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我們的目的地沒有錯誤嗎？”
“沒錯。”
我愣了愣。
“我們應該執行的是回收的後續工作。”
“嗯，我知道。”
按照回收執行步驟所寫，我們應該做的是將回收對象送至回收區，那之後……
因為這一片信息空白，我不得不止住。
是因為我並非是負責回收後續工作的機體，所以無權知曉？還是說——
回收其實就等同於廢除？
想到這裡，我竟有些難以接受，想問出口的話也這樣卡在了喉嚨里。
亦步沉默了許久。
聽到的只是能證明這個艙室正在移動微弱聲響。
又像是做出了什麼很無奈的決定，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廢除區包括了主體意識的格式化，以及對機體的重載再利用，因為Wind的機型老舊原因，新建立起來的回收區沒辦法兼容他的回收模式，我們只能去這個地方。”
“……我明白了。”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我。
像是在躲着我的目光。
對話不再有後續。
距離柱型倉門打開也並沒有過去多長時間，隨之出現在眼前的景象讓我不由得為愣了愣神。
在這個不知何時開闢出來的巨大空間中央處，居然有着一棵枝杈正散發的耀眼光線的大樹。
但在我向它走近時才注意到，這棵所謂的大樹其實是由極其多的輸送線路捆綁在一起所成的，而那些發光的枝杈便是這其中的能體輸送線。
這些線路從這個位置開始，分成了無數個小的分支，往上穿入了這個巨大空間的天花板內。
這裡應該是管理局的地下。
所有的線路都集中在這裡，往上輸送至管理局的不同位置。而圍繞着這些線路擺放的就是一些正在運轉的主機。
以及這些主機前方還搭載着機械臂的床位。
“把Wind帶到這裡來吧。”
那些床位也正是亦步所指向的地方。
“是。”
通過連接，我驅使着Wind的機體躺在了其中一張之上。而亦步也開始往這張床前的主機里輸入一些指令。
“開始執行線路檢測。”
毫無音調可言的冰冷聲響。
機械臂開始運轉，它將一條暗紅色的線路連接在了Wind的後頸，在這之後，Wind身體上開始浮現出了光路。
不僅僅是戰鬥模式啟動后對身體模塊強化時所用的那些線路，他身體內的每一條輸送線路，每一根神經脈絡都在發著光。
能體正充斥在他的身體內。
“檢測完成。”
“開始進行主體意識格式化。”
亦步的手指離開了鍵位，這些光路也迅速地消散掉了。
Wind依舊保持着原有的姿勢。
機械臂開始用工具切割他的頭髮，以及他穿在身上的那些老舊衣服。
一些帶有細小針頭的線路按照一定排列扎入了他的頭頂。
Wind睜開的空洞眼睛在一瞬間變得有神了起來。
我見過這個眼神。
是Wind。
竟不自覺的靠近了幾步，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做些什麼，只是這樣靠近着。
可這片刻的眼神又在我的手觸碰到他之前消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圍那依舊冰冷的聲音。
“格式化完成。”
他的眼神再一次渙散起來。我不得不把手收回去。
甚至直到這時才有了一種Wind已經消失了的感覺。
明明在回收他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
“開始執行機體重塑。”
在機械臂拔出了鏈接在Wind身體上的所有線路之後，床面開始下沉，從兩側滲入的墨綠色透明液體也充斥在了這個床面下沉后出現的凹陷之中，直到將Wind全部淹沒。
“機體重塑執行完成。”
“回收執行完成。”
隨着那個冰冷聲音的結束，亦步也從主機前走了過來。
“行了。”
似乎是鬆了口氣。
“我們應該還沒有執行完成。”
“後邊的事情就不是我們負責的了，有人會把Wind……不，現在應該叫做預備機了……會有人送到儲備室去的。”
“那這個？”
我從衣兜里拿出了那個不再發光的小方塊。
“Wind的主體意識格式化之後，對應的機體秘鑰就已經重置，這個也理所應當地作廢掉了，新的機體秘鑰會在機體激活時再一次生成。”
就是說這個方塊已經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了。
也許……這是唯一能證明Wind存在過的證據。
“……我能把它留下來么？”
“嗯。”
亦步像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但我沒有去看她，我只是在盯着這個方塊。
其上的凹槽紋路中還有着一些殘留下來的雨水。
那些在這次回收中經歷的事情也開始在腦海盤踞起來。
卻總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Wind因為機體上出現的某些未知BUG，他變得暴躁且極具攻擊性，他抗拒了本應進行的回收並開始逃跑。在追捕過程中，我遭到了他的攻擊，但通過與其發生的戰鬥，我成功制服了他，但我也因此受到了損傷，這也是我使用了一次自我修復的原因。
日誌記錄中是這樣寫的。
不對……
我記得集中區人們說出的那些話，每一句我都做了應有的記錄，但這些話卻不能和Wind的行為對應起來。
不應該是這樣。
我只是這樣覺得不對勁，卻不知道不對的地方在哪裡。
“嗯，現在剛好八點了。”
亦步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抬起頭看向她。
“真是有些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她現在露出的神色和先前聊天時的一樣。
有些輕鬆，像是放下了什麼重擔一般。
“啊……是。”
方塊被我再一次揣進了衣兜。
我看了看被浸泡在墨綠液體中的Wind，他已然變成了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和那些還未被啟動的AX一樣。不過，或許和已經啟動了的AX也沒有什麼差別。
比如我。
……
“試試看這個吧?”
亦步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被切割得工整的淡黃色方塊。
它被放在一個白盤子裡邊，而那些還在冒出的蒸汽證明了它現在正處於一種較高溫度的狀態，在它旁邊的是兩根細長的條狀金屬製品，應該就是被稱之為‘筷子’的餐具。
大概是因為剛剛加工完畢的緣故，能聞到一絲絲稍顯甜膩的香氣，但這並不能使我產生飢餓感。
我也沒那種東西。
“這是什麼?”
“營養塊啊。”
我的資料庫中沒有關於這種東西的記錄。
她大概也習慣了吃這樣的東西，只見她又轉身往購買食物的機器前走了過去。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端過來了兩大杯透明液體。
這裡是被稱之為‘食堂’的地方，相比起管理局的其他地方，這裡的裝潢算得上簡陋了，一側是販賣食物的儀器，另一側則是靠牆安置的幾排金屬制座位，除去一些用以照明的燈，便再沒有了其他的東西。而據亦步所說，之所以會取這樣的名字是因為這是人類一直延續下來的傳統。
叫做食堂，而不是餐館。
現在已經過了晚餐的時間點，所以並沒有多少還在這裡用餐的人，加之用以販賣食物的儀器也不少……不過亦步用來購買這些東西花費的時間也算不上短。但這也得歸咎於大部分時間都被她花在了挑選食物種類上。
“這是合成出來的食物嗎?”
通過簡單的分析，這個組成這個食物的成分是一些極其細微且易被分解的分子，也的確像是出自合成機的手筆。
“是這樣沒錯……你不喜歡?”
她把其中的一個杯子遞了過來：“不過這個時間點還在出售的食物類型里，這個算得上是最好吃的一種了……我也在考慮要不要換成其他的，不過最後也沒選好換成哪個。”
我搖搖頭，伸手接過了她遞來的大杯子。
“我並不介意，這類食物所含的能量極高。”
而在杯里裝着的液體是純度較高的水。
直接攝入水分對我而言意義不大，除去更換組織液體時需要少量，大多數時候我的身體運轉都不需要水分，而更換組織液體也不是一種必要行為。
亦步也應該清楚這一點，但她還是給我帶了一杯。
“吃吧吃吧，忙了這麼久我還真是有點餓了。”
這樣說著，亦步已經把白色外套給脫了下來，露出了其下的藏青色的薄短袖襯衫。
不過我並不知道如何將這樣的方塊給吃下去，當然，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知道怎樣去使用這種餐具。
亦步倒是直接用筷子把這個方塊給夾起來咬了一口，從筷子在她的手指間運用得無比靈活的情況來看，她應該非常擅長使用這種餐具。
於是我也學着她的動作，拿起筷子，試着把面前的方塊給夾起來。
通過學習模塊，完成這樣的動作並不算困難，我很快掌握到了訣竅，隨即也像亦步那樣咬了一口。
和在集中區里吃到的那個稱之為煎餅的食物有着不一樣的口感。
“除去有些噎之外什麼都好。”
亦步這樣說著的時候，已經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我想發出聲音來認同亦步的話，但這個被稱之為營養塊的東西卻在吃進去之後變得無比濃稠，它一直黏着在口腔間，讓我幾乎無法下咽。
亦步端給我的這一杯水的作用我也大致清楚了。
除非這個東西有不錯的味道，否則一定不會有誰願意繼續吃下去。然而我並不能體會到它的味道，所以它唯一留給我的只是這樣奇怪的口感。所幸亦步端過來的分量並不多，吃光它們並沒有花上多少時間。
“唔……”
我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水，但還是感覺有一部分還黏着在口腔內。
“我吃飽了。”
亦步倒是露出了一幅心滿意足的表情。
“您似乎很中意這樣的食物？”
“我是蠻喜歡的，畢竟比較方便，吃這樣一小塊好幾天都不用再吃東西。不過好多人都不太喜歡的樣子……”
看來我的感覺沒錯，這樣的食物味道應該也不怎麼樣。
“你覺得怎麼樣？”
亦步看了過來，眼神中居然還稍稍抱有些期待。
“從便利性來看，我比較認可這樣的食物……”
“太好了！沒想到你也喜歡這個啊！要不要再來一塊啊？”
亦步說著，已經有向販賣機再次走過去的動作，我連忙拉住她。
“不……不必了……”
看樣子應該出現了一些誤會……正當我準備向露出一臉疑惑表情的亦步說明之時，從食堂門口傳來的聲音便打斷了我。
“喲，亦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