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有按照記憶中的步驟來做了。
“我去重做一次……”
在我伸手準備把那盤不可名狀的東西端走的時候，李瞳突然嘆了口氣，隨即出聲打斷了我。
“算了。”
“我會把這些倒掉重新做一次，這次一定會成功的……”
“不用了。”李瞳說著，已經拿好一雙筷子，隨即把那盤東西拉到面前吃了起來。
不論是那些炒得發焦的，還是那些顏色還保持原本模樣的，李瞳都盡數把它們吃了下去。看着她不經意皺起的眉頭，我明白味道也肯定不怎麼樣。
在筷子放下的那一刻，盤子里的東西已經一塊不剩。
“……對不起。”
“幹嘛道歉，明明是你在給我做飯。”李瞳說著的時候並沒有看向我，那故意移開的視線里似乎露出了些別的什麼。
“我明明能做好的……”
“也許吧。”
李瞳看了過來，眼神已經恢復了平靜……不，不只是這樣，那些我原本一直見到過的厭惡、不耐煩，現在都已經消失了。
我不敢妄自猜測它們消失的原因。但這讓我清楚的知道一點：現在是時候了。
“李瞳。”
“嗯。”她應聲。
“我想問你些問題……很多問題。”
“這是你今天說的第三次了。”
這樣么……我已經這樣說了三次了……
她只是在看着我而已，像先前一樣，靜靜地等待着我的后話。
“你還記得，上一次的任務，我們遇見的那個AX，叫Wind的那個AX……他是個怎樣的傢伙呢？”
這的確困擾了我很久，但我想問的應該不是這個。
“怎樣的傢伙……”
李瞳的視線往一旁游移了片刻，又很快轉向了我。
“你忘記了？”
“不……”
我正想辯解，但李瞳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一個奇怪的傢伙而已，雖然並不惹人厭。”
“只是……奇怪而已？”
記憶中，在我們接觸的時候Wind就已經失控暴走了，這個事實不論核實幾遍都是如此。因為這個原因，我和李瞳還與他進行過戰鬥，那套衣服背後的裂口就是最好的證據。
明明有這樣的經過，李瞳卻只是覺得他奇怪而已么。
“也許有時候還是蠻討人厭的？”她稍稍歪了歪頭。
“在暴走時，他對我們進行的攻擊十分甚至讓我經過機能強化的身體都受到了不小的損壞。”我低着頭，並沒有看向她，“可明明是這樣，自己卻沒有忘掉他的打算……甚至還感覺和他有過一段時間的交流……”
“暴走……么，你是這樣記錄下來的啊。”
“是……讓我奇怪的地方還有居民們的反應，雖然按照記錄，某些部分的確能和Wind的行為吻合，但他們說的那些話卻始終沒辦法對應上。也許是因為我的機體出現故障，才會讓某些記錄出現了偏差的部分……”
這才是我想問的問題，大概之前那些不考慮後果的行為都應該歸咎於它。
“我想問問整件事情的經過，還有……Wind他，真的和我記錄中的一樣嗎？”
出乎意料的，李瞳並沒有立即回答我。
在我看向她的時候，她和我之前一樣，低垂着視線，大概是還在理解着我說的話。或許解釋得太複雜了。而在我正準備複述一次的時候，李瞳的視線已經看了過來。
“沒錯。”
李瞳這樣說著，眼神中並沒有透出什麼猶豫。
“不論是Wind還是整件事情的經過，都和你記憶中的一樣。”
“可那些沒辦法對應起來的話……”
“這就是你真正出錯的部分了。”她伸手，止住我想要繼續發問的念頭。
“是這樣么……”
“……嗯。”
李瞳把赤裸的雙足收起，用雙手環抱住它們，大概是覺得那樣的單薄衣物有些冷了，“亦步也肯定對你進行過一些矯正了吧？”
“是，在我們返回途中，亦步讓我關閉了數據寫入，在抵達管理局之後，便又為我進行了數據寫入的激活……”硬要說的話，開關數據寫入的行為的確能被算作為矯正。那時的疼痛也讓我記憶猶新。
“那就沒問題了吧？”
李瞳把鼻子以下的部分埋在了兩個緊挨着的膝蓋之間，但仍能看清她的頭輕輕點了點。
“啊……還有一個……”
應該不止一個的，但其他的那些我始終沒辦法理出頭緒。
“關於這次的任務……你已經收到了嗎？”
“我還以為是你忘記了這件事，才會在任務開始的前夜過來找我呢。”李瞳的語氣里似乎帶上了幾分玩笑的意味。
“對不起，我早該想到這樣會打攪到您的。”
“沒事，要準備的也早就準備好了。”
她的頭稍微側了側，朝向我的視線並沒有移開：“所以，還想問什麼？”
同樣的，我也看向了她：
“你收到過一條附加任務嗎？”
“任務從來都只是一條，哪裡還有什麼附加的說法。”
雖然是這樣說著，但李瞳的神色中並沒有一絲感到疑惑的意思。
“這樣么……”
“任務總是會在下達時就完全訂好，不容更改，這可是管理局的一貫風格。所以你收到的所謂的附加任務，肯定只是原任務的一部分而已。”她說著，已經把頭從膝蓋間抬起。也許是保持那樣的姿勢有些累，被環抱住的雙腿也自然地放了下去。
她就像是知道我究竟接受到了些什麼任務一樣。
“有什麼將這個任務拆分開來告知我的理由……”我很快止住自己的這個問題。的確是有的，在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之後就瞬間明白了。
那個時候Zing也在。
“這應該不是你想問的東西吧？”
我點頭。卻在打算問出口的時候變得不敢確信了。
如果在李瞳並不知曉任務具體內容的情況下直接詢問她，不就等同於將任務泄密了么。
“你可以……把你收到的任務具體內容告訴我么？”所以在最後，出口的是這樣的問題。
這樣說著的時候自己甚至不敢抬起頭，只是注視着面前這個少女在椅子前不自覺晃動的纖細雙足。
大概是害怕她會因此厭惡，或是不耐煩吧？我也不太願意再看到她對我露出那樣的神情——
這樣的想法讓我自己嚇了一跳。
忙抬起頭，但李瞳已經無奈地嘆了口氣。
“協助編碼為ZY-γ26445，代稱為Limit的AX第三型機體執行其第二次回收任務，回收對象是……”她突然止住了片刻，繼而側了側腦袋，“那些編碼記不太清了，我還是直接說名字吧。”
名字。
我默念着，下意識地湊近了些。
“主要回收目標Cherish。”李瞳看着我，像是故意讓自己的話停頓了片刻。
“以及，備選回收目標，Zing。”
她知道那個任務。
對Zing的行為進行觀察並及時上傳，如果其有任何作為AX失格的舉動，都會直接被管理局上層判定為執行回收。
我的猜想沒錯，埃爾文也知道。
“是，我明白了……”
“……”
她還是沒有移開視線。我知道，她在等着我的問題。像是對問題的內容感到無比好奇。
自己也應該沒有了什麼顧忌才對。
“我和她……Zing，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
但自己說出口的卻並不是問題。
“她很活潑開朗，對什麼事情都很樂觀。”
“嗯。”李瞳應了聲，表示她正在聽着。
“她教了我些東西，比如怎麼彈吉他，怎麼做飯，綁頭髮……我不清楚這些究竟有什麼用，唯一知道的是我已經對它們不抗拒了，因為她的緣故。”我仔仔細細地回憶着自己和Zing之間經歷過的事情，卻並沒有把它們一股腦地說出來。
也不太想說出來。不論是哪一件事，自己當時的想法都顯得那樣煞風景。
“她應該沒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和她相比，我才是那個言行舉止都很奇怪的傢伙……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被看作是出現問題的機體……”
“她不應該被回收的。”
我的視線低垂下來。
“不應該的。”
最後的這些話竟也成了呢喃。
突然安靜了，先前還在輕輕晃動着的那雙腳也停了下來。
“她不是還在嗎？”
“……”
抬起頭，李瞳正注視着我的雙眼。
“她還在。”她重複。
“可……”
“你不是說她沒什麼做錯的地方嗎？那她也肯定不會在這次的任務里做錯什麼，相信她吧。”
雖然自己也這樣想過，但從李瞳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卻讓我莫名地有些安心。
“是。”
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最後一個問題……”
也是我現在最渴望得到答案的一個問題。
“嗯？”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那個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時候……我應該怎麼做？”
“……”
許久沒有回答。
但李瞳已經慢慢站了起來，單薄的白色襯衫勾勒着身體的窈窕曲線。
她走到我跟前，比起先前更近的地方。
因為身高的略微差異，她的視線不得不往上抬一些。
長長的睫毛，白潔的肌膚，微微上揚的唇角。
“那個時候，就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她是在笑。
衝著我，很自然地微笑着。
我第一次見到她笑。
“怎麼了？”見我愣在原地，李瞳有些奇怪地偏了偏頭。
“啊……不……我只是有些不敢確定……”
“好啦，快去把頭髮吹乾準備睡覺，別想那麼多了。”她指了指放在客廳里的那個電吹風機，“明天就開始任務了。”
垂在耳側的頭髮讓我現在才注意到自己還是一副披頭散髮的模樣，完全沒有進行過應有的打理。
我點點頭，隨即向著客廳走近。
是啊。
明天就開始任務了。
像是在做夢一樣……雖然我很清楚自己並不會做夢。但此時此刻的光景是我絕對意想不到的。
在我還拿着吹風機發愣的時候，李瞳已經替我在沙發上鋪好了一床被褥。
“那就晚安咯。”
“啊……是，晚安。”
目睹着她進了房間，我也打開了電吹風機。
有些吵鬧的聲響，伴着從吹風機口噴出的燥熱暖風。濕潤的頭髮也在因此而漸漸變得乾燥。
卻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麼。
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麼？
