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檢損開始,殘餘能量40%,傳感系統功能低下,神經反饋超過安全閾值,建議切斷神經束連接。戰鬥服輸出功率下降,情報分析組件丟失......”

一條又一條的戰損情報傳到黎雨霏的耳朵之中,躲在一片殘骸之內的她看起來比之前更加狼狽了。

“這種情況下叫我怎麼切斷神經束啊?直接就會完蛋的!”

現在的“Tyranny Princess ”與其說是灰頭土臉,不如說根本和周遭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戰鬥服破破爛爛的不說,機械骨骼有些部分也是傷痕纍纍,時不時冒出奇怪的電光,嚴重影響活動的流暢性。

本來對付“死神”的兩把“釋魂者”也在之前的戰鬥中遺失了。

橙黃色的閃光變得比任何時候還要暗淡,黎雨霏知道自己暫時沒有受什麼大傷,但是體力消耗嚴重,再這樣被敵人追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哪怕是普通手槍直接命中也能造成可觀的傷害。

突突突......突突突......

連續不斷的槍聲由遠及近,聽起來毫無停歇,打得身後用作掩體的斷牆塵土飛揚。很明顯......這個聲音絕對不是手槍能發出來的......

黎雨霏已經連續作戰了一整天了,上次合眼也只是簡單的休息了幾分鐘,眼皮非常的沉重,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但黎雨霏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就這麼睡下去。

一旦停下來就意味着死亡......

戰鬥服特有的微弱轟鳴姑且是響了起來,黎雨霏為手中搶過來的MSG2000自動步槍裝上了最後一個彈夾,牙關一咬用極快的速度從殘骸中沖了出來。

“來就來啊!你們這些混蛋!”

幾乎剛一露頭,她就發現無數的瞄準激光掃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些紅點的密集程度讓人咋舌。

因為神經束連接而擴大的五感和自己強大的戰鬥直覺,黎雨霏一下子就鎖定了三個敵人的位置,分別是左邊的斷牆,右邊被燒焦的汽車,還有更遠處的一名狙擊手。

當然敵人的數量並不僅僅只有這麼一點,在附近的黑暗中還有很多。

這是一個陷阱,打到現在黎雨霏能清楚的感覺出來這根本就是一個陷阱。

咣咣咣......噹噹.......當!

無數的子彈帶着曳光掃射而來,大部分都打到自己前一瞬間出現的位置,少部分則打到了另外一隻手中舉着的鋼板上面,火光四濺。

必須幹掉那個狙擊手,黎雨霏很清楚只有那個傢伙手中拿的武器才有可能直接穿透這塊從地勤F-15身上拆下來的裝甲板。

直線距離是二百米左右,一個自己全力衝刺瞬間就能到達的距離。但事實卻沒有這麼簡單,敵人並不是之前那些小混混能比得了的——他們訓練有素,且配合得當。

一波人子彈射光,另外一波就會接替上持續掃射,交叉的火力壓制從來沒有停滯過。

這些“黃昏教會”的傢伙看來也是學乖了,知道一旦被拉近距離就會被瞬間幹掉,所以在黎雨霏解決掉了第一台地勤F—15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出現在“Tyranny Princess ”的視野之中了。

“混蛋,這麼打真是讓人火大!”

黎雨霏現在非常的生氣,她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敵人明顯改變策略的現在,她一直都是這副有力無法使的狀態。

全部分散,保持距離,波狀攻擊,且毫無停歇,這種飽和式的車輪戰,讓她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無法安心的休息上一秒鐘。

持續的高度緊張,讓她雙眼充血,煩躁不安,而這種煩躁正式這種生死瞬間的大忌。

每一分每一秒,黎雨霏都置身在槍林彈雨之中。她知道自己已經進入到了一個早就設計好的包圍網之中,之前遇到的一切都可能是為了布這個局所用來的誘餌。

“黃昏教會”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把“殘渣”大規模的運送到市中心,只是用這個再結合“特異體”的情報把自己引誘到這裡來而已!

但現在就算知道中計也已經晚了,口袋已經收緊,要是能夠突圍的話黎雨霏早就這麼做了。

持續的戰鬥嚴重消耗着戰鬥服的能量和她本身的精力,白天充能過來的根本經不過夜晚的消耗。

自己的抵抗手段是有限的,但對方的子彈卻是源源不斷,時不時還會飛來幾發實打實的單兵火箭筒,情況越來越不利了。

黎雨霏能清楚的預知自己的結果,如果沒有支援,戰鬥服的能量今晚就會徹底消耗殆盡,沒有這方面支持的自己瞬間就會被射成馬蜂窩。

頭部傳感器在那場大火之中遺失了,現在是不可能聯繫到外界的。而且可以預料到的是,那些傢伙既然能圍困自己這麼久,通訊的屏蔽一定也早就做好了。

衝刺了五十米之後,黎雨霏一邊調整裝甲板的角度抵擋激射而來的子彈,一邊一腳踢飛一根地上的鋼管。

隨着嗚嗚的破空之聲,直直飛出去的鋼管狠狠刺穿了那輛廢棄焦黑汽車的脆弱外殼,大片大片的鮮血伴隨着四散的碎片噴涌而出。

解決掉車後面的敵人之後,黎雨霏也沒有停下腳步,地勤F—15的裝甲對這些普通武器有着絕對的防禦能力,但......

砰——————!

悠長而深遠的一聲槍響,直聽得黎雨霏汗毛倒立,是那個狙擊手!對方果然瞅准了自己身形微微停頓的這一瞬間。

她極力的扭轉身軀,後退至死角打算用裝甲擋住這一擊,但人的反應能力是有限的,也許在戰鬥服萬全又休息充分的情況下自己可能做到這種動作,但現在很明顯不能。

四面八方傾瀉過來的火力嚴重影響了黎雨霏的行動,在她解決掉車后的敵人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很多擦傷了,這些傷口不斷得救積累,最終也減緩了她的速度。

急速呼嘯而來的子彈,突破了音障,因為多普勒效應而尖嘯起來。在它接觸裝甲板的一瞬黎雨霏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往後推,厚重裝甲板的表面很快開始凹陷並變得紅熱起來......

細小的爆破接連出現,接踵而來爆炎一瞬間就把厚達數厘米的鋼板燒了個對穿!

這是......高爆燃燒穿甲彈!?

備受摧殘的裝甲被穿透之後,黎雨霏才意識到對方用的竟然是反器材狙擊步槍!

命懸一線,護手上自帶的防禦力場自動啟動,灰色的領域瞬間將自己包裹了起來。

“唔......!”

一聲沉悶的炸裂。

黎雨霏整個人從小型的固有化領域旋轉的飛了出來,左手上的護臂不翼而飛,半空中MSG2000怒吼,又解決掉了兩個埋伏在一旁的敵人。

“被那個母牛救了一次......”

沒想到這些人為了對付自己竟然會投入這種專門對付主戰坦克這種重型單位才會使用的特種彈藥。能融化複合裝甲的數千度高溫,自然也能很簡單的解決掉自己。

就地一滾將身上的火焰熄滅,重新躲到另一處廢墟的黎雨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既然行動基地那裡有防護力場,自然這套戰鬥服也擁有這樣的系統,它可以通過護臂中的力場發生器超載運轉產生類似的效果,極大限度的緩解衝擊的同時也可以給自己更多的反應時間。

代價則是巨大的能量消耗,以及護臂過載失控,所以戰鬥服的系統為了她的安全自動將其分離了出去,而過載發生了小規模爆炸正好抵消了接下來爆炎的威力。

“殘餘能量10%,警告,請立即脫離戰鬥區域,進行補給......”

“說的簡單啊!這下玩蛋了......”

聽到這條報告之後就算是黎雨霏也不禁眼前一黑,絕望地看了看四周的環境。

那個狙擊手似乎沒有想到自己能活下來,不過已經肯定準備好了下一次的攻擊了。

對方很專業,已經意識位置暴露了,很快轉移了陣地,想要再次鎖定他變得非常的困難。

附近的其他人已經快速的朝這裡圍了過來,火力壓制完全沒有停下來,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來上一發火箭彈,把自己徹底的活埋。

真是諷刺!這種死法真是諷刺!

身為“適應者”殺死自己的竟然只是一群信奉“死神”的人類而已!

綠箭宇那傢伙會怎麼想呢?自己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消失了,杳無音信,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查到是怎麼回事的吧?

他會過來嗎?什麼時候?

他會為自己報仇嗎?為自己這個契約女友?

為自己這個根本不能正視他的心意的女友?

黎雨霏根本不希望那個笨蛋這麼做,他只要好好過自己的生活,被所有人保護着就好了。他是特殊的,特殊到可以不做出任何付出就得到這樣的待遇。

黎雨霏從接到到保護他的任務的時候就意識到了,為了這個特殊的存在,再大的損失都是值得的。

在這裡消滅越多的敵人,之後他面臨的危險就會越小。

這從任務上看是毫無疑問的,“Tyranny Princess ”本就是用來殺敵的,在死亡之前消滅更多的敵人才是這個稱號的存在意義。

所以現在自己不應該毫不畏懼地衝出去和敵人拼個魚死網破?

為了那個笨蛋的安全,那個母牛不就是為了確保這點才跟着一起來的嗎?

但是為什麼自己現在的心情越和預想得有點不一樣呢?心臟在確實的跳動,肺葉一張一合,為全身輸送着氧氣,有着神經束的擴展,自己甚至能感覺到每個毛細血管的氣體交換。

明晰而又充滿活力,雖然身上布滿傷痕,但是細胞在緩慢的再生,在復原,這些都是絕對的事實,告訴黎雨霏,自己還活着。

享受既有的生活不留下遺憾,這樣就能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毫無畏懼,這是黎雨霏一直以來的行動理念。

所以才能在戰鬥的時候殺伐果斷,且不懼死亡,因為自己一直以來都或夠本了。

應該說唯一擔憂就應該是雪霽了吧?

這個自己一直以來都帶在身邊的妹妹,雖然雪霽本人可能完全沒有這個印象,但那也是自己和“特異體”的約定而已,讓她一直作為一個完整的人類生活。

所以聽到上面派遣過來的支援小隊遭遇“特異體”的時候,黎雨霏的驚訝是可想而知的,為什麼那傢伙突然開始自己行動了?還做出這種事情?

一步一步調查追蹤之後,因為妹妹而失去冷靜,自己最終遇到的是這個可怕的包圍網,從一開始就被算計了,雪霽究竟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自己本身在拒絕死亡?還是自己的身體在拒絕死亡?黎雨霏已經沒有時間慢慢思考這個問題了。

難道我還有什麼留戀嗎?所以才會如此的不甘心......

身中數槍,雖然子彈都因為戰鬥服本身的防彈功能而沒有直接深入身體,但是隨之而來的動能衝擊卻不能無視,肌肉撕裂帶來的痛苦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尤其在這種感知被放大的情況下,黎雨霏所能感覺到的苦痛更是比一般人來的要多。

一處槍傷即使被立場所削弱,帶來的損傷都是複雜且難以預料的,角度不同,傷口的形狀也不同,自然帶來的疼痛也不盡相同。

皮膚與肌腱之間,肌腱與韌帶之間,韌帶與骨骼之間,痛覺像是化作了一列列高速行駛的列車,在提了速了的神經軌道上風馳電掣,然後相互交錯形成複雜的信號,然後直達大腦。

要是一般人面對這種複雜且多角度的疼痛瞬間就會昏厥,但是黎雨霏的身體卻在機械性做出反擊,不斷的露頭,瞄準,開槍,幹掉一個個慢慢接近的敵人。

一發呼嘯而過的火箭彈直接命中了她所在的掩體,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間逃了出來,卻被爆炸的氣浪卷了進去,要不是有另一個護臂的立場保護,自己可能早就被烤熟了。

外面的敵人嚴陣以待,金屬的子彈洪流直接掃射過來,有的自己躲了開來,有的則沒有,傷勢進一步擴大,從最開始的擦傷變成了現在的血流如注。

雖然戰鬥服抵消了一部分傷害,並提供了止血幫助,但能量卻因此進一步下跌至不到5% ,情況變得更加絕望了。

黎雨霏只好且戰且退,在混亂的地形中不斷的尋找着掩體,並一路留下敵人的屍體和自己的鮮血。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裡明明還屬於城市的近郊,自己已經連續數天面對這種戰場上才會出現的戰鬥了,警方或者軍方為什麼反應會如此之慢?

但是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抱怨它為什麼會是這樣並沒有什麼意義。

而且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讓黎雨霏並沒有什麼時間去思考沒有支援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咔嚓,咔嚓,咔嚓......

雖然自己的手指不斷的扣動扳機,槍口卻再也沒有一顆子彈射出了,過了一秒之後黎雨霏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用光了最後一個彈夾。

“到此為止了嗎......”

放棄幹掉對方狙擊手的黎雨霏此時躲在一個尚且完好的小型建築物之中,體感上應該已經接近午夜了,似乎又頂過了一天,雖然已經是強弩之末。

戰鬥服的能量徹底消耗完畢,已經卸掉了一切需要消耗能量的電子設備,只穿着千瘡百孔的防彈緊身衣的黎雨霏在黑暗中蟄伏起來。

這應該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對方是擁有熱能探知和夜視能力的,就算沒有月光也能簡單的發現自己。

止血功能已經快要跟不上受傷的速度了,一路上的血跡也能簡單的暴露自己,到現在自己的身體竟然大致完整真是一個奇迹......

井然有序的腳步聲從樓下漸漸傳來,那種特製軍靴和水泥地板的摩擦聲黎雨霏絕對不會聽錯,大概有三個小隊接近二十人的數量,裝備精良。

反觀自己,失去了戰鬥服,極度疲勞,體力流失嚴重,受傷失血嚴重,武器只剩下了一把特殊合金做的匕首。

大概殺死了多少敵人呢?不是很清楚,但是怎麼應該都有幾十個了,加上一台地勤F—15,應該不是很虧了......

這種自我安慰根本沒有效果黎雨霏很清楚,初代“適應者”的價值是無法估計的,就算用一個團的正規軍來換都是賺的。

“綠箭宇......對不起了,早知道應該早點答覆你的,哪怕是......”

吶吶自語到一半,黎雨霏就咬緊牙關忽的站了起來,這裡是一出離中場火場較遠的廢棄建築樓胚,所以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

一共只有三層,連窗戶都沒有安裝完畢,有的地方完全是大敞着的。

這種情況下只要隨便扔一發手雷,或者火箭筒就能確實的解決掉自己,敵人竟然選擇了直接派遣小隊來?

“這是為了親眼確認我的死亡嗎?真是不拿人命當命啊,完全不給任何活下來的可能嗎......”

這下子黎雨霏真的放棄了所有的希望,就連那種被活埋之後意外活來戲劇性的展開都變得完全不可能了。

“黃昏教會”做事一直是這個樣子,絕對不會留下一點未知的危險性。就算自己拚死防抗,也不過是死前帶走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兵而已......

握着匕首的雙手不住地顫抖,黎雨霏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因為體力流失,或者是因為心裡因素......

我在害怕嗎?害怕死亡?

黎雨霏不知道,心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粘稠並伴隨着一種隱隱約約地絞痛,連綿不絕,好像有種奇怪的感情一直在抵觸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一樣。

最後她煩躁的搖了搖頭,強行不去思考這種奇怪感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