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步行街是完全獨立在交通系統的外的一片，所以在進入之前我們還需要一塊用以停車的位置。而在行車道旁，與步行街分隔的那一片劃分好的區域大概正是我們要找的。
不出所料，是要收費的。
“呼……終於到了……”
“從出發到現在才不到一個小時而已？”
“是嘛？怎麼我感覺好像過了很長時間……”
面前的建築較之周圍矮了不少，整條街都是如此。
卻又似乎不止是這樣，左右望去，那些高大的建築矗立在稍遠的位置，離這裡還有一大段距離，中間像是隔着些什麼，但我沒辦法看到。
“這裡是你的協助人居住的地方？”
“不啊，是我今天把他約到這裡來了。”
“……不會打攪到他嗎？”
我不由得止住步子。
“放心放心，埃爾文是專職於協助工作的，平時也沒什麼要忙的事情啦。”Zing說得很輕鬆，看上去完全了解埃爾文平時會做些什麼，向前走着的步子也完全沒有絲毫停頓。
“但現在是任務執行前……”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看向她，她正一臉嚴肅的看着我。
“Limit。”
“是。”
她保持着那幅神情向我走近，最後雙手拍在我的肩上。
“記住一句真理。”
“……真理？”
“玩，就得拋開什麼工作任務，好好地玩。”
我不由得一愣。
“這可是身為前輩對你的教導，好好記在心裡，明白了嗎？”隨即她頭也不回地轉身，繼續向前邁開步子走着。
“……這只是借口吧。”
回過神，我不由得輕聲嘟囔起來。
不過也的確如她所說，來都來了，也沒有再繼續糾結的必要。況且自己之前也已經同意了她的行為。
我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道路兩旁的植物被打理得很好，其中的大部分都有着特定的形狀，而在看見幾個正在用工具修剪多餘枝杈的AX之後，我便知道了這些形狀的來由。
“這裡也有AX么。”
那身黑色的AX制服在這個色彩斑斕的地方很是矚目，當然，我和Zing的也不例外。
“倒不如說AX無處不在哦。”
Zing沖那個正在工作的女性AX揮手打了個招呼，對方也回以一個微笑，隨即繼續着他的工作。而在走出不遠后，我們又看見了一個同樣負責修剪植物工作的男性AX。
隨後他也向Zing打了個招呼。
“看樣子你是這裡的常客。”
“咳咳……要是僅僅根據這些AX們的反應來判斷的話Limit你還是太天真了！我一直是以工作為重的。”
“……是么。”
“啊，我們快些進去吧，今天人好多。”
Zing指向的是不遠處一扇已經打開的拱形金屬門，復古的風格和周圍的建築顏色十分搭調。而在鐵門的那側，密集的人群讓我不由得感嘆。比起之前的集中區市場，這裡要熱鬧得多。不過說不定這個地方也可以看作為市場呢？
“Limit？”
“啊，好。”
回過神，我連忙跟了上去。
嘈雜熱鬧的聲響逐漸變得清晰可聞，掛在街道上方的那些標語也可以辨識清楚了。不過大多是些店鋪內商品減價促銷之類的廣告。
“這裡邊的構造是怎樣的？”
“我想想……”Zing說著，步子沒有停下，“我們現在的這一段是賣紀念品的商鋪，往裡邊一點是賣吃的，然後就能看到一個蠻大的遊樂園，再裡邊一點還有一個用來散步的公園……這樣說起來，我好像也沒有走完過誒，每次都是在宵禁之前就回去了。”
“……宵禁。”為了保護第一類市民的生命安全以及加強對城市內部的管控，晚上22:00之後，所有的第一類市民都會回到自己的家中。
還有這樣的規矩來着。
在資料的記載中，這項條令的發布時間是十三年前，如今因為城市內部環境愈發趨於穩定，這項條令也被大多數第一類市民視作可有可無的一項，但AX仍舊有進行提醒的義務。
“雖然對AX來說不適用，但埃爾文可是個地道的第一類市民哦。”
“果然是和埃爾文一起么。”
“那是當然啊，不然我一個人過來玩多無聊，Cookie又一直沒什麼空。”Zing理所當然的說著，隨即再一次止住步子朝向了我，“不過以後Limit你就可以陪我一起來啦~叫上埃爾文的話就有三個人了！”
“……請認真對待工作。”
“Limit……究竟誰才是前輩啊！”
“這個和是不是前輩沒什麼關係。”
她又想伸手過來捏我的臉，但這次我機警地躲了過去。
到達那扇金屬大門前並沒有花上多長時間，金屬門上的熒幕有着‘復古步行街’的字樣，而在其下的是一大堆商鋪的名字，在商鋪中所販售的東西也一併列在了店鋪名旁，一目了然。不過也還是有些不是那麼容易理解的東西——
“復古？”
“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個啦，也許只是指風格之類的……”
回答我的時候Zing正在金屬門旁的一個店鋪門口挑選着些什麼東西。
常識模塊給出的信息同樣抽象難以理解，所以我也自然而然的把它們忽略掉了。不過大概也只需要觀察周圍建築的風格就可以了吧？
稍顯狹隘的街道，建築物上的錐角，偏棕的色調……
“Limit你覺得哪個好看一點？”
我不得不移開視線。
Zing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進了那家店鋪，坐在櫃檯前的女性店主正用微笑向走進商店的我示意。而在Zing手裡的是幾條顏色各異的緞帶，上邊都有一個同樣的圓形花紋印記，大概是某種商標。
“……什麼？”
“緞帶啊。”
“我知道……可是為什麼要問我？”
“因為是買給你的嘛，肯定要你喜歡才行啊。”Zing說得似乎理所當然。
她的話讓我愣了半晌。
“……”
“這條和我現在綁在頭髮上的那條顏色一樣，都是黑白的，不過Limit你的頭髮也是黑色的應該不太合適……”Zing絲毫沒有在意我沒回答她的事實，反而一邊嘀咕着一邊挨條挨條地挑選着。
“我沒有用到這個……”
“誒？那Limit你是用什麼頭髮紮起來的啊？”
她快步走到了我身後，手也放在了我的頭髮上。
“難道不是用的髮帶……橡膠皮筋！”
這樣說起來，我似乎完全沒有打理頭髮的習慣，即便是躺下休息的時候也是腦袋側在一邊，完全沒有把馬尾放下來過。
“這是在激活后按照預定程序用來綁住頭髮的東西……”
“你就沒有換掉的打算嘛？這麼丑的東西！”語氣中甚至還帶上了些抱怨。
“沒有這樣的必要……”
“肯定不行啊！”
她伸手把束住我腦後馬尾的橡皮筋給取掉，那些頭髮也不受控制地自然垂了下來。
店主似乎知道了Zing接下來要做些什麼，隨即遞來了一把梳子，與其一齊放在跟前的鏡子里映着我的模樣。
同樣還有Zing的。
她沖店主眨眨眼，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即又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聽好了Limit，女孩子是一定要學會打扮自己的，這不是什麼必要不必要的問題，再說了，不是什麼事情都以必要不必要來衡量的啊。”
她說著，開始用梳子打理起了我的頭髮。
性別只是被賦予的外觀。我們只是按照人類所期望的，在儘可能的‘看起來像人類’罷了。
但我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Zing現在的神色很認真，我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表情。
最後只是一句自認為幽默的調侃。完全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不合禮儀、不合場景、甚至不照自己的一貫風格：
“現在的你還真是難得地有前輩架子。”
Zing愣了愣。
“我一直都是前輩！”隨即一手刀敲在了我的頭上。
“抱歉。”
她繼續打理着我的頭髮，對臉上帶上的些許笑容毫無自知。
這句話我大概沒有說錯，不過應該也不會說第二次了。
梳理過後，她的手指靈活地將我的頭髮收束成了幾股，用一隻手握住，隨即另一隻手拿過了那條黑白相間的緞帶。
“為了懲罰你！以後綁頭髮都必須用這根！記住了沒有？”
“是，我明白了。”明明她說那條緞帶並不適合我的，不過這大概就是懲罰的意義了吧？
在她的幾個巧妙的擺弄之後，那條緞帶牢牢地將我的腦後的頭髮束住了。
“嗯，很好看嘛~”
馬尾又重新成型。
我側了側頭，能看見那條緞帶紮好的結在馬尾兩側垂下的部分，一個對稱的結。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打理過後，變得整齊了許多。
“……謝謝。”
但我清楚，我應該不適合這樣。
“不用客氣啦，老闆我就買這條咯，多少錢？”
“難得這條帶子和你朋友這麼搭，就送給她吧，你也是這裡的常客呢。”店主沖我們笑着。
“果然是常客啊。”
我轉頭看向一臉僵硬表情的金髮少女。
不過這個結果我也早就猜到了。
在和店主揮手告別之後，我們也走了出來。
人群在前方變得更加密集，畢竟再往前的部分就是販售食品飲品的區域了，食物的香氣從不同的店鋪里飄出，這應該也是大部分人都選擇到這裡用餐的原因之一。
“Limit。”
“是。”
“我餓了。”
“請不要胡鬧。”
“我是認真的。”Zing直直的看向我。
“我認為你現在的能體儲量應該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百分之九十三。”
於是我也看向了她，我倆的視線隨即交匯。
“低於百分之十五時才會被算作能體匱乏。”
“可是我餓了……不行么……”
她的表情又一次地變得失落起來。
“……我知道了。”
似乎之前我也是因為她露出這樣的表情而妥協了？
不過這大概說明了表情的效力了吧。
在我這樣想着的時候，Zing已經選好了一家店鋪準備鑽進去。
“Zing！”
“咦？”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Zing止住了步子。
循着看去，並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能看見的只是不斷在整條街上穿行的密集人群，噪雜的聲響已經把那聲呼喊給蓋了過去。
“剛才是有誰在叫你？”
“嗯，是埃爾文。”
Zing也踮起腳開始在人群中四處張望起來，不過大概也是搜尋無果。
“埃爾文！”於是她一邊呼喊，一邊向前走着。
“我在這兒！”
他倆的大聲呼應讓周圍的人投來了視線，在瞧見我們身上的黑色制服之後無一例外的露出了幾分詫異。我清楚這個表情的成因。
大部分的AX不會做出這樣不禮貌的行為。
大部分是這樣。
“呼……終於找到你了……”
最後從人群中鑽出來的是一個和Zing同樣金黃髮色的男孩，穿着一件花格襯衫，他的個頭和我相似，在這樣密集的人海里大概也的確會被淹沒掉。
“下次約我出來的時候可一定要先說好一個集合的地方啊……”埃爾文的語氣裡帶着幾分抱怨。
“啊哈哈，又忘記了。”
“真是的……”
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Zing突然拉起埃爾文的手，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對了對了，埃爾文，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一下。”
而埃爾文本人，似乎對她這樣的突然舉動倍感意外，臉蛋一下子就變得通紅起來。
“同樣是AX三型機的，也同樣負責回收工作的，也就是我超級可愛的後輩：Limit！”
這樣一番的介紹讓我也愣了半晌。
“你……你好。”片刻過後，他低着頭，怯生生地沖我打了個招呼。
“是，幸會，埃爾文先生。”
我禮貌地把手伸了出去。
但埃爾文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我的這個動作是想要做些什麼，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我也只好一直保持着原有的這個姿勢。
最後埃爾文把求助的視線投向了正在一旁偷笑的Zing。
“Limit是想和你握手啦。”
“啊……對不起對不起！”
埃爾文連忙把我伸出的手給握住，大概是因為緊張，他的手心出了不少的汗。
“您沒有向我保持禮儀的必要，所以您不用道歉。”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噗！”
瞧着因為緊張而變得滿臉通紅的埃爾文，Zing終於笑出了聲，不過換來的是埃爾文充滿怨念的眼神。
我也適時地收回了手。
“埃爾文的表情……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噗哈哈哈……”
也實在是不清楚是什麼值得讓她笑那麼開心。
“好了好了，”見埃爾文一幅快哭了似的模樣，Zing鬆開了捂着肚子的手，似乎是打算讓表情正經起來，不過殘留在嘴角的笑意依然很明顯，“這樣的話我們人到齊了，那麼事不宜遲，快些進去玩吧，目標遊樂園，出發！”
這次直接連口都沒有改了。
“你不是要吃東西么……”
“……嗯。”Zing的神色中明顯出現了些猶豫，隨即忍痛割愛般地說道，“算了，現在還是不吃了。”
“我明白了。”
本來我也有去吃點東西的打算，這些從未聞到過的香味確實讓我有些好奇，不過既然Zing都這樣說，也只能放棄了。
“遊樂園么……”
我抬頭向前方望了望，能看見的只是絡繹不絕的人群。
“還要再走一會兒呢。”這樣說著，Zing已經轉身向前邁出了步子，“跟上哦！今天一定要玩個遍！”
“我明白了。”
我的確是打算跟上去的，但同樣在Zing身後的埃爾文並沒有移動分毫，所以我也不得不停下。
他正看着Zing的背影。
“……”我想去叫他，又在看見他眼中的神色之後不自覺地停了停。
那是極度明顯且單純的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