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管理局時，天還沒完全黑下來，不過雨也沒有停。
稀疏到甚至沒辦法用眼睛去捕捉它們的身影，但從皮膚上傳入的絲絲冰冷觸感確確實實地證明了它們的存在。
“借記車輛信息確認，用於維護的金額已從關聯賬戶扣除。”
在李瞳將那張卡片往車位旁的儀器貼靠之後，一個聲音也從其中發了出來。
顯示器里出現的字樣是一個大大的‘200’，大概就是借用這輛車所花掉的貨幣值了。
“嘖——”
李瞳似乎對此十分不悅。
“這邊。”亦步已經早早的在車庫門口等着我們了。依然是在通信中見到的那副打扮，略加梳理的披肩黑髮、套在薄襯衫外的白色外套，包臀的短裙以及在其下的黑色絲襪。
此刻她正一邊向我們揮着手臂，一邊往這裡走了過來。
我點頭向她示意，而正當我準備建立控制Wind身體的鏈接時，李瞳已經向著車庫的出口走了過去。
“我回去了。”
“啊……可你還要去簽個字……”
“那種事情隨便應付一下不就行了么。”我能聽出她語氣中的疲累，大概她現在的神色也是如此。
“這丫頭……”亦步沒來得及留住她，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應該很累了。”
注視着李瞳消失在車庫入口處的身影，我這樣說著。
亦步看了看我。
卻也是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有了說出口的話。
“我們開始吧？我把東西也帶過來了。”她晃了晃手裡的一個U盤。
“您指的是什麼？”
我的現有任務隊列已經為空，應該不會有什麼別的安排。
但我很快反應了過來。
“對你主體意識的必要診斷。”亦步的表情里也沒出現什麼改變。
她早就知道我會問。
而對於我目前的狀態來說，這樣命令卻像是第一次聽到。
未被記入記憶載體的信息不會給我留下印象。
“對我的診斷應該使用專業的主機。”
“一樣的程式，我直接拷貝過來用了，這樣能節省不少時間。”
“我明白了。”
我撩開遮住後頸的馬尾，露出了其後的接口，亦步也把那個U盤遞了過來。
“本來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的……”
亦步直直地看着我，說出的話卻像是在喃喃自語。
也因為這句話，我的動作停頓了下來。
“您是指什麼？”
“沒什麼，你繼續吧。”
“是。”
接入之後，U盤中加載出的程式便即刻開始對我的主體意識進行修正，而在這個程式的執行期間，我會暫時失去意識。
在注意到這一點時我已經失去了一切感知，思緒也很快停止了。
……
睜開眼，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從各個地方亮起的燈光卻讓這裡變得異樣的明亮。
我仍站在原地，保持着失去意識前的姿勢，而亦步也在一旁翻看着手裡的平板，大概在這期間也沒有離開。
“亦步女士。”
我不經意的這樣叫了出來，而在我意識到亦步要求過我更改稱呼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啊，結束了嗎？”
她卻並沒有在意。
“是，按照程式步驟，已經完成了對主體意識的修復以及重啟。”
也的確不再會有那些胡亂竄出來的思緒了。
“行，我這邊也得到了主機使用許可，不要拔下那個U盤，我現在為你開啟數據寫入。”
“我明白了。”
隨着亦步的手指在平板上某個位置的一次點擊，大量的指令流開始傳入我的大腦，其所帶來的結果就是讓我身體中的各個硬件得以激活，以及——
頭部的劇烈疼痛。
我第一次感受到身體內部傳入的痛覺，一種強烈的警告。
“唔……”
即便是我，也不能忍受這樣強烈清晰的痛覺。我不自覺地伸手捂住了頭，但這樣並不會讓痛覺消失。
“忍耐一下，這是主體意識還在運轉時進行硬件激活操作的必然結果，貿然屏蔽痛覺肯定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亦步的手放在了我的肩上，但因為痛苦，我沒辦法睜開眼睛看向她。
傳入感知的是她手心的溫度，和她貼近耳畔的這句話。
她大概還想說些什麼，我甚至已經聽到了她從嘴裡說出的半個音節。
但還是停了下來。
“……是。”
現在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按照亦步所說的那般忍耐。
痛覺的持續時間應該算不上太長，但在我個人的感知里卻像是經歷了近一小時。
隨着痛覺的逐漸減輕，我也放下了捂住頭的手。
“沒事了吧？”
“……”
我通過自檢程序快速測試了一下，而從反饋回的結果來看，並沒有帶來什麼硬件上的損傷。
明明先前是那樣強烈的痛覺。
“是，機體目前狀態完好，原有的痛覺警告也已經開始逐漸消失。”
亦步吐了口氣，隨後點點頭。
“那我們快些進行回收後續工作吧，只剩下不到半小時了。”
從她已經移開的視線里，我看到的是些一瞬即逝的擔憂。
還有些別的什麼。
“我明白了。”
任務隊列中新增出了一條信息，看來數據寫入的的確確已經打開了。
我靠近Wind，浮現在面前的是一個正播放着載入動畫的窗口，在片刻之後替換成了一個連接已建立的標識符。
“控制連接通道建立完成。”我也如實向亦步進行了彙報。
“行，那跟着我來這邊。”
亦步說著，已經轉身往車庫的入口走了過去。
“是。”
她的步子稍有些急躁，大概也的確是因為這個任務的結束時間快到了。
通過調用記錄時間的程式，我注意到了現在的時刻點。
19：49；
亦步並沒有像李瞳那般在管理局裡邊走來走去的，她直接帶着我進了一個柱型倉，而隨着她在一旁按鍵上輸入的某條指令，這個柱型倉也開始運轉了起來。
傳來的失重感證明了它正在上升。
雖然我現在還不清楚這個柱型倉的具體名字,不過我很快反應了過來。
“亦步，關於您之前所說的信息模塊。”
在我看向亦步時，我才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朝着站在我身後的Wind。
但現在Wind的表情里應該看不出什麼東西。
空洞的雙眼，被控制之後的筆直站姿。
“等這件事情完了之後，我會幫你裝上去的。”
回答得心不在焉。
“是。”
亦步終於移開了視線，看向了柱型倉上的顯示牌。
其上的字樣是‘目的地：廢除區。’
廢除。
我反覆默念着這個詞彙。
而不是回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