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益清嘆了口氣,直接向後躺倒在草叢中,眼神看着天空中那慢慢遊動的浮雲,似乎是在想着什麼,又或是在懷念着什麼,但他的話並沒有繼續停止。

“你應該知道,我們動漫社裡面有一個女生,她是你的學姐,在動漫社擔任着唱見社長的位置。”

王幕仔細想了想,似乎有什麼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後脫口而出。

“你說的是那個幽靈唱見部?”

“是啊,就是那個幽靈唱見部的部長。哪個女生的名字叫做祈羽。祈禱的祈,羽毛的羽。”

王幕似乎知道了蘇益清想要說什麼,直接搶先一步拒絕了蘇益清那並未脫口而出的請求。

“那這和我要進行開幕式有什麼關係?我就算不是那個部門的人,我也可以參加開幕式。”

“你不用拒絕的這麼早,你先聽我說完吧。”

蘇益清搖了搖頭,繼續看着天空。

藍色天空中慢慢悠悠飄蕩着白色的浮雲,不管何時看去天空都是極其完美的一幅畫卷,淺藍而帶着一點白色的雲那悠閑的顏色於觀看者們極大的享受,而那炙熱的太陽,無疑是這完美環境的敗筆了。

兩個人精的談話是帶着交鋒式的,雖然王幕首先斬下一籌,可蘇益清這一手【聽我說完】之後王幕還得被迫進入到傾聽他需求的狀態,這就是所謂的成人間的交鋒——‘暗語’對‘暗語’。

你一招,我一招地在交鋒。

王幕雖然很抗拒,但還是耐下了性子坐在了他身邊的草叢上,一言不發,而蘇益清則是用着略微低沉的聲音,開啟了他此次的談話。

“這一切的事情,都源於一年前的一個下午。”

他的聲音悠長、而且低沉。

“我是大二,她同樣也是大二。當時我還不是動漫社的社長,我同樣對動漫社沒有任何的興趣。但有一天,祈羽在QQ上找到了我,她問我:‘你喜歡唱歌么?和我一起來組建動漫社的唱見部吧?’。當時我第一個反應是拒絕,隨後她知道了之後,我們莫不相識的兩人再度陷入到了死寂當中。”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才那個女生對全動漫社五百多人一一問過。”

王幕瞬間眉頭就緊鎖了起來,但他並沒有任何的表示,也僅僅是靜靜聽着蘇益清的話。

“五百多人,接受這個邀請的,只有區區十人…而我知道了,我就用QQ和祈羽簡單的交談了一會。她說‘我很喜歡唱歌啊,所以我想要組建一個能讓大家都放開嗓子唱歌的地點’這樣的話。”

他的聲音居然帶着一絲懷念。

“但是組建部門,需要至少十五個人…而我和祈羽的人緣也說不上多好,也就只能慢慢地努力了。而一個學期之後,加入唱見部的人依舊寥寥無幾。”

“或許算是我們正值青春的原因,就像是普通的戀愛小說一樣的展開,我喜歡上了祈羽,並在她的生日中表白了。”

“可當時的我並沒有像現在這樣會察言觀色、也不會過多看別人的臉色,我在生日聚會中遭到拒絕了之後,惱羞成怒地對她說了一句。”

“【若不是因為你好看你以為會有人進你的唱見社嗎?】之類的話。”

王幕的眉頭一下子鎖死了,但並未發言。

“雖然我當時話出口就已經後悔,但畢竟是說出來的話也不能收回去,於是唱見部名存實亡。在那天生日過後都被祈羽從唱見部Q群里都踢了出去。而當我當上社長了之後,我再一次聽到了關於祈羽的傳聞。”

“一年以來,她一直呆在她創建的唱見部的群里,那個群也從沒有解散——而前代社長,也一直保留着唱見部的挂名,隸屬於動漫社。而我當上社長之後的招新,卻沒有接到她所創建的唱見部的招新請求。”

他忽然坐了起來,用手放在自己的眼眶之上遮蔽烈陽。

王幕知道,是時候說話了,他苦笑着。

“這是一個好故事,然而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不是早就退出動漫社了嗎?”

“你能幫我完成我當時沒有盡到的責任嗎?”

他轉過頭望着王幕。

而王幕並沒有看向他,而是和先前的蘇益清一樣,望向了那蔚藍的天空,隨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是你的責任,而不是我的責任。我沒有任何理由能夠幫你承擔這種責任……”

“【若是我用你這三年都不用上課但是可以畢業】的這個條件來和你做交易,你又怎麼想?”

他輕輕的笑着,臉上洋溢着耐人尋味的笑容。

不得不說蘇益清的這個條件對於王幕來說是十分誘人的,甚至對許多男生來說都是十分誘人的。這代表了這三年可以隨意的安排自己的時間,不用受到學分的管束。

“我並不認為你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王幕雖然很心動,但還是搖了搖頭。

“當然,你現在可以不信,不過你等會你就會信了。”

他搖了搖頭,隨後站起了自己的身子掏出電話,在等待了一會之後,他這麼開口說著。

“王叔!我小蘇,我現在要零城電子科技大學的一個學生不受學分的管制而畢業,這一點你可以做到么?”

蘇益清這麼一說之後王幕立即投去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蘇益清,可他似乎沒有注意到王幕這狐疑的目光,輕車熟路地說著。

“是的,他是我朋友,我必須得讓他畢業……對,就一例而已,好,謝謝王叔,下次見。”

他似乎打完了電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手機,看着王幕。

“我用你這三年的自由,來換一個屬於我的責任——你是交易,還是不交易。”

“我不相信你。”

王幕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先不說你有沒有能力來讓我以後剩下的生活都是自由的,但就那個女生,過一年就該畢業了吧?”

“那又如何?”

“那就算我假設,你真的有這樣的能力能讓我接下來的生活不受到學分的管制,也一併假設我接過了你的責任並將唱見部弄了起來,那你一個社長,就可以經常和她見面了吧?你難道打得是這樣的算盤么?”

王幕忽然冷笑着看向了蘇益清。

“我並不為其他人牽線搭橋,而且是那個人在辜負了別人期望的時候。”

蘇益清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你在擔心什麼?你只說就好了,現在不用拐彎抹角。”

王幕再次搖了搖頭,也不再想聽這個偽善者的善言,起身邁動步伐錯過蘇益清,向著橡膠跑道的出口走去。

“若是那個女生喜歡上你,你再始亂終棄背棄了下一個更大的責任——可能你家大業大,不缺女朋友,也不會為了自己的前途而着想,一切生活無憂,對於玩膩的女生隨手就丟。那即將認識她的我,又成了什麼人呢?一個通往墮落的指引者么?”

蘇益清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臉上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低下頭思考着什麼,臉上滿是糾結。

“有的事情我可以幫,有的事情我幫不了——就算我不明白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情,但我還是知道,一個男生對於一個女生的愛,不是他在刺傷了她之後,幫她慢慢的補上之後刺下更深的第二刀。”

“每個人的每個決定都可以讓一個人的人生發生改變,而我可不願當劊子手。”

蘇益清沉默了很久,隨後抬起頭對着已經走遠的王幕大吼。

“我不會對那個女生起另一種心思的!我只是想彌補一下我的遺憾而已!”

遠處王幕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但他並沒有說話。

“你能幫我嗎!?”

蘇益清的眼神中充滿了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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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幕此時正走在校道上,腦子一片漿糊地思考着接下來的事情。

他並沒有接受蘇益清的交易,他並不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成年人,他也不會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但他還是接下了這個責任,並不是蘇益清的請求佔了大半,而是想要接觸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比蘇益清還要更吸引我。

當然這【吸引】可不是指男女生之間好感度的吸引,而是指作者和靈感之間的吸引。

作者的靈感通常來源於現實這一點是無可厚非的,雖然大多數作者有一個能夠構思出一本書的大綱的腦子,但也並不是哪個作者都能夠將【人物】這兩個字刻印在讀者心中的。

若是想要人物,那就必須得了解人物,各式各樣的人物。

每個人的想法,每個人的思考迴路,還有每個人的背景所衍生的事情,這都是王幕經常思考的事情——而現在就有一個人物硬生生的擺在王幕的面前,他不可能不會心動。

雖然這種話說起來有點不符合常理,但有前輩很好的驗證了這一點——曾經在網上有個作者,為了體驗失戀到底是什麼感覺,把自己還在喜歡着的女朋友親自甩了,雖然他事後後悔不已,但終究還是做了這一件事情。

——認識那個女生,對我來說就是最好、最大的收穫,這可不是能夠用語言來表達的。

——嗯,對的!

王幕試圖為自己答應了這件事情找借口,但實際上這些說辭對他來說也就是他答應幫助蘇益清的借口。

一個做出了根本不像他的,會答應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生的借口。

歸根結底,他只是覺得那個女生很可憐而已。

王幕腦海中一片混亂,而他行走的路也越來越偏僻。

他來到了一處幾乎沒有人來的學校邊境。而學校邊境最後的涼亭小路上,傳來了令王幕為之一振的吉他聲。

輕而緩的吉他聲似乎述說了彈奏着本身的寂寞,而在一段小小的前奏當中,一個溫柔且帶着淡淡哀傷的女生聲音穿入了王幕的耳中。

“思い出していたのは、また家族の事

【回憶起來的,依舊是家人的事情】”

王幕將自己的腳步停了下來,望着那傳出自身孤獨的少女。

她坐在涼亭右側長長的石座上,頭上帶着一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耳機,眼睛輕輕地閉了起來,手中握着一把淡紅色的吉他,而她那纖細的手指不斷地浮動着發出憂傷而又淡然的吉他聲。

她長得很好看,這是王幕第一個想法,而他第二個想法,就是那令王幕都感覺到略微偽和的短髮,而隨之產生的第三個想法就是——那個女生很孤獨,因為她在這首歌之內投入了對於聽眾來說至關重要的感情。

文乃的幸福理論。

十分憂傷的歌,和令人感覺到憂傷的聲音讓王慕腦中所想着的那極其混亂的事情盡數從自己的腦中拋開,靜靜的聽着那不知名的少女給她自己,又或是給王幕所演奏的歌曲。

他靜靜的走到了少女對立面的石座上,看了一眼還在閉着眼睛盡情演唱的少女。

吉他的聲音逐漸從高潮開始凌亂,少女那原本所溫柔聲音中的哭腔逐漸變得濃重起來。

她的臉上不知不覺地流下了兩行不被察覺的清淚,可歌聲依舊在繼續,而王幕也沒有在第一時間提醒少女——反而,他的內心也逐漸變得沉重了起來。

最後,少女的歌聲在輕柔得有些凌亂的吉他聲和啜泣聲所宣告完結,少女睜開了自己的眼眶,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時常無人的場所中忽然多出了一個不速之客。

她臉上勉強浮現出一絲帶着歉意的笑容,對着王幕點了點頭。而王幕則是搖了搖頭,伸出了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眶。

少女似乎知道了王幕所指的是什麼,撲哧一笑,隨後從身上掏出紙巾,慢慢擦拭着自己那不知道何時已經變紅的眼眶。

王幕一直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看着這個少女慢慢的做完這一切以後,他伸出了雙手,擺出了一個彈吉他的姿勢,看着這個十分孤獨的少女。

那個少女看着王幕這個動作,脫口而出。

“你想要彈一下吉他嗎?”

王幕搖了搖頭。

少女想了想,嘗試着說。

“你是想讓我繼續唱下去么?”

王幕點了點頭。

“可是我啊,不想再唱下去了。”

她伸出雙手,將自己耳邊的耳機放到了脖子上掛着,眼眶再一次變紅了起來。

王幕皺了皺眉頭,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雙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音樂——而王幕選地那一首歌靜靜的迴響在這連蟬都沒有在放肆高鳴的偏僻涼亭中。

那個少女立馬就認出來了這首是什麼歌!

“歲月成碑,對么!”

王幕如同撥浪鼓一樣點着自己的頭,緊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猶豫着將自己的手機收了回來將歌關上。然而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並沒有完結,而是將手機放回兜里之後,伸出了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搖了搖頭。

那個少女立即就理解了王幕的意思。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

少女有些羞愧。

而見到了少女反應的王幕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后搖了搖頭,隨後再次伸出手指指了指少女。而少女也同樣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疑惑的望向了王幕。

王幕點了點頭,手指轉向了少女的吉他。

“哦,我知道了!”

少女點了點頭,隨後有些羞愧地說著。

“可我不會歲月成碑的曲子…”

王幕忽然輕笑了出聲,然後攤了攤手的同時輕輕地搖着頭。

“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名字叫王幕,不過我可不是什麼啞巴。”

少女有些錯愕。

“那你之前…”

“我只是覺得你很好玩呀!”

王幕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騙我!”

少女忽然有些生氣,而察覺到這一點的王幕則是立即接上了少女的話。

“我可沒有騙你,我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表示出‘我不想說話’而已,是你自己誤認為我是啞巴可不關我的事情啊…朋友。”

“你…”

她的臉上有些淡淡的潮紅,眼神也帶着一些憤怒。

“現在時候不早了,你該收拾收拾回去了,而我,就先走一步了。”

王幕直接站了起來,轉過了身子,沿着自己來涼亭的路抬腿走去,隨後想了想,再次扭頭看了看捂着嘴巴看着自己的少女,再一次哈哈大笑了起來。

“還有啊哈哈哈你不論是唱歌還是彈吉他都很不錯啊哈哈哈哈…”

那妹子終於忍不住了對着王幕的背影吼了出來。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啊!”

“這倒不用謝啊哈哈哈哈。”

王幕哈哈大笑着在少女的注視走出了涼亭,可就在他走出少女視線範圍之外了之後,少女低下了自己的頭,嘴角微微的上翹着,靜靜地思索着着剛剛王幕和自己那如同智障一樣的交流。

——這種感覺,也很不錯啊。

但隨後她搖了搖頭,伸出了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不行!你要想想他可是看到了哭的樣子了啊!要憤怒!憤怒!

她咬緊了自己的牙齒,嘴巴也嘟了起來,臉蛋上出現兩個小鼓包。

——對的,要憤怒。

她點了點自己的頭。

——是的,下一次見到他我一定要好好罵他一頓才行!要告訴他騙人是不對的!

少女終於下了決定,隨後站起了自己的身子,將自己背着的吉他從背上脫了下來放到了收納箱中。

將箱子合上,背到身後,抬頭向著四周望去,這個很少、可以說幾乎沒有人的涼亭和往常一樣的平靜和安詳,而就在剛剛的涼亭當中發生了這裡不常有的歡笑聲。

天邊那原先還在天空中灑下炙熱陽光的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慢慢躲入了雲層當中,灑下了一層又一層的光輝投射在附近的白雲中,將他們以及周圍的天空染成了令人賞心悅目的淡紅色和淡金色混在一起的美麗景色。

在這靜靜照射在少女身上的晚霞使得少女多了一層足以令所有人都動心的光彩。

而這隻不過是太陽最後的餘暉而已。

“啊…假如他明天也會來的話吧!”

少女搖了搖頭,決定不再想這些事情,邁動着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慢慢地在涼亭小道上慢慢地走着。

“我啊,很久都沒有和別人這樣子好好的說話了啊。”

她在涼亭中慢慢地走着,背上的吉他慢慢地搖晃着,似乎是在和自己的主人在交談着。

“我可是一個不被人接受的人啊…”

她搖了搖頭。

“明天,他也會過來的對吧?”

她就這樣自說自話着,慢慢地穿過了涼亭,在漸漸被黑夜覆蓋的涼亭中消失,只留下了那一句似乎是在涼亭中不斷迴響的那一句話。“明天,他一定會過來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