,让它以平时的节奏向那座桥靠近。

的确有个人躺在那里,但由于距离较远,海舞没法确认那人的身份。那人的身上聚集着无数只乌鸦,那些乌鸦时不时地会突然一下飞起来,从那人的腹部衔起一块红色的东西。

如果要确认对方的身份,就不得不从桥上走下去。海舞实在没法做到像梦中人指示的那样直接离开。她跑到河岸上,运动鞋上全是泥巴。

海舞脱下外套,扇动着把乌鸦赶走。她差点吐出来,其实是已经在干呕。差点要辨别不出来那人的面孔,但下巴那里确实是有一颗痣,而且他穿的衣服和佑涵穿的是同一件。

乌鸦又重新聚集起来,海舞几乎是手脚并用着爬到距离尸体十几米远的地方,颤抖的手指无法按动手机。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总算是把屏幕解锁了。上面显示着一条佑涵的信息,发送于五分钟以前。

【你到图书馆了吗?】

海舞尽量让自己往唯物的角度去思考整件事 —— 现在说不定是凶手正拿着手机,躲在什么地方偷偷观察她。

【快到了,在路上。】海舞回复,后面又紧跟着一条【你呢?】

【我已经到了,还在老地方。】

海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不远处躺着的佑涵怎么办,纠结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先去图书馆会会那个给自己发消息的人。

海舞回家换了身衣服,一路跑到图书馆,直奔昨天的座位。

佑涵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反倒是被海舞突然冲过来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跟我来一下。”海舞差点忍不住要把佑涵直接从座位上揪起来。

佑涵没说什么,默默地收起电脑,快步跟上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佑涵问了一遍,但海舞并不打算回答。两人走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来到桥下的河岸上。

尸体还躺在那边。奇怪的是,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竟没有一个注意到。

佑涵的反应比海舞刚才的更平淡些,他走到尸体旁边,弯下身来,皱着眉头。

“我想到那种电影,主角死了,但他自己不知道,于是依旧以鬼魂的形象活着。”佑涵说。

海舞戳了戳他的胳膊,手并没有从中穿过去。

“很显然你的确还活着。”

“那这个......?”

“不知道,看上去没有人注意到的样子,要不就放着不管了?”

佑涵又看向“自己”的尸体:“放着不管有点......这东西实在是超出我的认知了。”

“那我们把他挪走?问题是搬到哪里去呢?”

“搬到我家好了。不过得等到晚上。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来就行。”

“啊......可毕竟我都已经目睹了。”

“那我晚上两点先开车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把他挪到我家,怎么样?”

这主意实在谈不上好,但海舞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实话说,她更多的只是好奇罢了。

刚才躺在河岸上的那个佑涵现在已经被挪到了浴缸里。

“你不觉得他哪里有点不一样么?”

“你是说......?”

“一具尸体最先吸引的应该是苍蝇而不是乌鸦啊。而且,你不觉得他身上没有什么味道么?”

海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用嘴小口呼吸,听佑涵这么一说,她才鼓起勇气用鼻子闻了闻 —— 确实没什么味道。

“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海舞盯着他腹部敞开的伤口,那地方好像在慢慢复原。佑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两人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逐渐还原到完好无损的状态。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接着,他的身体开始融化了,不仅仅是身体,而是包括身上穿的衣服,都化成了液体。这种转变的速度太快,两人连眼睛都来不及多眨几下。

变成液体的他顺着出水口流走,彻底消失不见了。

海舞看向佑涵,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出水口发呆。接着,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掌、手背,然后缓缓地站起身,环顾了一圈。

“你还好吧?”

佑涵还沉浸在对自己以及周围一切事物的观察当中,根本就没听到她的问话。

“这地方原来是这样的。”佑涵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海舞看得心里直发毛。

“哪样的?”

“一切都很实际,一切都各就其位,好像是在变化着的,但变化得十分缓慢,不是我这具身体能够察觉到的。”

海舞感到一阵偏头疼袭来。趁佑涵还在喃喃自语的时候,她匆忙离开了。站在清晨的寒风中,海舞好受不少。她决定删除佑涵的联系方式,以后就当没认识过这个人好了。

她找到图书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头埋在胳膊之间,很快就睡了过去。

还是那座大厅。佑涵还在当初的位置上,脸又清晰了几分。他看上去像是在做噩梦,海舞的突然出现似乎让他更加恐惧了。

“这是什么地方?”佑涵冲到海舞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以为自己会一下子醒过来。

“呃......在我的梦里。”

佑涵看着自己的双手,又使劲挠了挠头,惊慌的样子不像是演出来的。

“这么说,我没办法再出去了?”

海舞转过身去,尽力回忆着前几次梦里的场景。佑涵这次显然变得不太一样了。海舞不禁把他和河岸边的那具尸体联系起来 —— 莫非,这个佑涵才是现实里的,而刚才和她一同把尸体搬回家的佑涵是从梦里来的?

“佑涵,你冷静一下,你还能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早晨......”佑涵跌坐在地上,用耳语般的音量说:“我去图书馆的路上,经过一座桥的时候,看到河岸边有个人在冲我招手。那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和我的一模一样,我觉得奇怪,但站在桥上我看不清他的长相,我就下了桥,走向他......可是我越靠近,就越觉得他长得和我很像。直到我彻底走到他身边,我才发现他就是我。随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但是,为什么?”

来不及向佑涵解释自己的推测,提醒她上课的手机闹铃就响了起来。

海舞被这事折腾到不敢睡觉,开始频频往酒吧跑,喝醉之后回家倒头就睡,这样比较不容易做梦。可是这招也不能确保每次奏效,于是,佑涵便出现在她的梦里。他一开始是惊慌的,后来倒也习惯了。

“好在你不是整个人消失在世界上。”

“是啊,真那样了我家里人可咋办。”

“你放心,那个假的你把你扮演得很好。”

甚至可以说扮演得比原来的佑涵还有精彩,最近的演讲比赛他竟然参加了,还得了年级组的第一。现在走在校园里,总有人跟他打招呼。

只有海舞则是老远看到他就会转身换另一条路,共同课也是抢着坐第一排,坚决排除掉他坐到自己旁边的可能性。

不过这次,她有些失算。原因是前一晚喝了太多酒,早晨一睁眼离上课就只差不到半个小时,赶到教室的时候,前面几排座位都已经坐满了。海舞扫视一圈,看到陈佑涵的影子。

最后一排只零星坐了几个人,海舞心中祈祷佑涵不要过来上课。

开课后不到五分钟,她身后的门发出不易察觉的“吱”声,她不想回头确认,因为她已经感觉到有人坐在了自己旁边,两人中间隔着她的书包。

“好久不见啊。”佑涵压低声音说。海舞用余光看了一眼,对方正盯着自己。

“嗯,好久不见。看来你还挺习惯这里的。”

“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来这里的。”佑涵说。

海舞实在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但佑涵已经将视线挪回到了笔记本上。

下课后,海舞挤在其他同学后面快速离开了教室。但她能感受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要是再跟着她,她就报警。这么想着,她的胳膊被猛然往旁边拽了一下。旁边一辆电动车一闪而过。

海舞道了谢,极不情愿地。

“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跟我来一下。”

“去哪?”

“足球场,那边应该已经有不少人了。”

足球场?好吧,至少是个人多的地方。

佑涵说的没错,足球场上确实聚集了很多人,以最中心点为原点,不知道在围观什么。

两人挤过人群,来到了最前排。

一块一人高的黑色立方体,那颜色比海舞见过的任何一种黑色还要黑,就像是从空间中挖去了一块。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摸一摸它。

“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海舞问身旁的人。

“不太清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

海舞又问佑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附在海舞耳边低声说:“是我的新玩具!怎么样,喜欢么?”

“玩具?你要怎么玩它?”

在一片哗然声中,佑涵径自走到立方体跟前,伸出手,用掌心轻触了一下它的表面。

立方体发出如同电器漏电时的“兹”声,音量不大,但却很刺耳,站在前面的人纷纷捂住耳朵。从立方体的上面伸出无数根长长的黑线,像人的头发一样,它们一直延长到空中。

人人纷纷抬起头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那些黑线逐渐交织在一起,使天空变得越来越暗。最后,整座校园上空都被覆盖在了黑色之中。

海舞打开手机照明,发现立方体已经消失了。

身边有人跑着散去,有人开始打电话。佑涵双手插兜站在那里,微微抬起头,像在欣赏一幅作品。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已经将整座校园封锁了,它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没有人能从这里出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大家的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呢?无非就是害怕、不知所措呗?”

“我从来没有过害怕的情绪,还挺感兴趣的。”

确实不应该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眼前这个生物,毕竟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只是借用了佑涵的形象罢了。但是,为什么非得是她?这其中是否也有她的一份责任呢?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样?”

“怎么,难道你想起来了?”佑涵扭过头来盯着海舞,挑起一边眉毛。他脸上罕见地没有带着笑,看来海舞猜对了。

“不管怎样,我们彼此的事情就私下里解决吧?”

“那可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佑涵眯起双眼,似乎在打探海舞的心思,猜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什么。海舞尽力迎上他的目光。

过了漫长的几秒钟,佑涵率先挪开了视线。

“那好,我给你一次机会。让我看看现在是......”佑涵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五点半,假如你能在一小时内找到关闭它的方法,”说着,他又指了指头顶黑漆漆的天空:“我们就私下里解决这个问题。”

佑涵着重强调了“私下里”三个字。

“可是我一点线索都没有啊!这可不是这个世界里能出现的东西。”

佑涵两手一摊,一句话都没说。

“那好吧......”

海舞咬住下唇,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画面。总之,要先确定这个东西距离地面的距离,用什么东西能探测得到呢?她首先想到了弓箭,这是校园里能找到的射程最远的东西了。

海舞立刻朝弓箭社跑去。

社团的门半掩着,海舞敲了敲门,没人应答。她走了进去,地上是撒乱一地的杂物,放着弓箭的架子是空的。莫非那些人已经去尝试她想要做的了?

海舞离开弓箭社,朝校园里最高的教学楼跑去。

这期间,佑涵一直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对她的所作所为不发表任何意见。

“别再做无用功了。”

按下按键的那一刻,佑涵在仅剩两人的电梯间轻声说。

“那你就让这一切结束。”

“做不到。这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能让这一切结束的只有你,而不是我。”

来不及追问他的解释,电梯来到了顶楼。原来这里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弓箭社的人也在这里。

从更加靠近天空的距离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片黑色的东西似乎在蠕动着,用探照灯打亮它之后,它表面看上去更像是一种皮肤光滑的动物。

当弓箭射向它的时候,它的表面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凹陷,弓箭会在上面停留短暂的片刻,接着就被吞没了。

看来弓箭并不能对它造成伤害。

海舞的脑子飞快地打转。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这东西消失呢?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佑涵。对啊,只要消灭他不就行了?

佑涵仿佛看穿了海舞的想法,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仿佛有几分鼓励的意味在里面。

“同学,借你的弓箭用一下,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海舞抓住一个离她最近,手上还剩下几支箭的男生。对方看上去有点失魂落魄,任凭她把弓箭全都拿走了。

佑涵笑着,张开双臂赢上了那一击。没有任何意外,他倒退了几步,从边缘坠了下去。

后悔的速度赶不上箭的速度,海舞冲上去,却只是铺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