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之後，天空幾乎沒有了什麼漂浮其上的雲朵。並不刺眼的光線是由剛剛升起的朝日揮灑出的，當然，它也順帶將光線可及所有地方都染上了金黃色。
剛睜開眼的自己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所處的位置。
不只是周圍環境的陳設陌生，大概還因為少了些什麼東西，細下去追究的話，卻又怎樣都無法想起。
我將蓋在身上的被褥移開，略顯冰冷的空氣從窗口吹入，刺激着我正裸露出來的少部分皮膚。
身上這件並不合身的T恤是純白色的，下擺處帶着些用以裝飾的褶邊，略顯陳舊的布料表明了它並不是什麼新衣服。
大概昨天的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現在這一切都在告訴着我一個有些難以置信的事實：
我在李瞳這裡留宿了。
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似乎還有些什麼讓自己吃驚的事情，但在回想起它們之前，我已經止住了思緒。比起這些，有更需要我去在意的事情。
我很清楚再一次從天際看見光線的含義。
新的一天，新曆67年5月31日，5:40 AM。
任務開始的日子。離任務規定集合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昨天我將完全濕透的那套AX制服簡略地洗了洗之後便晾在了小隔間后的陽台上，現在用手摸上去還是濕潤的。
還得去換套衣服才行。正好也要到管理局門口集合，順帶就能完成這件事了。
不過還是儘早出發最好。
這樣想着，我將那套深色的制服給收了下來，用以替換身上的這套衣服。雖然說並沒有乾燥，但不至於像昨天那樣能擰出水來，暫時穿在身上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儘管有可能會觸犯“在人前，衣冠整潔得體”這一項行為準則。隨後我把換下來的衣服和沙發上的被褥都照着常識模塊的提示一步步疊好。沙發上很快便多了些疊出來的布制方塊。
視線在最後移向了那扇閉上的房門。
之後要做的事情就是向李瞳告辭了，但我不清楚這時李瞳是不是已經起床了，自己對她的作息時間並不了解，這時突然敲門的話如果打攪到她就不太好了……
不由得在門前躊躇了片刻。
還是算了吧。既然門並沒有打開，她大概也還沒有起床，現在的時間點還很早，天也只是才剛亮而已——
這樣想着，身體也已經向著門口轉了過去。
“啊……你已經起來了啊。”
房門也在這時打開了，從里走出的是個在臉上看不出倦意的棕色短髮少女。我停住，再一次轉過身子看向她。
“是，現在正準備返回管理局。”
我得收回前言，李瞳應該起的比較早。這套打理得整潔的衣裝並不是什麼匆忙之中能換好的，唯一有缺陷的地方就是她的頭髮，並沒有什麼打理過的跡象。所以也只能說是‘比較早’而已。
“好，等我一下。”
她利落地從房間的小梳妝台上拿過一個髮夾，同時一隻手將額前左半部分劉海梳起，髮夾也在這時將那些頭髮給固定住，和之前見到的那頭髮型沒什麼兩樣。
原來這麼簡單就能把頭髮給打理好么。注視着準備去洗漱的李瞳，我不由得這麼想着。
“Limit……”
“是。”
“你的頭髮，不打算弄好？”
“呃？”
她的話讓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同昨晚一樣正胡亂地散在腦後。
明明看着李瞳正打理頭髮，自己卻對此毫無自知，是該說是完全沒有打理頭髮的習慣，還是已經徹底忘記了馬尾已經被自己親手拆掉的事實呢？
用來綁住頭髮的那條黑白緞帶被昨夜的雨淋濕，而我也毫無自覺地將它放進了外套的口袋裡，所以現在也還是濕漉漉的。
“抱歉，我會儘快……”
瞧見我從兜里拿出那條緞帶又放回的動作，李瞳似乎明白了什麼，又轉身進了房間。
“用這根吧。”
遞來的是一條點綴有淡黃色星星花紋的深藍色緞帶。同我手中的這條緞帶一樣，都有一個圓形的花紋印記，應該是在同一個的地方買的。
“非常感謝您。”接過之後，我向她道謝。
這句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話卻讓李瞳稍稍停頓了片刻。投來的眼神里確確實實是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您……么。”
她低聲呢喃着，收回了手，隨即快步走進浴室。
是對這樣的稱呼感到奇怪了？可我對她的稱呼應該沒有什麼變化才對……不，也許昨天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我很快停了下來，繼續想下去的話，肯定又會試着回想起昨天的事情，隨之而產生的機體故障是我無法預料到的。不能這樣。
今天的我需要保持絕對的清醒，絕對的條理性。我必須做到。
水流的聲響示意着李瞳洗漱的開始。
至於我的一貫馬尾髮型，也本應該和李瞳的一樣簡便，卻因為綁頭髮的東西換成緞帶，讓我苦惱了好一會兒。無法目視到緞帶發生的變化，也就意味着將難以判斷下一步應該採取的動作。
雖說如此，這條緞帶還是在我的一陣擺弄下好好地綁在了頭髮上，不過具體是成了什麼樣子倒是有些難說。我也不太想去找鏡子。
“行了，走吧。”
她用手隨意的擦了擦唇邊，那些未觸及到的地方依然有些濕潤。
“是。”
玄關處，鞋上殘留的泥跡不斷告訴着我昨夜的雨勢巨大。李瞳也自然沒再穿那雙白鞋子，她在鞋架前站了一會兒，很快便伸手拿過了一雙淡藍色的高幫鞋，大概是因為和她今天衣服的顏色很搭。
而我的衣服……大概也只有這雙設計簡單的黑靴子能搭配了，當然，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你是怎麼過來的？走路？”
已然邁出門踩在了那條鐵質樓梯上之後，李瞳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身問着我。
“不，我在管理局的車庫內租借了一輛汽車，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應該還停在我到達時的位置。”我向著街口望去，視野里那個黑色的小點應該是我的車沒錯。
“這樣，那我就不開車了。”她點頭，步子也隨着這個動作繼續了下去。
這句話應該是說她也有自己的車，既然如此為什麼她在上一次任務執行的時候還要去借……也有可能正是在那次的任務執行之後覺得借車麻煩，所以就去買了一輛。這是她自己的事情，我也很自覺的沒有去過問。
晨間，這條街上已經有了幾分忙碌的景象，地面上殘留着些濕潤跡象，不過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從飯館飄來的香氣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您不打算去吃些早餐嗎？”
雖然時間並不充裕，但還不至於緊迫到連早餐時間都沒有。
“不了，我直接去管理局裡買點東西吃就行，”李瞳側身看了看我身上的這套制服，隨即這樣說道，“你也是打算回去換套衣服的吧，還是濕的。”
“是。”
不過她說去管理局裡買吃的……是那種方方正正的能量塊？險些問出聲，所幸李瞳加快的步伐已經在那之前阻止了我。
大概是有一個AX到這裡來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所以儘管人們向我投來的視線沒有多少友善，但也談不上什麼厭惡，更多的成分應該是漠然，至於在昨天見到的那些謹慎，已經消失得徹徹底底。
透過後視鏡看到的，是他們愈來愈遠的模樣。這裡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呢？這個像是在這座城市中苟延殘喘的小街區。我知道，如果詢問李瞳的話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但現在應該不是知曉這些信息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正如先前所說的那樣，我不能被它們攪亂思緒。
我們的車加入了那前行方向一致的車流。
只是這安靜的車內始終有幾分不太習慣。我隨即伸手擰開播放器的旋鈕，那個熟悉的調子也隨之響了起來。
現在我知道在今晨缺少的東西是什麼了。原來太過安靜也會讓自己覺得奇怪。
“啊……”
意識到了什麼的我不免有些慌張，忙扭頭看向副駕駛位，而坐在上邊的李瞳正用手撐住側臉，望着窗外。
纖細的食指跟着調子輕輕打着節拍。
不討厭的話，再好不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